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卿一路介紹,山上的宮殿就是十三家的總部,而山下的城市,便是人族圣城。
這座城池如今人口已經有五百萬之眾,里坊規(guī)劃多達三百多道,街道縱橫交錯,從山頂往下看,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數不盡的高樓大廈。
一座城市的興起必然有它的意義,有些是因為交通發(fā)達,作為交通樞紐。有些是臨??扛?,適合對外發(fā)展經濟貿易。
還有些則有象征意義和政治意義,比如陳執(zhí)禮穿越之前的西方圣城耶路撒冷,就是因宗教而興。
圣荒大陸的人族圣城則有兩個原因,一是交通樞紐,它位于東大陸的中心處,靠近宆嶺,如滄江一樣,有數條巨型河流從宆嶺發(fā)源往東海而去,其中圣城南岸就有人族母親河長陽江。
長陽江一路往東流淌,南北皆有其支流,又溝通其它大河,通過航運促進了東大陸南北交流,而這個交流的中心點,就在圣城,所以此地又是南北貿易集中地。
第二個原因自然是政治意義,儒圣在此地造字,在這里建造文明。人族的光輝便是由此向東大陸蔓延,然后擴展到西大陸,又最終涌入牧荒。
作為文明的源頭,圣城即便是不位于交通樞紐上,也會因為造字崖、山河志、監(jiān)天鏡、通天塔、圣葬林等諸多圣跡而矚目。
兩個原因交疊,使得圣城已經成為了整個圣荒大陸最繁華,人口最多的一座城市。
陳執(zhí)禮站在懸崖上眺望,此時正是上午,太陽從東方升起,熾烈的陽光照在他的眼睛上,讓他有些看不清楚山下的盛景,唯獨城市最中央那座高聳入云的鐵塔,在滿城中最為耀眼。
“這便是造字崖?!?p> 歐仲卿帶著陳執(zhí)禮來到懸崖邊上。
就看到這里雖然是懸崖,卻極為寬敞,宛如一個巨大的廣場,上面林林散散,或呆坐或注視或沉默或交談約二三百人。
人并不是很多,造字崖廣場上頗為空曠,近乎稀疏。
這倒是出乎了陳執(zhí)禮的意料,他還以為這個地方一定有很多人在觀摩學習。
似乎是猜到了陳執(zhí)禮所想,歐仲卿笑道:“造字崖蘊含著儒圣封圣的圣意,除了半圣以外,即便是六境也不能久待?!?p> “儒圣圣意難道會傷人不成?”
陳執(zhí)禮納悶。
“儒圣乃是人族先賢,怎么可能會傷害人族呢?”
歐仲卿笑著說道:“只是圣意過于奧妙,長年累月看下去,若是沒有領悟到什么東西,就有可能滋生心魔,甚至精神失常,狀若瘋癲。若非你走出哲學家的道路,我其實不建議你來一觀?!?p> 有這么神奇嗎?
陳執(zhí)禮緩緩步入廣場,扭過頭,看向位于他左手邊的懸崖峭壁。
只見那峭壁之上,刀劈斧刻般印著無數千奇百怪的文字,那似乎不屬于陳執(zhí)禮所認知的任何一種文字,因為與其說是文字,倒不如說是小人畫。
那一筆一劃雕刻出來的像火柴人,有花有鳥有樹,有個火柴人拿著斧頭,也有拿著長矛的,動作神態(tài)也是各有不同。
上面的每一個字都透露出一種粗獷和不加掩飾的奔放,陳執(zhí)禮甚至看到了一個大波火柴人。
并且火柴人還只是少數,更多的完全是看不懂的符號、標識以及看上去沒有任何意義的幾個點、幾條線、幾個圓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說這玩意兒是象形文字都算是對它的贊美。
這也算是文字?
腦海里才剛浮現(xiàn)這個念頭,這世間就仿佛為之一暗。
在陳執(zhí)禮的眼睛里,一個拿著錘子的火柴人,忽然像是活了一樣,從墻壁上跳下來,三步兩步跑到陳執(zhí)禮身邊,在他驚恐的眼神當中,當頭對著他一錘砸下去。
當!
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疼痛涌入腦海,頭暈目眩,眼睛金星直冒,耳朵都好像有雷鳴聲音。
詭異的是周圍的人好像完全沒有看到這一幕,繼續(xù)觀摩的觀摩,打坐的打坐,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發(fā)生的事情。
而且在這個過程當中,陳執(zhí)禮一動都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火柴人跳起來當頭給他一錘子。
“呵呵?!?p> 歐仲卿看到陳執(zhí)禮突然捂著腦門蹲在地上,笑著說道:“怎么樣,儒圣之意玄之又玄,你僅僅看了一眼,便已經感覺到了異樣吧?!?p> 陳執(zhí)禮齜牙咧嘴道:“先生,您不是說儒圣不會傷害人族嗎?為什么......為什么我會有這種感覺?”
他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被墻壁上的火柴小人給揍了一頓,就隱瞞了事實。
“常人看這字壁,就當是普通的壁畫而已。有些悟性的人,若是只看懂一個字,那便很了不得,已經算做人杰?!?p> 歐仲卿說道:“可還有些人悟性更好,乃是人族當中少有的天縱之才,看了更多的字,忽然就會覺得大腦似要炸裂,疼痛難忍,就像你現(xiàn)在這般模樣?”
