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地球,東八區(qū),某處。
凌晨十二點,寫字樓的窗戶上仍透出一抹微弱的光亮,寬敞的辦公區(qū),橫列著十來條長桌,桌上整齊的擺著一排排電腦顯示屏。
在這本該休息的時間,最中間的一排,天花板有只黯黃的日光燈仍然亮著,兩臺亮著屏幕的顯示器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十分醒目。
小明時而滑動鼠標(biāo),時而敲打鍵盤,聚精會神的調(diào)試著代碼,噼里啪啦的鍵盤聲是沉寂的空氣中唯一的節(jié)奏,時而急促,時而輕緩,清脆卻不悅耳,甚至讓人有些煩躁。
“小伙子,BUG寫完了沒有?!迸赃叺男∪A瞄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拿起手機隨意點了幾下,打了個哈欠,疲憊的道:“十二點了,明天再搞吧。”
小明不急不緩的走完程序的最后一步,重重的敲了一下回車鍵,狠狠的吐出一口悶氣,隨后慵懶的往后一躺,身子癱在椅子上,只留下半個屁股支撐著上半身,只要椅子稍稍往后一滑,整個人便會掉到地上。
他用力揉了揉脹痛的雙眼,疲憊的聲音輕輕嘆道:“唉,每到周一就不想上班,甚至有點想離職?!?p> “哈哈,我也一樣,可是又找不到不上班又有錢花的路子?!毙∪A頗有同感的笑道,確實,周末兩天像打了雞血一樣睡不著,導(dǎo)致周一早上像條死狗一樣爬不起,稍微意志不堅定就有離職的沖動。
小明拖著長長的音調(diào)吟道:“天橋上,地鐵口,一身破爛隨地躺,一個人,一只碗,看人來人往,觀世間冷暖?!逼v的時候,調(diào)侃些不著邊際的話倒是放松的一種方法。
小華從背包里拿出一張彩票,在小明面前揚了揚,一副要中大獎的樣子,道:“哈哈,那個我做不了,后天來不來上班就看它了?!?p> “喲!又是機選五注?”小明挖苦道,在他的印象里,小華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雙色球,卻連個五塊錢都沒中過,唯一中的一次還是把所有藍球都買了。
小華故作嚴(yán)肅道:“庸俗!不是五注,是五個希望,五個五百萬的夢!”
“我說,人到了這個年紀(jì)就該認(rèn)命了,命里無時莫強求?!?p> “就怕命里有時不去買。”
“哈哈,你厲害?!眱扇擞淇斓男α似饋恚^之后,疲憊少了許多,甚至有了再寫幾行代碼的沖動。
“誒,收拾東西跑路了?!毙∪A沒心思加班了,邊說邊開始收拾東西。
“別急,等我刪了數(shù)據(jù)庫?!毙∶鞔蛉さ溃∪A心領(lǐng)神會的笑了笑。刪庫跑路,程序員間的一句調(diào)侃,數(shù)據(jù)庫存放著系統(tǒng)的所有數(shù)據(jù),一旦刪掉,系統(tǒng)就崩潰了,如果恢復(fù)不了,除了跑路就是等老板帶人來打死自己。辦公區(qū)在兩人的笑聲中顯得不那么死氣沉沉。
“焯,還是500?!笨粗聊簧夏且黄t艷艷的BUG信息,小明憤憤的隨手抓起鼠標(biāo)甩到一旁,“不搞了,下班!”
他打了個哈欠,握住椅子扶手猛的撐直身體,抖擻精神,麻利的關(guān)掉了那些開發(fā)軟件。這一刻,是最愜意的時刻,標(biāo)示著自己可以回家洗個澡,美美的睡上一覺,無需求之亂耳,無BUG之勞形。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唉,再加半年班就過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笔帐皷|西時,小華感嘆道。
“每次都是需求不明,代碼先行,怎么會不加班?!毙∶鞅г沟?,“你說那個需求老王,昨天突然讓我在原來的功能上加?xùn)|西,還跟我說很簡單,一天就搞定了!這他么就像我把房子建好了,他覺得風(fēng)水不好,讓我把房子往旁邊挪一厘米。”
說起這個讓自己加班的罪魁禍?zhǔn)?,小明恨得牙癢癢。
“你這還好?!毙∪A吐槽道,“我以前碰到一個客戶,他有個需求改造想兩天內(nèi)完成,我們評估后計劃要一個人做五天,他說這簡單,安排五個人一天就完成了?!?p> “嘿嘿,照他這想法,只要人夠多,羅馬一天就建成了?!?p> “哈哈,沒毛病。”說話間,小華已收拾好物品,屁股半坐在辦公桌上等小明。
“你先去叫個電梯吧。”小明不想浪費等電梯的時間。
“那你快點啊?!毙∪A背起包,點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出了公司。
小明關(guān)掉燈,鎖上門,穿過過道去電梯處。兩人坐電梯下了樓,在寫字樓門口道了別。
小華離得近,走路回去。小明叫了輛出租車,加班太晚打的可以報銷,小明自然不會浪費這種花公司錢的機會。
“小兄弟,又是你啊?!背鲎廛噹煾禑崆榈拇蛄藗€招呼。
“是啊,真巧?!毙∶餍α诵Γ诟瘪{駛坐下,系上安全帶。高強度的加班讓他一閉眼就滿腦子代碼,根本記不得這個司機師傅。
“你是做什么的???碰到你幾次了,每次都這么晚?!?p> “賣腎的?!鄙硇木闫5男∶麟S心往后靠在座椅上,一臉苦笑。長期這樣加班,感覺腎少了大半個,力不從心。
師傅領(lǐng)會錯了小明的意思,嘴角浮起一抹壞笑,問道:“富婆?”
