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先生,我只是……”
威特維恩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他從沒有如此窘迫過……心臟在怦怦直跳,大腦在快速的思考,想找到一個理由,至少別那么荒誕,稍微像樣一點。
至于為什么要跟過來呢,威特維恩感覺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那句話,那句相當(dāng)瀟灑的:當(dāng)然是為了追求自由了。
真相離他很近,但現(xiàn)在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在湯基威脅的表情下,威特維恩一眼就看到,對方手中明晃晃的藥劑瓶。
“爆破藥水……對,我要買一瓶?!?p> 威特維恩手忙腳亂的拿出錢袋,想都沒想就把里面的東西一口氣全倒出來,結(jié)果不出所料,數(shù)枚金幣掉在地上,滾落在湯基的腳邊,在撞到他靴子后停下。
也多虧了這個巷子足夠隱蔽,沒有引起路人的瘋搶,不然小少爺這幾十年的生命了,就要第一次見識到社會的險惡了。
燦燦的錢幣上閃著淡淡的金光,精致花紋下的鏡面上倒映著兩人神色各異的臉。
威特維恩覺得自己的行為已經(jīng)不能用愚蠢來形容了,金幣中那張呆懈的表情,更是對自己無聲的嘲笑……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一處不順,處處不順”經(jīng)過連續(xù)不斷的“意外”他也顧不上思考了。想什么都沒用,就這么沉默吧。
空氣安靜發(fā)顫,令想開口的人難以啟齒。
湯基彎下腰將硬幣撿起來,索性掉落的硬幣不多,只有散落在腳邊的幾個。他將撿起的硬幣交還到威特維恩的手里。
“不賣!”
“為什么啊?”威特維恩傻愣愣的接過硬幣。
湯基沉默不語,一對墨色的三角眼睛,在小少爺身上掃來掃去,露出輕蔑的笑容。
“看樣子,你是同行吧,想拿我的東西回去研究一下,然后直接復(fù)制成果嗎?”
對方的話完全沒有道理,以威特維恩的知識來講,能夠?qū)⒖楷F(xiàn)有材料魔藥成分完全檢測出來的方式很少。即便是有,也要巨大的代價,大到?jīng)]人愿意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原本只是隨便,編出的理由,一時間威特維恩對湯基手中這個小小的瓶子有了些許興趣。
???
……
“五十枚金幣!”
“不賣!”
“七十枚!”
“哼~”
“七十五枚!”
“不夠,你也是個法師吧,難道對你來說,費盡心血的研究成果,用幾十枚金幣就能衡量嗎?”
“最后一次出價,一百枚!”
無論是冰原領(lǐng)還是整個帝國,一百枚金幣已經(jīng)是天價了,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一年的薪水也不過五六枚金幣。
也就是威特維恩這種經(jīng)常和珍貴魔法材料打交道的法師,換另一個人可能都無法面不改色的拿出這么多錢。
湯基在經(jīng)過一番為難的表情后,以一百二十枚金幣的價格,出售了他的“爆破藥水”……
之前撿起來還給少爺?shù)慕饚?,現(xiàn)在不但全部又回到了湯基的手里,而且他還順勢成為了對方的“債主”。
現(xiàn)在要和小少爺會家去拿剩下的“債務(wù)”……
原本威特維恩回家是要坐馬車的,但考慮到自己出門帶出來的錢不但全都給了湯基,反而還自己還欠了對方不少金幣。
此時身無分文的他又不好向“債主”開口,只能選擇一起走路回去。
這家少爺常去的藥水店離月銀家駐地不遠,兩人一路上也不會經(jīng)歷什么曲折。
威特維恩一邊走,一邊研究“斥巨資”買來的商品。
“沒有任何魔力流動,真實神奇的東西?!?p> 淡紅色的玻璃瓶內(nèi),透明色的藥水在里面流淌著,威特維恩穿透性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上面,不放過一絲細節(jié)。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他看不出一點原理。
沒有魔力流動,也沒有銘刻咒文,上面的一切知識都與他的所學(xué)相違背。求知欲,強硬的壓下了心中的任何想法,他突然覺得這一百多枚金幣花的可能……是值得的?
