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還有抗抑郁的藥嗎?”葬禮還在繼續(xù),旭向東突然來到夏日落面前小聲問她。
“有,你……你不會也?”夏日落聽旭向東的話愣住了,難道他也患上抑郁癥了?這么開朗活潑的人,還是個醫(yī)生,連醫(yī)生也治不好自己嗎?
“不,你別瞎想,是沈寒潭的媽媽。沈寒潭突然離世,她媽媽守著他的棺材沒日沒夜,哭了好幾天了。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作為醫(yī)生,我希望她能適當?shù)乃挥X?!毙裣驏|解釋道。
夏日落的目光這才再次落到了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喉嚨卻明顯嘶啞的女人身上。
“我的兒啊……啊啊啊……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啊……你這樣一走了之,讓我怎么辦......你怎么忍心啊......你讓我怎么辦啊......”那個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仿佛這樣她的兒子就會活過來。
夏日落剛抬腳,準備過去安慰她,便已經(jīng)被人捷足先登。
“伯母,您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順變?!笨粗桥吮从^的神情,安慰伯母的女子同樣一臉痛苦。
伯母轉頭抱起那個安慰她的女人說:“我們家寒潭對不起你啊,如果不是他......嗚嗚嗚......你們就結婚了哇!”說到這里,那女人又放聲哭起來,仿佛把自己的委屈、傷心全部發(fā)泄出來。
女孩聽到這里,蹲下來抱著伯母,靜靜的也一起哭了起來。
這一切都被夏日落和旭向東看在了眼里。
夏日落低頭從包里掏出兩片安眠藥給旭向東,旭向東看了眼眼眶濕潤,微微泛紅的夏日落問:“你還好吧?要不你也再睡一會兒?!?p> 夏日落搖頭:“我沒關系。”
旭向東也不強求。
過了半晌,哭聲漸漸消停下來。
有人給伯母和那個女孩一人送了一杯酸奶,兩人感謝的喝下之后沒多久便哭累了,有些疲憊的被人攙扶著進去休息了。接著再次趴上沈寒潭棺材上哭的又不知道是哪一個關系匪淺的親戚。
看著這些,夏日落心中有些嫉妒,那些可以正大光明趴在他的棺材上嚎啕大哭的那些人。而她呢?如果也這么做的話會讓所有人覺得匪夷所思吧?因為,她連大哭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躺在棺材里的人,曾經(jīng)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拽回。而現(xiàn)在她想幫他,卻無能為力。
小學的時候,老師同學都很不喜歡夏日落,夏日落在小小的年紀,一度患心理疾病。
夏日落的爸媽似乎很忙,幾乎從早到晚的忙,從沒沒管過夏日落。
無論夏日落是否在學校被人欺負,成績是好是壞,他們都不曾過問。整日里,出了工作還是工作。
每個星期五是夏日落最痛苦的日子。
因為,每個星期五放學,夏日落便會被一群人圍起來追著打。
夏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們像約定成俗一樣,每個星期五總會在學校門口圍堵著一群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高年級同學,和本班的同學。
夏日落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們,小心翼翼,盡可能慢的往校門口走,可是仍舊免不了一頓毒打。
而那些等在門口的同學,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副看戲的笑容,一個個興奮異常。
更有膽大的不愿意等待,直接過去將夏日落從里面拽出來,拖到老師們經(jīng)過大概看不到的盲點。這些人都是這樣對夏日落施暴的。
每個星期五的放學鈴聲響起,夏日落都想立刻逃跑,盡管她以前也這么干過,但是這些人就像是瘋狗一般緊隨其后。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好幾次,每次夏日落逃跑都會被他們抓回來,狠狠地教訓一番。
所以,后來夏日落干脆也不逃了,放棄了掙扎。
可,每每拖著鼻青臉腫的樣子回到家,卻得不到父母的關心,有的卻是父母的一頓斥責。
“你怎么又把衣服弄得這么臟?衣服不是你洗的所以你就不曉得愛惜是嗎,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忙,每天忙得連飯都吃不上,你卻每天玩那么晚,把衣服弄的那么臟回來給我洗,給我們增加負擔……”夏日落的父母不止一次罵過夏日落,盡管每次他們都不會真的動手,而只是用語氣罵。
夏日落小小年紀便懂得了爸媽每天很幸苦,有事情不能麻煩爸爸媽媽。爸媽每天工作回來總是一臉疲憊,吃完飯后便各自睡去,從不曾關心過在讀小學的夏日落。夏日落一度以為自己是一個寄居在家里的閑人,不受待見。所以,被挨打的事情她一次也沒有和家里人提過。
每到這個時候,夏日落便只是委屈得低下頭,默默的哭。心里說不出來的心酸和委屈。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在內心祈禱自己有一天可以長大,可以不被他們欺負??梢栽缛针x開這個家,不給他們添麻煩。
小小年紀,夏日落臉上就經(jīng)常鼻青臉腫的,身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新傷添舊傷,沒有一塊皮膚能幸免。
老師不是不知道,偶爾路過圍毆的人群也去驅趕過幾次,但是后來干脆視而不見了。甚至有同學替夏日落告狀了,老師也只是象征性將幾個人喊到辦公室問話,然后逼著那幾個人給夏日落道歉。
次數(shù)多了,老師便問夏日落:“為什么那些人別人不欺負,偏偏就欺負你?”