“唉,我倒希望有這本事?!毙∶髅攵藥煾档囊馑?,哭笑不得,“哪用受這個罪。”
“說真的,看你這身板也不像。我有個朋友……”師傅聲色并茂向小明講起了一位朋友的風(fēng)光往事,就像講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一樣。
街上的店鋪差不多都關(guān)門了,只有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還亮著燈。
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高樓大廈,一堆還沒解決的BUG讓小明有些心煩意亂?;蛟S刪庫跑路也挺省心,削瘦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咕咕咕~”,猛的肚內(nèi)一陣翻騰讓小明眉頭一皺,這是三急的征兆,還是很急的那種,不知道晚上吃錯了什么東西。他急忙挺起身子左看右看,細(xì)細(xì)思索,想起了前面不遠(yuǎn)的商場旁有個公廁,于是對師傅道:“師傅,前面幫我打個斷點,我要調(diào)試個內(nèi)存溢出的BUG?!?p> “什么?”師傅一臉茫然。
“我快內(nèi)存溢出了?!彼坪跄睦锊粚?,小明仔細(xì)去想,也沒想出是哪里不對。
“什么溢出?你暈車?要吐了?”師傅試圖理解小明想表達的意思。
“不是。那個……”小明一下想不起用什么詞語來和師傅解釋,尷尬無比,“前面那個路口踩一腳?!?p> 車子還沒停穩(wěn),小明便迫不及待的拉開車門,火急火燎的沖進公廁,隨便找了個坑位蹲下來。BUG落地后,他愜意的深吸了口渾濁的空氣,煞是舒爽。
午夜的廁所,寂靜無聲,除了小明的呼吸聲便沒了其他聲音,安靜得讓人害怕。小明生性膽小,不敢久留,等差不多了,趕緊離開了。
迎面而來的細(xì)微冷風(fēng)漾動小明遮住睫毛的長發(fā),小明用手指將長發(fā)往左側(cè)劃了劃,讓眉毛露出來,他覺得這樣看起來大概會帥氣些。
該去剪頭發(fā)了,這周末去吧。小明不是很喜歡剪頭發(fā),每次理發(fā)店的Tony大師們都會不厭其煩的推薦他做個發(fā)型。他忍不住去做了個便宜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頭發(fā)枯黃的像堆枯草,沒了先前的光澤和韌性,生怕頭發(fā)就此掉光,便再也不敢去做頭發(fā)了。
“嗦嗦”的細(xì)響突然在身后響起,即使小明知道這是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他仍覺得后背發(fā)涼。他想起了一些恐怖的東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走著走著小跑起來。
明天的BUG怎么改呢。小明強迫自己去想工作,這一招果然奏效,他急促的腳步漸漸放緩,愁眉緊鎖。
馬路上零星的開過去幾輛的士,雖然沒什么車子,小明還是等到綠燈才過馬路,工作上長時間高強度的用腦使他精神有些恍惚。
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一道強光突然打在臉上,急劇的引擎聲讓小明心里發(fā)涼,小明朝強光看去,只見一輛跑車疾馳而來,跑車?yán)锏娜艘部吹搅诵∶?,把喇叭按的震天響?p> 說時遲,那時快,小明自知已躲不開了,下意識用手捂住了雙眼。
“砰——”小明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幾近窒息,淚水奔涌而出,他不顧一切的試圖用嗓子將疼痛釋放出去:“啊——”
“啪——”小明重重的摔在地上,在劇痛中掙扎了幾下,爬起來對疾馳而去的跑車怒罵道:“你他么沒長眼睛??!***(此處省略若干對族譜的問候)”
奇怪的是,小明此刻竟然沒感覺到一絲疼痛,而且身體也異常的輕巧,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
他極不情愿的朝地面看去,地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和自己長的很像,不,那就是自己!
我死了?還有很多Bug等著我寫??!我還單身啊!我的QQ怎么辦??!我千辛萬苦賺的錢還沒花啊!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jīng)]去!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小明一時難以接受,他多希望時間可以重來。如果可以重來,他會不顧一切去完成心中所想。
“不要啊——”小明想喊出來,卻不知道如何去張嘴,他想伸手抓住自己的身軀,回到這個世界,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雙手?,F(xiàn)在的他除了意識,什么也沒有。
他,變成了一個小光點。他眼中的世界,也變得不一樣了。星火般的光點,從天而下,從地而上,在大地與天穹間飛速穿梭。
猛的,他明白了。每個光點都是一個像他這樣的靈魂,死去的升天,新生的落地。
一股力量將他飛速拉上天穹,城市越來越小,變成了星星斑點。地球越來越小,變成了藍色小球。那道由靈魂光點組成的無垠光幕,也變成了一條半透明的光柱,光柱的尾端包裹著藍色小球。
這是,通往天堂的大道?
他來到了浩瀚無垠的宇宙,看到了帶給地球光熱的太陽,它的光芒燦爛刺眼,即使現(xiàn)在的他也無法直視。
他看到了一條由光點匯成的看不到始終的熾白隧道,數(shù)不盡的光點從這里涌出來,也有許多像他一樣的光點匯進去,它們將地球與隧道連接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去,地球就像這條熾白長藤上結(jié)的一個藍色果實。
匯入隧道,飛速向前。轉(zhuǎn)瞬間,那個他熟悉的地球消失在宇宙深處。
這是要去哪?他無法控制自己,只能隨著這道洪流飛速向前。記憶漸漸模糊,變成空白。
我,來自哪?又要去哪?
人死后歸去何方?天堂?地獄?無盡虛空?或許吧。有那么一部分,他們經(jīng)過漫長的時空漂流,來到了我要說的靈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