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下墜

　　詹妮娜·亞伯拉罕心神不寧地坐在長桌前，她已經(jīng)在這個會議室里坐了大半個鐘頭了。

　　事實上這個等待時間并不是詹尼娜坐不住的理由?，F(xiàn)在確實離約定時間不遠的了，但詹妮娜等這么久，純粹是因為詹妮娜自己來得太早。她急不可耐地想在這里求得一個解釋。

　　此時此刻，真正讓詹妮娜感到壓抑的，是這里難以言喻的氛圍。

　　這是詹妮娜第一次來到“蒸汽教會的那個實驗室”，而今天的會議結(jié)果，將決定這會不會是最后一次。

　　先是通過嚴格的安檢進入教堂，接著在主教溫瑟拉斯·卡丹富有壓迫性的注視下，穿越高大寬闊的奇詭教堂。大大小小的怪異齒輪以難以理解的方式交錯咬合，強行掛上杠桿開始推動旋轉(zhuǎn)。一束束陽光從被玻璃覆蓋的教堂漏洞中落下，然后被怪異的機械攪碎。

　　一穿過教堂大廳，詹妮娜就被帶上了眼罩和耳機，不容拒絕的非凡物品立刻剝奪了她的五感，讓她溺于頭暈惡心，仿佛是在靈界旅行時迷了路。等到她重獲光明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位于一個寬闊的電梯廳里。

　　就快到了，詹妮娜這么想著邁入電梯。但電梯開始下墜之后，就再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們下落了多少米？三米、三十米、還是三百米？在漫長而無趣的等待中，又一輪折磨開始了。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

　　引路的機械之心閉口不答，只是笑笑。

　　黃褐色的金屬轎廂反射著老舊單調(diào)的燈光，它與詹妮娜一起在低沉的轟鳴聲中下墜。

　　下墜，只有下墜。

　　我們路過百貨大樓的地下商城，路過層層疊疊的地下停車場，路過盤曲交錯的地鐵，路過臃腫堆砌的地下城……

　　隨著一陣晃動，漫無目的的旅行終于結(jié)束，詹妮娜迫不及待地逃出那個狹小的金屬籠子。

　　蒼白明亮的燈光把古老又現(xiàn)代的走廊照得有些晃眼。設(shè)施有明顯的時間痕跡，設(shè)計風(fēng)格起碼是信息時代的產(chǎn)物，最早也不會超過三百年。

　　懷有心事的詹妮娜步伐有些亂。

　　敏銳細致的人永遠適合作為各種負責(zé)人。這次公司生意上的問題已經(jīng)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日夜難眠，從踏入蒸汽教堂起，這種由于教會保密要求更是給她帶來各種不適。細細的不安感在一次又一次出乎意料與不知前路中悄悄蔓延，

　　“讓一下讓一下！注意！當(dāng)心——”

　　“咣??！“

　　還未等詹妮娜反應(yīng)過來，一個抱著箱子、穿著白大褂的研究院就從側(cè)邊的小路中沖出，狠狠地撞在詹妮娜身上，隨著幾聲驚呼，幾個人都摔倒在地。

　　這一摔，將詹妮娜壓抑許久的不安感徹底釋放。

　　……作為一個以靈性直覺見長的“占星人”，為什么我沒能夠得到這次撞擊的預(yù)警？

　　在工作過勞與敏感性格的作用下，被機械失控案折磨好幾天的詹妮娜顯得更加神經(jīng)衰弱，只是一些意外，就能狠狠地撥動她疲憊的神經(jīng)。

　　她渾渾噩噩地跟著引路的機械之心來到會議室，等到機械之心的人一退出房間，詹妮娜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測試自己的“戲法”。

　　靈性一片沉寂，任詹妮娜如何呼喚，她的手指上凝不成一片冰霜。

　　詹妮娜立刻覺得背上發(fā)涼。

　　人們對“正?！钡亩x是不同的。對于第六紀當(dāng)今大多數(shù)人來說，水滴由上而下墜落，河流自下而上蒸發(fā)，人不會擁有呼喚冰凍的能力，演員們的戲法只是手法與機械的把戲，這才是“正?！?，再巨大的偉力也無法改變這些的。