Σ( ̄ロ ̄lll)
“你們口中的魔法并不是萬能的,有很多事情并不只有魔法才能辦到?!?p> 湯基適當(dāng)?shù)拈_口,他一邊走,一邊鄙夷的看著,威特維恩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道:“不要用總是你們精靈的想法,來揣測我們?nèi)祟悾@個世界有很多你們看不到的東西?!?p> “你說的有道理?!鄙贍旤c點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話語中的歧義,他純粹是以一個學(xué)者和法師的視角來理解這句話的。在尋求知識的過程中必須要發(fā)散思維,不拘謹于一個格局中,跳出來才能拉進與真相的距離。
湯基看著他的表情,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又是死一樣的沉默……
兩人你想你的,我想我的,共同來到的月銀家的宅邸。
一路上,思緒重新上限的威特維恩終于回想起了,他當(dāng)初為什么要跟著湯基。
其實很簡單。
就是那句“自由”。
威特維恩不止一次的想過,離開家族,離開這座城市,在一個自由的地方,去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靠自己的知識和努力。
但他根本沒有勇氣這么做,因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靠的就是家族,少爺實在想不到如果自己曾是孤身一人將會是怎樣的處境。
威特維恩根本不相信自己。
第一次見到湯基時,他覺得那就是另一條線上的自己,在懦弱威特維恩自我否定的時候,對方勇敢的跨出了那一步的,成為了自己渴望的樣子……
‘我們應(yīng)該應(yīng)該有很多話題可以聊吧?’威特維恩這樣想道
天色漸漸暗了,當(dāng)兩人來都月銀家的宅邸時,最后一縷光明消失在遠方的天空中。
冰原的晚上沒有光明,月亮只有少數(shù)時候可以透過那厚厚的云層,照亮那世間的一點點角落——但不是今天。
厚重大門里面燈火通明,懸掛的厚厚冰霜上泛著閃閃的光輝,陸陸續(xù)續(xù)的馬車在門口停下,走下兩三個衣著華麗的貴人。
今天是黑巖城“最有勢力”的家族之一,舉辦宴會的日子,城中不管是官員、貴族還是商人,都不愿意意錯過這場“上流世界”的聚會。
老管家雷德在門口充當(dāng)侍者,見到回來的兩人,過來打招呼。
“晚上好,威特維恩少爺”
“晚上好·雷德……”
“很高興這次您沒有遲到,威特維恩少爺?!崩椎鲁∩贍斅冻鰞?yōu)雅的微笑。
說完,他將視線對準了,一旁的湯基道:“請原諒我這么說,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我很高興少爺能帶朋友回來。”
“他叫湯基——湯基·里德爾。”威特維恩連忙解釋道,這是他們在路上聊天時了解到的名字。
至于是不是朋友,聊了一路……應(yīng)該是了吧?
“歡迎您,里德爾先生?!崩椎律眢w輕微向前彎曲,左右搭在胸口做了一個很優(yōu)雅彎腰動作。
湯基踏出一步,同樣輕車熟路的做出了那個和雷德一模一樣的動作。
動作異常標準,引得威特維恩忍不住側(cè)目。
“諸神會贊美你,雷德先生。”
“謝謝~”
“那么,我就不打擾?!崩椎聦π∩贍?shù)男屡笥押軡M意,微笑的點了點頭,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思維有些混亂的小少爺愣了一會兒……然后才帶著他的“新朋友”進入主宅。
湯基畢竟家里也是貴族,氣質(zhì)該有還是有的,穿雖然不是禮服,但在一群賓客面前一點也不突兀。
禮堂很大,整棟主宅都是由石磚砌成,從里面看就像在城堡里一樣。吟游詩人歌頌著動聽的歌聲,衣著得體的侍者和優(yōu)雅的賓客在人群中載歌載舞,還有仆人托著餐盤向客人提供食物。
這些人中有貴族,官員、商人、將軍……他們或許出于種種的目的到此,但在表面的祥和與寧靜中,我們感受不到那些暗處的較量。
威特維恩很不擅長這種場合,但湯基卻完全不一樣,自從走進大門以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臉上那玩味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職業(yè)的微笑,向看到的每一個人打招呼,無論是商人還是官員他總能聊上兩句。
出于和威特維恩在一起的緣故,總有一些客人主動走過來和他們交談,明明連少爺自己都不認識的家伙,湯基卻能和對方有說有笑……
威特維恩,感覺事情的發(fā)展可能脫離控制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嗯……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對方提過宴會的事情,湯基和自己到家應(yīng)該是來拿金幣才對,現(xiàn)在要去提醒他一下嗎?