夏日落被這突如其來的問法弄懵了,茫然的看著老師,眨著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為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就喜歡欺負她。
老師惡狠狠的說:“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這么深奧的句子,那么小的夏日落竟然很輕易的聽懂了。
這一刻,她不再奢望老師星期五的晚上路過可以幫助她。不再想聽老師批評那些人,逼著那些人說些沒用的道歉,因為下次他們還是會這樣。她也不期待誰會理解她了,因為沒有人和她做朋友就罷了,也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
這一刻,她決定準備下一次反擊。
再次星期五來臨前,夏日落將家里的菜刀偷了出來,放進了書包里,背到了學校。早上路上別人家的菜園子,摘了好幾顆朝天椒搗碎,兌了水,裝進了一個撿來的礦泉水瓶子里。
她決定,這一次,他們如果敢再欺負自己,那么她就欺負回去!
果然,這一次他們仍舊沒有放過她。
只是,這一次夏日落不像從前那樣認命,任他們拳打腳踢。而是在放下夏日落的那一刻,夏日落便朝那個將自己擰過來的人潑了一臉辣椒水。
當不明液體劃了一圈潑出去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被潑到的人啊啊大叫,蹲了下去,不停的流眼淚。忍著劇痛幾次想睜眼撲向夏日落報仇,都再次被辣得閉上了眼睛。
剩下的人則不敢再上前,而是遠遠的觀望著,一個個都十分驚訝。
直到夏日落從包里掏出那把準備好的水果刀,一步一步向圍著的人群走過去,那些人竟然自動的讓出了路來。夏日落就這樣拿著水果刀一直安全的回了家,那些人一個也沒敢追上來。
回到家的夏日落本來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太沖動了,明天肯定會被老師罵,也或者那個同學會告家長,然后自己爸媽會被叫到學校,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己潑了同學一臉辣椒水,上學還帶了一把水果刀。
心驚膽戰(zhàn)的過了一晚,第二天上學,當夏日落進到教室的時候,教室里竟突然出奇的安靜。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剛進來的夏日落身上,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夏日落若無其事的坐到座位上,隨手翻開一本書來看,無視他們的目光。
隔了沒多久便開始聽見悄咪咪的閑談聲。
“聽說她大伯有精神病,她肯定也有精神病!”
“是的,昨天王迪被潑的可慘了,路上一直睜不開眼睛,還是我們送他回去的。他媽媽問他怎么弄的,他都不敢吱聲,聽說今天被他爸媽帶醫(yī)院洗眼睛了。”
“他也算活該,平常就數(shù)他最喜歡欺負夏日落了,現(xiàn)在遭到報應了吧?!?p>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夏日落可厲害了,一把水果刀都使得飛快,把一個男孩兒打倒在地,那個男孩兒的腿都斷了?!?p> 謠言已經(jīng)開始扭曲變形。
“真是想不到,平時那么乖巧的一個女孩,竟然會變得這么狠?!?p> “我還聽說她以前被狗咬過!”
“那她不會有病吧?”
......
這些話,每一句都刺痛著夏日落,讓她的心中十分難受。
夏日落沒有吭聲,只是低下頭,繼續(xù)看書。
“你們說,她不會是瘋了吧?“
“不會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會得瘋病?“
“肯定是受了王迪的刺激,我看電視里收到刺激的人都跟她一樣,走火入魔……”
“有道理,你說的我也看到過!“
“你們看見過她咬狗嗎?我親眼見過,一只惡狗朝她沖過去,她反手就把惡狗摔倒,然后對著狗脖子就啃,把那只狗都咬死了!“
“不會吧?咬狗誒……”
“真的!你沒有看到,她手腕上有道口子,還在滲血呢!就是那只狗臨死前咬的。“
……
他們編排的劇情已經(jīng)越來越離譜,這些都被夏日落聽了個清楚。但卻沒有理會那些人,比起被打,這些謠言對她來說算不上什么。
王迪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變得乖巧了許多,并且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的走到夏日落的位置前,小聲的跟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看樣子這件事情應該已經(jīng)被他爸媽從他的口中逼問出來了,王迪道歉應該也是他父母的要求。
但這件事后,王迪依舊像以前一樣和所有人開心的玩,用語言繼續(xù)詆毀夏日落。而沒有改變的是,夏日落依舊孤獨,沒人愿意和她玩,盡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沒有錯。夏日落也不在乎,反而變得冷漠,我行我素起來。
直到上了初中,遇見了沈寒潭,那個帶給她一束光的男孩兒。
他改變了夏日落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讓她能相信世界可以是溫暖的,讓她從抑郁的世界走出來。
安眠藥,自從遇見沈寒潭以后他便漸漸不需要再服用助睡了,她每天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寒潭的身上,目光之中也開始有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