上京城正下著鵝毛似的大雪,天邊的云淡淡的望不到盡頭。
二月十八是個灰蒙蒙的大雪日。
大街上沒有形形色色的人,沒有各種各樣的攤位,只有風的飄揚與雪的拍打。這的天是靜悄悄的,地是靜悄悄的,風與雪也是靜悄悄的,風輕輕將雪送到鄲府院落里,送了一次又一次。白花花的,染上了層層的靜謐。
一顆巨大的老槐樹盤立在院府的正中間,枯枝滲著白雪掛上紅燦燦的梅花箸篆。左右晃動,映下了冬日里鄲府的片刻生氣。
“圓月將近”
“何時歸”
“同五?!?p> 字字黑描,小楷式樣的筆鋒溫婉和煦。木牌子相互碰撞,敲打出聲,震下不少的雪。堆成了一塊小小的雪山。
“雪下的越來越大了,二小姐?!?p> 春香雙手舉著一紙油傘,半邊印著開盛的梅花,微微轉(zhuǎn)抖,不讓雪停稍。
她急切的開口,冷氣瞬間冒出,往上飄去。
“是啊,小姐。”
“我們回去吧,外面凍人著呢!”
婢女符枝一手撐著純紅散雪飄落半空的油傘,一手拿著紅色印花暖爐,退在鄲府二小姐的左身后,附和著春香的話語。
片刻過后二小姐沒有回話,在符枝與春香看來。今日的二小姐好似格外落寞。
“如今,誰能看出已是初春了呢?”
微微將手伸出,半晌。卻無雪落上。
“有雪卻無雪啊。”
從正后方透過兩股傘縫的中間,能夠看到身披兔絨大衣的二小姐半邊臉。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摻著絨毛也抖動起來,臉將顯得更加紅透。二小姐左傾著臉說“宛童想念爹爹了?!?p> ……
默聲無所作答,宛童又開口
“爹爹給的信里說,要把北閏質(zhì)子要來。還有槐家的二小姐?!?p> 春香和符枝沒有回話,她們不知該如何才能讓二小姐心情好些。相互對望,又嘆息著沒法子。
二小姐就又偏回頭抬眼望天,只覺著昏暗。而那紅繩栓掛的箸篆,在枯枝的襯托下竟是顯的格外蕭條。
心里默默的很是難受,但她不知道要如何說,怎么說。只是盯著這老槐樹,好似它能給她慰問一般,也不愿回院去。
“我有些難受,你們先將回去罷。”只接過油傘,靜靜站在槐樹下不知過了多久。
符枝沒法子,只得拉住春香緊著一把傘往亭廊跑去?!靶〗悻F(xiàn)在肯定不好受?!倍送妻瓦M了亭廊,符枝順將的把傘收起,抖落著自己身上不小心沾上的雪。在屋檐底下唉聲嘆氣。
“肯定的,二小姐心事可重了?!?p> “她從小到大都表現(xiàn)那樣的乖順,不讓老爺夫人操心?!?p> “知道學(xué)武可能會影響家族,就乖順的跑去學(xué)文,去學(xué)除武以外所有的文。三年前,老爺帶著大小姐去平反塵戈大壁的騷動,小姐那時多傷心啊。但她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就只是在學(xué)堂里一個勁的學(xué)琴藝,舞藝,茶藝什么的。一刻也未停歇過。幾乎都未怎樣再出府游玩了。可是,這才過了多久?只三年而已。老爺就傳信回來給小姐,和她說希望她能夠接納槐家二小姐和那個北閏的質(zhì)子。還要小姐將二小姐的稱號撥給槐家二小姐,只說是因為自己欠了槐家的命。要她理解,還叫小姐去磨合夫人,讓夫人同意這事。你說,小姐能不難受嗎?”
“二小姐啊…就是吃了啞巴的虧!”
春香抱著柱子,將半張臉掩住,嗚咽的開口“我們打小就跟著二小姐,二小姐干什么我們都看在眼里,明明府里的人都喜歡二小姐,可為什么二小姐受這般委屈卻無人關(guān)心呢!二小姐今年也才十五歲?。鑶鑶琛钡謸醪蛔⊙蹨I的沖擊,春香嗚嗚咽咽的就哭了出來,心里升起一陣陣的委屈。
符枝也難受,她心疼二小姐。卻也知二小姐定會同意老爺?shù)陌才?,可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大小姐不來阻攔,明明大小姐那么護著二小姐…
這天的雪在下午申時左右慢慢的停了,鄲府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出來開始準備灑掃。鄲府二小姐也是這個時候回到自己的院落里的。她全身被凍的冰涼,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打顫。符枝和春香看到后急急的一個準備了熱水要給她沖去涼氣,一個拿著暖爐,引著她坐在榻上,溫和又默聲的陪著。
符枝非常的心疼眼前的二小姐,她拿著暖被蓋在二小姐的身上,又喂了她幾口暖胃湯,二小姐沒喝幾口就不愿再喝了。符枝只得將湯放在一旁的爐子上熱著。
“小姐,何必呢?奴婢知道小姐心里難受??尚〗阌趾伪爻鋈ナ苣莻€冷風呢?”
春香和符枝一同將二小姐帶進了暖烘烘的木桶里,細細的為其洗涮。符枝還是沒忍住,又開口問道“小姐,何必呢?”
二小姐在木桶里撥弄著溫水,盯著從指尖落下的那一顆顆小水珠,楞楞的回答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想要出去,我站在那樹下不斷思索??晌铱倹]有答案,我不知道要怎么辦。”
“可父親是我的父親,鄲府是我的家,我是這的人?!?p> “就像那棵老槐樹一樣,根就深深的扎在了地下。我需要養(yǎng)分,可我也需要陽光和水?!?p> “我很糾結(jié),我也很煩躁。我很想現(xiàn)在平復(fù)下來我的心情,讓它不再那么糟糕,可是我做不到。我總是很難受,我不明白。為什么我會難受?”
二小姐將頭抬起與符枝對視著,淚水在眼眶里正打著轉(zhuǎn)。符枝明顯的愣住了。
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覺得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十五歲孩子的天性了。
這樣的小姐,其實誰都不想看到。
可春香和她是只是陪同小姐長大的兩個玩伴,若是做了錯事隨時都會被發(fā)刺。即使再了解小姐,再心疼小姐。也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情來,能做的也就只是陪伴。可符枝此刻卻覺得有些錯愕,自己的陪伴當真有用嗎?
所以她茫然了。
二小姐也很茫然。
二小姐又不說話了,符枝與春香呆呆的也不知該說什么。
只是符枝忽然想逃離這,她竟覺得這水好似涼了。
“小姐,水涼了?!?p> “換一桶吧!我這就去提。”
只留下春香還在不斷用著毛巾給小姐擦拭著身子。話也沒怎么說,就單單的服侍。
宛童后來就趴在院內(nèi)的桌子上,一動不動的。好似又在思索,而符枝與春香也不再有所動作,遲遲的等到了戌時才哄睡下宛童。而那桌上的飯菜也早已涼透了。
夜間的夢十分冰涼,讓人毫無生氣。
神跡好似離了本體,磅礴的淚水成了珍珠。被世人爭搶販賣。宛童在夢里哭泣,睡眼朦朧糊了視線。全身蜷在一起,不斷吸吮著手指,懷中還抱著一布偶娃娃。
夢中,珍珠化成了利劍。宛童在上好像望到了兩句話。
“梅花開來心不來,箸篆只是寄偏情。”
“未望后日生不順,遠山寺中留一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