……
少爺走到吧臺的面前,朝侍者安娜要了一瓶蘇芮蘭白蘭地。
不遠處的湯基正在和魔法大學(xué)的高夫教授一起討論著什么,就像是什么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嘿,威特?!?p> 小少爺?shù)乃季w被打斷了,他看向聲音的淶源。
對方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雪精靈,長相和威特維恩有幾分相似,銀白色的頭發(fā)扎在一起,讓他趕上去十分冷峻,漆黑的禮服無法舒服住他那壯碩的肌肉,讓對方整個人都被撐起來。索性在一米九幾升高的映襯下,他看上去并不臃腫,反而身材勻稱。
“嗨·迪莫爾”小少爺朝自己的親生哥哥打招呼。
月銀家有四個孩子,威特維恩是最小的,在他前面還有兩個姐姐,而迪莫爾則是長子,兄弟姐妹中年齡最大的一個。
大少爺?shù)夏獱栕谛∩贍斶吷?,同樣叫了一瓶蘇芮蘭的白蘭地。
在冰冷的雪地幾乎沒人不會喝酒,冰原人的釀酒技術(shù)是全世界最好。
迪莫爾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灌烈酒入喉驅(qū)散了寒冷,硬朗的臉龐仿佛都柔和了幾分。
大少爺隨意的聊道:“日后恐怕又要不太平了?!?p> “為什么這么說?”
“極北之地越來越多的勢力對亞利奧斯帝國不滿,雙方的矛盾正在加劇?!?p> 迪莫爾又倒了一杯酒,輕輕晃動著酒杯,盯著金黃色的液體在里面旋轉(zhuǎn)“我懷疑,有人在暗中策劃這一切,想要挑起極北之地和人類帝國的戰(zhàn)爭?!?p> “有證據(jù)嗎?”威特維恩感覺很不好,他不喜歡戰(zhàn)爭,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想阻止這場還未發(fā)生的戰(zhàn)爭。
“還沒有,這只是個猜測,威特?!?p> 迪莫爾在此將酒杯一飲而盡:“戰(zhàn)爭不會這么快打響,即便有人在暗中謀劃著什么,但到挑起爭端,還需要雙方所牽扯著的巨大利益。”
而且這個利益要到大到,讓兩個互不相干的勢力范圍開戰(zhàn)……
威特維恩思考著。
帝國的皇帝可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教唆就去花費巨大的征服一個錯綜復(fù)雜的“不毛之地”。
小少爺明白這個道理。
自古以來的被第三方教唆,而引發(fā)的戰(zhàn)爭少嗎?
肯定不少。
但雙方開戰(zhàn)的原因真的是因為一方挑釁,而我們這邊要找回場子?
其實雙方都心知肚明……因為利益。
這個東西冰原有嗎?
威特維恩想不出極北之地有什么東西是,亞利奧斯帝國不惜發(fā)動戰(zhàn)爭也要得到的。
不過迪莫爾的話,讓威特維恩有了另一個思考。
他問迪莫爾:“你說如果極北之地和亞利奧斯帝國真的開始戰(zhàn)爭,會怎樣?”
“你真這么想?”
迪莫爾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思索了一會兒,道:“很明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戰(zhàn)爭打響,極北之地的一絲勝算都沒有……
雖然從亞利奧斯想要進入極北之地,需要經(jīng)過深淵峽谷這道天譴,如果我們能夠守住的話,一定會成為帝國的巨大阻礙。但也就僅僅如此了。
冰原領(lǐng)物資匱乏程度,根本不可能支撐這種程度的戰(zhàn)爭,帝國只有一個,而極北之地大大小小的勢力加起來有幾百個,一旦戰(zhàn)爭持續(xù)幾年時間,恐怕等不到帝國突破防線,我們就會先死于內(nèi)耗?!?p> 威特維恩聽了迪莫爾的分析,雖然太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現(xiàn)在情況來看,一旦開戰(zhàn),極北之地肯定會被帝國吊打。
冰原曾經(jīng)本來就是一片古戰(zhàn)場,看這場宴會的配置就知道了,人類、半身人、矮人、雪精靈、半精靈、木精靈甚至廚房里的廚師還是個獸人。
種族多的簡直可以開聯(lián)誼會了。
黑巖城和周圍的幾個大城,勉強聯(lián)合起來組織了一個“六合眾議會”(就是秘銀塔底下的四個建筑之一)占據(jù)了極北之地中心的勢力范圍,稱為冰原領(lǐng)。
冰原領(lǐng)之外的地方,至今依舊是各自為政的狀態(tài)。
沒辦法,這里的人都是上古戰(zhàn)爭時期幸存者的后裔,即使后來大家都住在一起幾千年相安無事。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依然沒有完全消除。精靈天生就高傲,看不起其他種族。而人類也看不慣整天高高在上的精靈,半身人討厭粗魯?shù)墨F人和矮人……等等。
用成語來形容就是,一盤散沙!
