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家人

　　亭內(nèi)的氛圍凝滯了不過一瞬，下一瞬沈靜脫口而出：

　　“這一盤，很貴嗎？”

　　接著，她反應(yīng)過來霍昶怎么可能是因為價錢的原因郁悶。

　　沈靜大手一揮，緩解心中只有自己知道的尷尬：“算了，不管貴還是不貴，都打包帶回去，開水一燙就能吃。”

　　沈靜很愛吃魚，這個魚片薄如蟬翼，不知切片的師傅練了多少年才成就的功夫。她不生吃已經(jīng)是暴殄天物，不打包帶回去實在太浪費了。

　　“撲哧！”霍昶臉上含著愉快的笑意，方才的陰云似乎是沈靜的幻覺。

　　他朝沈靜點點頭：“嗯，我們打包回去，涮鍋子吃。”

　　“哦，好啊?！鄙蜢o莫名其妙，但還是先答應(yīng)了霍昶。

　　除了桌上這一盤魚片之外，大都是沈靜喜歡的菜，迎客來的廚子確實有不錯的本事，要不是顧慮到三皇子是這里的主人，沈靜都想把廚子挖回去溫泉山莊了。

　　沈靜難得吃撐，上回府的馬車時，整個人撐著腰，最大程度地保證肚子的舒適程度。

　　霍昶坐在沈靜對面，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也不知他怎么做到在晃動的馬車?yán)锟磿模骸澳承┤诉@么喜歡的話，我去跟三皇子把廚子要過來?！?p>　　“沒必要。”沈靜不重口腹之欲，大餐偶爾吃頓幸福感滿滿，天天吃就2沒意思了。

　　“你最近橘子種得如何？”霍昶問道。

　　他很少問沈靜這方面的問題，沈靜有些詫異，但還是老實說道：“和預(yù)期情況差不多，估計過年前能夠上市。”

　　霍昶挑了挑眉：“你打算當(dāng)年貨賣？”

　　沈靜：“不可以嗎？”

　　她真誠地聽取霍昶的意見，畢竟沈靜在這個世界不過生活了幾個月，對此地過年習(xí)俗的了解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霍昶。

　　“當(dāng)然沒問題，只不過過年前后家家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向大戶人家售賣，你也得想點辦法?！?p>　　沈靜對營銷只有粗淺的了解，來自于現(xiàn)代駁雜的信息世界，她有些犯難。

　　“不過現(xiàn)在小橘子還沒長到能展示的程度，我還是得先保證成品質(zhì)量，至于銷路……”

　　霍昶眼光一閃，期待著沈靜把這件事交給他。

　　“我還沒想好，你說我要不要給焦昕寫一封信問問她？”

　　霍昶暗忖，焦昕明明已經(jīng)走了，為什么還能出現(xiàn)，這地位他什么時候才能達(dá)到。

　　馬車停在了安國公府正門口，朱紅色的木門外站著一對男女，一個身材中等的女人，正是季殊。旁邊的男人身量更瘦弱，是國公府管家畢思佑。

　　見到黑色的馬車，兩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了過來：

　　“恭迎國公爺，夫人?！?p>　　沈靜把手上的布包遞給畢思佑，里面是器皿裝好的魚生。

　　“拿給廚房做個夜宵送到隨遇而安，讓他們自由發(fā)揮吧?！?p>　　畢思佑把手上的包裹交給旁邊的小廝，上前道：“夫人說的事，已經(jīng)辦妥了，花匠都候著呢，可需要現(xiàn)在叫過來？”

　　沈靜：“現(xiàn)在什么時辰？”

　　天邊的夕陽墜下去了許久，時間應(yīng)當(dāng)不早了。

　　“酉時末?！?p>　　“太晚了，讓他們現(xiàn)在回去吧。明早讓他們過來?！鄙蜢o可不想這么大晚上的工作。

　　她許久沒有回隨遇而安，雖然在這個小院住的時間并不長，但是她還是很懷念那院中的草地的。

　　深秋，野草枯黃，根系卻緊緊地抓著土地。順著鵝卵石蹚過枯黃的雜草，裙擺邊上沾上了不少細(xì)碎的葉片。

　　“夫人！”霽音和茜寶沒有跟著去迎客來，而是先一步回來整理房間。

　　她們齊刷刷走過來，臉上是平日熟悉的表情。

　　霍昶背對著沈靜，站在鵝卵石路上，用手扒拉著站在袍子邊上的雜草，他越想把草全都袍子上摘下去，衣服上就掛得越多。

　　他急得跳腳：“要不你到春天再撒草籽，每次來你這里都這樣，我可受不了！”

　　沈靜回過頭，習(xí)慣性地對他露出嘲諷的神情。

　　霍昶讀懂了她的表情，不屑地別開頭，那模樣真是好笑極了。

　　沈靜實際也笑了出來：“我的院子我做主！”

　　霍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是因為有些人審美如此，國公府才變成今天這般田地?！?p>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圍繞的都是一些很瑣碎的事務(wù)。

　　驀然間，沈靜突然有種到了家的感覺。

　　明明這里不是她的家，她也沒有家。

　　沈靜是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長久以來，孤兒院的護(hù)工、學(xué)校里的老師還有實驗室的學(xué)生或多或少都給過她類似家人般的溫暖，但還從來沒有地方給她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但方才只是簡單的幾句對話，她卻感受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那種感覺很陌生，嘴上在吵鬧不休，心臟卻像是被泡在溫泉里。

　　她難不成不知不覺間，真的把霍昶看作了“家人”？

　　仔細(xì)想想，沈靜之前雖然因為得知了霍昶的野心，遠(yuǎn)離了他一段時間。但是，當(dāng)她懷疑焦昕出事的時候，沈靜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因為她潛意識里知道霍昶值得依靠，而霍昶也盡家人的本分，阻止她孤身赴險。

　　后來，焦昕踏上旅途，霍昶自然而然地頂替了焦昕的角色，為她出謀劃策，引薦三皇子。

　　沈靜悟了。

　　為什么霍昶對她有極強的保護(hù)欲，為什么對她感情如此復(fù)雜？

　　因為是家人啊！

　　家人之間才會如此斤斤計較，才會殫精竭慮，即使有的時候言語不小心傷及對方的感受，本意大概也是好的。

　　而且玉楚習(xí)俗，嫁進(jìn)來的媳婦是加入了這個家，絕對的捆綁，和現(xiàn)代完全不同，所以霍昶從一開始就把她當(dāng)自己人看待。

　　沈靜犯了難，她還從來沒有和真正意義上的家人相處過，也從來沒有幻想過擁有家人的情形。

　　她一直以來都把霍昶看作“奇怪的好同事”，別的霍家人則是受成年人保護(hù)的未成年人。如今一下子認(rèn)清現(xiàn)狀，沈靜手足無措。

　　若是有人視你為家人，待你如家人，若不用同樣的態(tài)度和情感以回應(yīng)，豈不是辜負(fù)了人家？

　　深秋的夜晚，天邊的星子格外明亮，斑駁的星光輕柔的灑在霍昶身上?；絷埔呀?jīng)放棄抵抗，大步走到沈靜身邊。

　　“在發(fā)什么愣，某些人若是想堅持不修理這院子的草，那我也不阻攔，反正笑話的不是我?！被絷埔廊皇瞧匠５恼Z氣。

　　沈靜沒忍住白了他一眼，要把這人當(dāng)家人以待，短時間內(nèi)實在是困難。

　　不過她會努力待別的霍家人好的。沈靜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