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這一笑起碼少了二十年功德

　　秦墨比顧煙來得還要早，在馬車上重新束發(fā)戴冠，換上一身常服慢悠悠的擠入了圍觀的人群之中。

　　有些人就是有一種特殊的能力，當(dāng)他走入人群就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仿佛存在感消融了一般。

　　這種將存在感消除的能力并非與相貌有關(guān)，懂得了和諧二字，完美的融入了氣氛之中而已。

　　在顧煙出場破壞氣氛之前，秦墨倒是真像是一個局外人，如同吃瓜群眾一般看得津津有味，偶爾還會點評兩句。

　　例如那個士子明顯被錦衣衛(wèi)嚇住，跪在地上整個身子都在抖。

　　有一個大人起得太早鞋子穿錯了，一只公一只母的顯得異常突兀。

　　他純粹是來看熱鬧的，在這個世界待了快半年，秦墨的心態(tài)早就發(fā)生了變化。

　　剛穿越那會，秦墨仍舊會堅守心中救死扶傷的信念不計代價的救人。只要有一絲希望，能救那就全力去做。

　　可隨著一件件恩將仇報、過河拆橋、親族相逼，權(quán)勢殺人的破事找上門，秦墨心中來自現(xiàn)代和平生活的良善被慢慢磨去。

　　他開始接受這個時代，正視自己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用卑鄙與狠厲以牙還牙，甚至以血換血。

　　而秦墨自己也明白，沒有人是天生完美的存在，生鐵淬火才能除去雜質(zhì)。

　　用比較文青的話來說，走出南直隸，是秦墨長大成人的第一課。

　　他本隱在人群后抱著手看戲看得正酣，遠遠看著王繼被這些麻煩的士子纏上，秦墨心里竟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快感。

　　對于士子們憤怒的控訴，秦墨內(nèi)心沒有絲毫波動。

　　首先不存在泄題，其次他確實知道考題。誰讓他身邊有個徐禎卿粉絲同事，莫說這弘治十四年的鄉(xiāng)試題。

　　就連來年徐禎卿會試落榜的題目，秦墨也大差不差的看過，沒有鄉(xiāng)試那般仔細，只有個七八成的印象。

　　徐禎卿這個人運氣有些背，與唐寅、祝枝山、文徽明同為江南四大才子。卻因為顏值低，與其余三人相比命運不可謂不委屈。

　　弘治十一年，看著自家好基友唐寅怒刷南直隸鄉(xiāng)試第一。徐禎卿也起了科舉的心思，鄉(xiāng)試很順利，會試稍微時運不濟。

　　弘治十五年，徐禎卿會試不第。但徐禎卿是個有耐心的人，三年后也就是朱祐樘崩的那一年。

　　弘治十八年，皇帝崩，徐禎卿笑嘻嘻中了進士。

　　都說鐵打的文官流水的皇帝，死了皇帝關(guān)他徐某人何事，反正又不是他殺的！

　　說他活的委屈是因為，科舉不看臉，但做官看臉。正當(dāng)徐禎卿準備進入翰林時，卻又因為顏值低直接被丑拒了，改授大理左寺丞。

　　雖說被區(qū)別對待，但好歹是個官，湊合著當(dāng)吧。

　　可不曾想造化弄人，一向崇尚道家養(yǎng)生的徐禎卿，三十三歲就去世了，成為了四大才子中活得最短的才子。

　　正因為其坎坷的人生，秦墨這才特意研讀過相關(guān)文獻，學(xué)醫(yī)的記性也不是太差。或許是印象深刻，關(guān)于徐禎卿所有文獻就這樣留在了腦海里。

　　嚴謹來說，江南貢院沒人泄題，但秦墨確實提前知道了題目。怎么知道的，鬼知道唄。

　　這種沒證據(jù)的事，秦墨才不怕，神經(jīng)病才會跑出來自證。

　　在這大清早的，弄死了張升之后，秦墨不找個地方躲著而是出來晃，也不全是為了過來看熱鬧。

　　他要讓攪亂這一塘渾水。

　　這件鬧劇與六子吃了幾碗粉沒有太大的差別，一群人跪在府衙門口道德綁架，只為讓秦墨自證。

　　自證什么？六子怎么證明他只吃了一碗粉的？

　　答案是剖開了自己的肚子，終于贏了似的讓所有人看看，肚子里只有一碗粉。

　　秦墨不會剖開自己的肚子，他只會破別人的防。

　　其實事情的解決辦法很簡單，比如只要將胡攪蠻纏的邏輯精髓提煉出來，再加以實際的運用。

　　例如：拋開事實不談，你們就沒有錯嗎？

　　你們未必清白，只是沒有證據(jù)。

　　我覺得一個正常的考生，考不上鄉(xiāng)試大概是殘疾。

　　當(dāng)然，秦墨不至于無腦搬運這些警世名言，只是抽出其中的邏輯，在進行一些加工，整合成更加胡攪蠻纏的話。

　　可突然闖入的顧煙打亂了秦墨的節(jié)奏，讓他不得不站出來制止顧煙繼續(xù)嘴開瓢似的說話。

　　天知道那顧煙自那一日后，到底開了什么竅。

　　這個時候站出來給自己正名，正個錘子名哦。自己本來就不會寫詩，腦子里能拿出來用的存貨只有幾首。

　　這就好比辦公室里，全體同事都不會修電腦，你第一天入職就喊著自己電腦全才，圖靈來了見自己都得喊聲大哥。

　　這不是鬧嗎？何況現(xiàn)在秦墨不會修電腦，也不會寫詩，更不想給自己找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煩。

　　他根本不需要才子的名頭，有個舉人的名頭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所以當(dāng)秦墨聽到顧煙說的那句話時，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連忙站出來喊道。

　　“胡說，我沒有！”

　　眾人愕然，連正經(jīng)喝茶的老府尹王繼手都抖了一抖，緩緩轉(zhuǎn)頭，用一種無法形容的空洞眼神望向了聲音的出處。

　　所有人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道這秦墨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特么有病吧，正常人這個時候他不應(yīng)該躲在某處焦頭爛額或是憤怒至極嗎？怎么會有老六混進現(xiàn)場，暗戳戳聽聽別人怎么罵自己。

　　而且看這意思，若是沒有那女人出現(xiàn)橫插一腳，恐怕那秦墨還打算繼續(xù)聽下去。

　　此子.......恐怖如斯。

　　莫名的，在場的士子們紛紛脖子一涼，心理有種說不出來的驚悚感。

　　片刻后，回過神來的士子們頓時起身，群情激奮，大有一言不合就沖上前撕碎秦墨的沖動。

　　“豎子！竊我等功名！”

　　“你對得起我們寒窗苦讀十余年嗎？可恨！實在是可恨！”、

　　“秦墨，還不快快認罪伏法，以正視聽！”

　　“我輩讀書人以你為恥！還不跪下！”

　　“孬子！吾今日必弄死你個小雜菜！”

　　憤怒的蘇子安已經(jīng)領(lǐng)頭沖上去，根本不聽身后錦衣衛(wèi)傳來的呵斥聲。眼看著沖到了秦墨跟前，就要一拳砸過去。

　　忽的，秦墨笑了，這一笑起碼少了二十年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