“如果,有人能把極北之地的所有實力都整合起來呢?”威特維恩再次問迪莫爾。
“整合起來?”迪莫爾,思考了一會兒,回達道:“我不知道……
冰原人常去生活在惡劣的條件下,戰(zhàn)斗力肯定會超過帝國人,而且我們中有矮人科技、精靈法師、獸人戰(zhàn)士,即使帝國的士兵和物資遠遠超過我們,冰原也依然有優(yōu)勢。”
小少爺不滿他的回答:“那我們?yōu)槭裁床荒苴A呢?”
“戰(zhàn)場上任何變量都會造成不同的結(jié)果,千變?nèi)f化無法預(yù)測,沒有絕對的勝利,也沒有絕對的失敗,這才是戰(zhàn)爭……”迪莫爾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金色的雙眼中瞬間散發(fā)出一股肅殺之氣。
小少爺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jié)了似的,不過索性這股寒氣就持續(xù)了一瞬間。
迪莫爾重新到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喝了起來……仿佛一切都是錯覺一樣。
……
威特維恩還在思考之前的話,沒有注意到湯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與“權(quán)貴們”的結(jié)交之旅,現(xiàn)在正坐在兩人身邊。
直到身邊的迪莫爾提醒,他才意識到一旁的湯基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迪莫爾玩味的說道:“把客人晾在一邊,可不是主人該有的態(tài)度。”
哪有???
小少爺差點就大喊一聲冤枉了。
天地良心,我才是被晾在一旁的那個……
雖然心里想,但不能這么說。威特維恩還是介紹道:
“這是我朋友湯基·里德爾,是名煉金師?!?p> 然后指了指迪莫爾“這是我哥哥……”
“迪莫爾——迪莫爾·月銀?!贝笊贍敍]等威特維恩介紹完,就打斷道:“威特維恩可太久沒有帶朋友回來了?!?p> 迪莫爾給出了一副和雷德差不多的言論,隨后他舉起酒杯伸到湯基面前。
“感謝你照顧我兄弟。”
湯基收起了湊到嘴邊的葡萄酒。
想了想,然后舉起被子——和大少爺?shù)木票龅搅艘黄稹?p> ……
“威特維恩是相當(dāng)出色的法師,他對于魔藥的理解相當(dāng)透徹。”
“里德爾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師,我兄弟他還有好多要學(xué)。”
“迪莫爾先生您贊謬了,在下哪里算的上什么大師……”
湯基和大少爺好像都喝醉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會兒說威特維恩小時候的事,一會兒聊人類與精靈和諧共處的理想……
最關(guān)鍵的一點,威特維恩感覺自己又插不上話了!!!
?。???
比如,現(xiàn)在他聽到兩人正在討論:秘銀塔的納多蘭議會能否用納多蘭水晶來給黑巖城供暖這件事。
你們一個戰(zhàn)士,一個煉金師,怎么還討論起魔晶了?
拿水晶去供暖,魔網(wǎng)怎么充能,沒有保護罩拿什么抵御暴風(fēng)雪?
兩人越聊越開心,一副馬上要去“拜把子”的樣子。
威特維恩也不忍心打斷他們,就由他去吧……
看著大廳里,同樣在喝酒說話的客人們……
小少爺無奈的喝了一口悶酒,這個宴會越來越無聊了……
于是——
夜晚,在月銀家的宅邸里,一個不起眼的人影,偷偷離開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