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光頭和尚緩緩從角落里的陰影里站起來,呂清的嘴角都在忍不住地抽動。
這就是姚家為了今晚找來的和尚嗎,可為什么感覺這么奇怪呢,呂清看著眼前這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呃……敢問和尚貴姓?”
“貧僧姓由”和尚微微閉目,輕聲回答道。
呂清的神色越來越古怪,他緩緩圍著這和尚走了兩步,然后問道:“由大師,你為什么要捏蘭花指呢?”
和尚猛地睜開眼睛,隨后手勢一變,雙手合十,柔聲道:“貧僧觀這祠堂內(nèi)隱有陰氣,所以以此法印,來超度那陰靈?!?p> “那這身衣服呢?”呂清伸手指了指這由和尚的身上。
這和尚壓根兒就沒有穿袈裟,他甚至還穿了一件算命先生穿的黑褂子。
由和尚伸手輕撫身上這件褂子,眼中隱約閃動著追憶,“貧僧的袈裟是當(dāng)年我那過世的師父贈與我的,所以貧僧從不輕易穿上?!?p> “所以接下來,你是想告訴我,你兜里揣著的那桿煙槍,也是哪個故人送的是吧?!眳吻宥⒅珊蜕械哪槪瑑?nèi)心已對這個和尚的身份產(chǎn)生了高度懷疑。
“無量阿彌,呂道長,你有慧根”
我有你媽個頭,眼見這由和尚連祈福的詞都說錯了,呂清心里也徹底有數(shù)了,這姚家根本就請了一個假的,“別跟我裝了,你根本就不是和尚?!?p> “那難道呂道長,你也是道長嗎?”由和尚依舊還是那副笑容,仿佛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慌亂。
壞了,他怎么知道,呂清心慌之下,眼神閃躲,卻不知道這假和尚是如何看出自己不是道士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和這假和尚不就一樣了,都是來混席吃的,有什么好心虛的。
“那由大師,你真的姓由嗎?”呂清穩(wěn)住心神,疑惑地問道。
“當(dāng)然,貧僧不說謊?!?p> 你已經(jīng)把謊言兩個字刻在你全身上下了啊,呂清有些無奈地看著這由和尚,這人是比自己還能入戲。
燈火搖晃,那由和尚竟拿出煙槍,兩只手背在身后,在這祠堂里走了起來。
“貧僧說我是和尚,那是真的,呂道長說我不是和尚,那也是真的,真真假假,就是兩個字,覺得?!?p> “只不過,是看你覺得,還是我覺得罷了。”
這由和尚的聲音悠悠傳來,竟有了點禪意,他雙手負在身后,整個人隱在陰影下,看不出神色。
呂清此刻聞言,卻覺得這和尚好似沒那么簡單,這話里話外總覺得另有玄機,他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然后說道:“真假不論,今晚的緣分卻是真的,守完這一夜,明天好好吃一頓吧?!?p> 夜空上的圓月緩緩移動著,這方夜色也漸漸在流逝。
長久的無言下,那由和尚坐在墊子上抽著煙,而呂清獨自坐在椅子上,都有些禁不住打了好些個哈欠。
他過去有個習(xí)慣,只要一打這哈欠便會困,這下連著打了兩個下,困意襲來,他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就在這時,那大廳外面兒忽然傳出了一陣沙沙聲,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地上滑似的。
呂清被這聲音搞得驟然清醒,隨后立馬從板凳上起來,快步走到門檻處,沖著外面張望。
什么也沒有啊,看著祠堂內(nèi)毫無動靜,呂清嘴里嘟囔著,轉(zhuǎn)過身就欲回去。
可就在轉(zhuǎn)身那一剎那,一頭黑發(fā)竟從那梁上垂了下來,正落在呂清身前,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黑發(fā)便從中分開,一張慘白的臉就這么露了出來。
那是張女人的臉,而且臉上還有密密麻麻的洞,看上去極為滲人。
“?。 ?p> 呂清渾身一個激靈,驟然間發(fā)出一聲尖叫,隨即便轉(zhuǎn)頭想跑,可那女鬼竟用頭發(fā)將他牢牢捆住,硬生生給拖了回來。
不行,不能這樣被拖過去,呂清栽倒在地上,那女鬼也緩緩從房梁上下來了。
這女鬼竟然著嫁衣打扮,穿的是繡花紅袍,肩披霞帔,踩著雙小鞋,只是那裸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上,竟都布滿了密集的孔洞。
就仿佛被什么蟲子給蛀空了全身一般。
呂清竭力嘶吼著,但整個姚家大院卻依舊沒有任何響動,不僅如此,那抽著煙的由和尚也不見了蹤跡。
心中暗罵了幾句,呂清趕忙張嘴硬咬住那門檻,可女鬼力氣之大,竟硬生生給他拽了回來。
呂清好幾顆牙驟然被活活掀飛,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就在他的嘴里蔓延開來。
求生欲的作用下,呂清還想掙扎,可那女鬼竟直接揮手,那案臺上的大紅蠟燭竟憑空飛了過來,然后狠狠地刺進呂清的胸口。
一股滾燙的痛意傳來,呂清剛想張嘴,一口血卻從嘴角流下,他甚至說不了話了,而沒等呂清緩過來,那女鬼又揚起手,一根又一根的燈燭刺進了呂清的胸口,腳踝,脖子,手臂,把他活活捅成了馬蜂窩,給釘在了墻壁上。
大廳已是一片漆黑,只有些許微薄的月光。
好痛,呂清腦子里不斷閃過各種各樣的畫面,他忽然覺得一切好快,自己這么快就要死了,他想動一下,可手腕都被燈燭給捅穿了。
媽,爸,呂清垂著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
呂清甚至想問為什么,但這又太可笑了,福清觀里的一幕幕在他腦中閃過,在這樣的世界里,死又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呢。
這女鬼松開纏住呂清的頭發(fā),緩緩朝他飄了過去。
可呂清還在掙扎,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還要回家。呂清在心底不停地嘶吼著,竭力地催動自己的身體,可這具已經(jīng)爛了的軀體,他根本無法再控制。
呂清竭力抬起頭,他整張臉已布滿了血污,但下一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還有能控制的部位。
眼睛。
自己的左眼,那只老蟾爺最后剩下的眼睛。
女鬼緩緩飄到呂清面前,她抬起手,準備殺了這個已經(jīng)渾身是血的道士,但當(dāng)她看到呂清的臉時,卻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到這個釘在墻上的道士。
他那只猩紅的左眼,正在瘋狂地扭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