　　那些瘋狂的后現(xiàn)代學(xué)派甚至認為，自然之理即使世界萬物之真理，所有企圖用非客觀存在之物改變真理的，都是謊言與妄想。

　　但對于出生于古老非凡者家族的詹妮娜來說，這簡直像一個恐怖故事。

　　調(diào)用靈性，耍弄戲法，開門穿越，這些存在才是詹妮娜的“正常”。

　　非凡力量被壓制，靈性直覺失靈，這代表著自己不是在無意間觸碰了可怕的非凡物品，便是進入了恐怖未知的領(lǐng)域空間，被神靈注視反而是最幸福的一個可能性。

　　……這里，果然是被蒸汽與機械之神所注視著的庇佑之地嗎……

　　種種關(guān)于“蒸汽教會那個研究所”的傳聞與情報在她腦海里翻滾，但“教會”這個名號不能給她在這里帶來足夠的安全感，更何況作為一個亞伯拉罕，詹妮娜并不信仰這個神。

　　“叩叩叩！”

　　唐突的敲門聲將詹妮娜從惶恐中驚醒，她下意識調(diào)整西裝和發(fā)形，來保持自己作為“公司女高管”應(yīng)該有的形象。

　　還沒有等詹妮娜應(yīng)門，會議室這門就自己打開了。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子坐著輪椅，自己把自己推了進來。

　　這個老人穿著一身考究而級別不低的神袍，把這張帶著眼鏡的老臉竟襯得有些帥氣，只是外袍領(lǐng)口處若隱若現(xiàn)的老頭衫實在是煞風(fēng)景。

　　“亞伯拉罕家的小丫頭？”

　　糟老頭子隔著眼鏡瞥了詹妮娜一眼，氣定神閑地把輪椅慢慢往前推，這臺體型不小，充滿電氣時代美感，奇特的造型與結(jié)構(gòu)設(shè)計讓它看上去似乎能跑得很快。

　　呃……這輪椅下面的，裝著的電動機，是不是有些太夸張了……

　　“斯科特·卡特萊特，蒸汽教會的。介紹你自己吧?！?p>　　真是辛苦啊，這么大年紀腿腳不便，還要作為教會高層跑前跑后。

　　“詹妮娜·亞伯拉罕，亞伯拉罕科技公司，是蜂鳥FS03系列農(nóng)用拖拉機的項目負責(zé)人，也是……”

　　詹妮娜的話還沒說完，便目瞪口呆地看到斯科特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旁若無人地走出兩步，非常舒適地摔在帶沙發(fā)軟墊的椅子里，簡直是只用一個沙發(fā)椅就成功實現(xiàn)的醫(yī)學(xué)奇跡。

　　“……也是公司派來處理失控拖拉機事件的小組組長?！?p>　　察覺到了詹妮娜的不自然，斯科特感到有些好笑。

　　“怎么，嫌我這老頭走得太慢來得太晚？喔，小丫頭，我可是為了能快點過來才選擇坐這臺輪椅過來，相信我，它很可靠的……至少在用的時候?！?p>　　“害，別緊張，我看你是不是才坐上這種公司高管類的崗位沒多久??？放輕松，你們可是高貴的亞伯拉罕，這里可是擁有著蒸汽與機械之神的庇護，喔，雖然你們并不信這個?！?p>　　“不就是一個可能涉及大型非凡危害的案件嗎？多大點事兒啊，多經(jīng)歷幾次邪神降臨事件你就習(xí)慣啦?！?p>　　過來人前輩斯科特一臉苦口婆心。

　　……一個公司高管真的要習(xí)慣這種東西嗎？！

　　兩人的寒暄沒多久，門再次被敲響，大地教會的代表也到場了。

　　“安德里亞?埃斯珀西多，貝克蘭德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大學(xué)客座教授，農(nóng)業(yè)專家，是這次會議的大地教會方面的代表?！?p>　　笑容淳樸的安德里亞很自來熟地打招呼。

　　“戴維德·羅西神父派你來的？”

　　斯科特微微抬眼。

　　“是的！”

　　安德里亞笑得燦爛而得體，但他不會告訴斯科特其實戴維德·羅西神父就是他自己在教會里掛牌的那個“假身份”。

　　“行吧，人都到齊了。”

　　糟老頭子扭著直起身子。

　　“那么，蜂鳥FS03系列農(nóng)用拖拉機失控案件即相關(guān)事件處理調(diào)查會議，現(xiàn)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