“這是什么原因呢?”
陳執(zhí)禮忙問。
歐仲卿就說道:“這是因為造字崖蘊含了儒圣造字時的天地大道,悟性好的人領悟到更多的東西,無數知識撲面而來,猶如迎頭痛擊。我當年也是如此,你能有這樣的情況,就證明我沒有看錯你?!?p> 老先生當年也這樣?
陳執(zhí)禮只覺得一頭霧水,他可沒有感覺到有知識撲面而來,是被火柴人拿錘子砸的,兩者情況完全不一樣呀。
但說自己被一個字毆打了也不是什么露臉的事情,陳執(zhí)禮只好說道:“我能靠近些觀摩嗎?”
“自然?!?p> 歐仲卿帶著他來到崖壁底下,指著一個字道:“你摸摸看?!?p> 那個字挺奇特的,是三條橫杠,但又不是普通的橫杠,在右側末端還卷成了卷,像三只橫列著的小蝌蚪。
陳執(zhí)禮把手摸到了上面,雙眼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個字,指尖就傳來冰涼的觸感。
“你感覺到了什么?”
歐仲卿問。
“一種涼意?!?p> 陳執(zhí)禮回答。
“聽到了什么?”
歐仲卿又問。
陳執(zhí)禮閉上了眼睛,世間好像再也沒有其它聲音,唯獨耳邊有微弱的清風拂過。
“風......是風聲?!彼卮鸬馈?p> “是了,這是個風字?!?p> 歐仲卿輕聲道:“這個字的讀音在儒圣部落所在的上古語當中,叫“咻”。”
擬音字?
陳執(zhí)禮明悟,因為大風呼嘯而過的破空聲,就接近于“咻”。
“除了風聲,還能感覺到什么嗎?”歐仲卿問。
陳執(zhí)禮這次將自己那雙眼睛注視在了那個“風”字上,認認真真地看,觀察,摸索,揣摩。
他的眼睛透過這個古老的文字,仿佛看到了一種滄桑、風霜、悠久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的意識好像被拉扯進了一片蒼茫的大草原上。
一個蒼老而又健壯的背影,矗立在遠處。
他沒有穿上衣,下身也僅僅只是圍了一條破襖,古銅色的皮膚閃爍著光澤,背部肌肉極為胸廓,肱二頭肌高高隆起,線條宛如刀劈斧刻棱角分明。
若非滄桑的白發(fā)在風中搖曳,以及略微佝僂彎曲的身體,恐怕沒有人會意識到這是一個老人。
他就這樣站著,雙臂張開。
在他的前方,呼嘯的狂風不斷吹拂,他整個人如大海上飄搖的一頁扁舟,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陳執(zhí)禮看到那風已經是越來越大,快令人睜不開眼,邁不動步,可風中的老人如同一座山般屹立不倒,堅如磐石。
而就在這個時候,比臺風還要恐怖的龍卷風漸漸生成,少年人目光中帶著驚恐,張嘴想要喊著什么,可嘴里灌風發(fā)出的只是“嗚嗚”聲。
老人依舊矗立不動,下一秒,就在陳執(zhí)禮愕然的眼神里,他居然張開雙臂,迎著龍卷風而去。
恐怖的罡風像是要把一切撕碎,陳執(zhí)禮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被吹飛出來。
片刻后,他大聲喘氣,出現(xiàn)在了造字崖下,汗水浸透了衣裳。
“如何?”
歐仲卿問道。
“我看到了一位老人,迎著龍卷風而去。”
陳執(zhí)禮心有余悸地答道。
“那就是儒圣啊?!?p> 歐仲卿嘆息道:“你可領悟到了風的真諦?”
陳執(zhí)禮抬起頭,再次望向那個風字。
無數雜亂的信息涌入他的腦海,耳邊能聽到風聲不斷。
有夏季微弱的清風,冬季呼嘯的冷風,掃下落葉的秋風,還有溫暖的春風。
四季的風在他身邊靜靜流淌,他卻摸不著,尋不透,僅僅只是看到,卻不能理解,不能探索,不能分析。
而在一切的風聲過后,陳執(zhí)禮只覺得頭疼欲裂,過了好一會兒才緩解過來,長嘆道:“先生,我看到了風,卻摸不到它。我望向了天地,卻只有敬畏。”
歐仲卿卻大笑道:“很不錯了,你知道我們儒家文語派這一代的天才用了多久才能像你這樣看到風,看到字中天地,看到儒圣嗎?”
“多久?”
陳執(zhí)禮好奇問。
“二十二天?!?p> 歐仲卿比出了兩個手指頭:“儒圣的留下來的圣意,皆是他感悟天地之力的大道,尋常人什么都看不見,有些人在造字崖窮盡一生,都摸不到門檻,你能一日之內就能達到這個境界,領悟風的真諦,也就不遠了。”
直到此時陳執(zhí)禮才回過頭看去,天色已經漸晚,太陽從東大陸飛到了西大陸,時間的流逝沒有給人一點防備,他感覺在字中天地僅僅過了一會兒,外面的世界卻已經過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