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在十個月最后的幾天里,我的這個孩子還是出來了。
生產(chǎn)的過程無疑是非常復雜的。好在,柳氏這方面的經(jīng)驗也還算豐富,因而還是輕輕松松做到了。
這個孩子也就出生了。
柳氏抱來孩子,問我該叫什么名字。
我隨便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孩子果然都好丑,臉上皺巴巴地擰成一團。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一個這樣的東西。
可能,我確實不是一個有傳統(tǒng)思路的母親。
看著這樣一個孩子,我確實難以產(chǎn)生什么多么深刻的愛意。
如此也好,把他送走的時候,我應該不會那么傷心難過。
不是我狠心,而是在這個宮中,我尚且自顧不暇,怎么可能管得了他。
他不會知道,可能所有人都不會知道,我也想要一些平凡一點的生活。
我摸了摸額上的梅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固定了。之前還會滲出些許鮮血來。
而柳氏問我該叫他什么好,幾乎沒有猶豫,我回了兩個字“如琢?!?p> 詩云:“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這段來自《國風·衛(wèi)風·淇奧》。
意思差不多的是,看那淇水繞過彎彎的岸邊,碧綠竹林一片連著一片。高雅的先生可稱為君子,學問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神態(tài)莊重胸懷廣,地位顯赫很威嚴。高雅先生是君子,人們一見這樣的人,就很難忘記他。
這首很明顯是《詩經(jīng)》中對于人物的贊歌,歌頌的是各地的良臣名將。《詩經(jīng)》中有很多這樣體裁的表達。
在古代,人們其實都是很自然地把希望寄托在圣君賢相、能臣良將身上。贊美他們,實際上是表達一種生活的向往。
雖然,這種想法確乎也不那么正確,但是確實是很多古代人的想法。
其實,也不是他們不想努力,而是環(huán)境使然。
那樣的環(huán)境確定了他們,即便再怎么往上蹦跶,可能也不能避免任人宰割的命運。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去期盼自己可以受到好的照顧。
畢竟,非常高的地位可能是極其有難度的,但是平安喜樂這件事卻是所有人都非常想要的。
《淇奧》便是這樣一首詩歌。算不上后世所說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詩歌,但絕對是詩歌的一種探索。
據(jù)《毛詩序》說:“《淇奧》,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聽其規(guī)諫,以禮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詩也?!?p> 也就是說,《淇奧》其實稱頌的是一個后世被稱為武公的人。
大部分觀點認為,這個武公,是衛(wèi)國的武和,生于西周末年,曾經(jīng)擔任過周平王的卿士。后世被稱之為武公。
史傳記載,武和晚年九十多歲了,還是謹慎廉潔從政,寬容別人的批評,接受別人的勸諫,因此很受人們的尊敬,人們作了這首《淇奧》來贊美他。
不管是不是真的,總之,他便成了一個比較突出的典型人物。按照這首詩的意思,也是在稱頌君子。
此詩是從三個方面,從外到內(nèi),突出了君子的形象。而我選取的是第一個方面。
詩中一些句子,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善戲謔兮,不為虐兮”成為日后人們稱許某種品德或性格的詞語,可見《淇奧》一詩影響之深遠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琢。”總帶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受。
簡而言之,我很喜歡這句話。
因而,我想叫他“如琢”。
我希望他可以是一個君子。
這一點,是高要求卻也不完全算是高要求。
君子這個標準也許并不難達到。
但是終其一生可能確乎還是不容易的。
只不過,我所說的這個君子并不是中華傳統(tǒng)意義上那個一定忠孝兩全的君子。
我給他也賦予了一定的現(xiàn)代意義。
就像康德所說的,“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p> 只要他不曾違背過他心目中的價值,那么,他又怎么不算君子呢?
準確而言,我希望他的這一生可以過得無怨無悔。
可以說,只要他思考好了要走怎么樣的一條路,要做一個怎么樣的人,便是我所希望的了。
畢竟,我現(xiàn)在,也算半個唯心主義者。
只不過,他的心路歷程,還是需要一步步的悉心教導。然,這件事還需要后期的一些培養(yǎng)。
然而,我是沒這個機會了。我不是母親鄭氏,我做不到。
我并不是一個好母親,我唯一能做的,是讓他在這個世界里誕生,這是一個還不錯的時代,我也想讓他見一見。
至于什么忠孝兩全,其實也不算重要的。
畢竟,他的父母,都是所謂的“亂臣賊子”。
雖然,我們其實在大是大非并沒有犯過錯。我們只不過惹到了當權者而已。
只要他覺得可以,那便是可以的。
而且,我自己也不是一個忠孝兩全的人。我并不忠君,也談不上孝順。我滿腦子只有功名利祿以及能不能得到了之后不死。
總而言之,我還是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名字的。
雖然,我也知道,這個名字,可能這一生他都用不上。
但是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這么叫他。作為生他的人,我應該還是可以賦予他一個名字。
可是,轉瞬杏香就問我,怎么知道是個男孩子的。
我有點驚訝,我并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男是女,我甚至沒那么在意他是怎么樣的人,只要他是他便好。
但是這個名字本來也比較中性化,男女都可以用,我也沒想那么多。
男孩子女孩子都沒關系,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而且,有一定的可能,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而我也理解杏香為什么這么想這么問,四書五經(jīng)我還是都有教給她的。她肯定是覺得,君子這個詞語不能用來形容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