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明走后,陸桂英關(guān)上門,望向廚房,又低頭思考了幾秒,抬頭對老周說:“301的人在說什么,又說在漏水?”
“是啊,哪里會漏水哦?唉。”周開平面色凝重。
陸桂英說:“我們再檢查一下,你去拿個大點的手電筒,”說著用手推了一下周開平。
“哪個大手電筒?”周開平前傾著背和頭,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還有哪個?我們不是有一個鐵皮殼的?”陸桂英睜大眼睛看著老周。
老周去到客廳,在裝滿了各式各樣、快生銹的工具和五金零件的抽屜里,翻了好幾分鐘,終于找到那個最大的、上世紀(jì)80年代的、老式銀白色鐵皮殼的手電筒,裝上兩節(jié)一號電池,擰上蓋,走向廚房。陸桂英在廚房,上上下下重新看了一遍,地面墻縫看了又看,也仔細(xì)摸了又摸,找不出哪里有問題,蹲在地上發(fā)著呆。周開平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低著頭嘗試打開手電筒的開關(guān),到跟前了,陸桂英等不急,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手電筒。
“你不會自己去拿?”周開平有點生氣。
“你再去拿一個嘛,柜子里還有一個?!标懝鹩]有抬頭直接丟了一句話。
兩人的脾氣,那股倔勁又上來了,剛才唯唯諾諾的狀態(tài)瞬間消失了,重新回到了兩人最熟悉的交流方式。一旦有事情發(fā)生時,他們總是會把解決問題放在次要的位置,吵完再說。對于問題本身,則習(xí)慣性地認(rèn)為自己才是對的,對方一定是錯的。
周開平回到客廳,從抽屜找到一個充電手電筒,再次來到廚房。陸桂英正拿著老式手電筒照著地面,幾乎是一寸一寸地照著廚房的每一塊地磚,怕反光,還時不時地歪著頭從不同的角度看。再沿著地面的墻縫,照了又照,所有地方和平時沒有任何區(qū)別,墻縫密封得很好,看不到有任何裂縫。用手摸了摸縫隙,只有一些灰塵,密封材料沒有脫落,哪怕一點粉末。
“看出什么了?”周開平問道。
“哎,”陸桂英嘆了口氣:“沒什么問題啊,水都沒有,怎么會漏水?”
“起開,你懂又不懂,不知道怎么看?!眲偛欧路鹗дZ的老周,找準(zhǔn)時機(jī)突然搶走了現(xiàn)在的主動權(quán),一把推開陸桂英。他總是抓住機(jī)會報嘴上吃虧的仇。
幸虧陸桂英是蹲著,往旁邊倒時,正好坐在了地上。她用力拍打老周的腿,嘴里罵道:“你懂,整天說你懂這個懂那個,那給你看啊,我就看看你能看出什么!”陸桂英挪開了。
周開平拿手電筒,順著地面縫隙照了一遍,也看不出哪里有問題,蹲著發(fā)呆。
“我說是吧,你自己也看不懂,就知道說我?!标懝鹩⒉环?。
“我們從來不會潑水,怎么會有水流下去?”老周看了半天,蹲在地上,心里也納悶,發(fā)著呆。
“打電話給向東,問問他知不知道是哪里有問題,我來打。”陸桂英自言自語,她知道這個時候和周開平商量不出什么結(jié)果,也提不出什么建議。
周向東是這家的兒子,從一所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到了這座城市,在一家大型企業(yè)工作超過20年。上次301的石建明來家里投訴漏水,因為一直忙著孫子的事情,而且石建明說完就走了,所以就沒當(dāng)回事,陸桂英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差不多快忘了,根本想不起來要跟兒子說。當(dāng)初裝修時,周向東也參與了,他應(yīng)該還記得。
陸桂英回到客廳,嘴里嘀嘀咕咕:“給向東打個電話?!彼龔牟鑾咨夏贸瞿潜居浿娫捥柎a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就是兒子的電話號碼,拿起座機(jī),撥通了周向東的電話。
“向東,你在哪里?”不管對方是誰,當(dāng)時幾點鐘,陸桂英總是習(xí)慣性先問對方在哪里。
“我在家。”周向東回答。
“哦,有一件事,樓下301的剛才上來說我們家漏水,漏到他家墻上全是水。”
“漏水?怎么會漏水?”周向東覺得不解。
“嗯,是啊,他說是我們家漏水下去的,墻上都是水,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陸桂英嘟著嘴,她在兒子面前總是變得沒有主見,語氣也特別平和,和跟老周吵架時判若兩人。
“他說哪里漏?怎么漏?”周向東問。
“他說廚房,怎么漏的……,他說是墻縫,說是從我們家流下去的。”陸桂英回答。
“他現(xiàn)在還在家里?”周向東問道。
“不在,剛才走了?!?p> “走了就算了,等我周末過來看一下怎么回事。”周向東回答。
“嗯,走了,好像有點麻煩。你吃飯了沒有?”陸桂英還不忘關(guān)心地問道。
“剛剛吃完了,你們先別理他,也別跟他吵,等我周末過來看看?!敝芟驏|說完便掛了電話。
周六中午12點左右,周向東開車到了老周兩口子家。老周開的門。
“向東,你來啦?!标懝鹩⒙牭介_門聲,趕忙走來,搶著說道。
“嗯。樓下那戶說什么問題?”周向東放下包,直接問道。
“他說廚房漏水,你來這里,我指給你看?!标懝鹩⒆屩芟驏|來廚房,手指向地面,然后又指向廚房墻面,說:“說從這里流下去,他們家墻上有水?!?p> 老周在一旁急了,說:“你說得不清不楚的,樓下那人說是從我們家的墻縫流水下去,櫥柜上也有水?!币灿檬种赶虻孛妗?p> “你跟我說的一樣啊,我也是這樣說的?!标懝鹩⒎瘩g道。
“不要吵,什么事都吵得起來,唉?!敝芟驏|看著這老兩口你一句我一句,無可奈何。
“他確定是墻縫里流下去的?”周向東看著陸桂英。
“是啊,他是這樣說的,我們檢查了幾次,沒發(fā)現(xiàn)哪里會漏水下去?!标懝鹩⒑蛢鹤诱f話時的語氣和面對老周時完全不同,撅著嘴甚至有一些靦腆。在面對不同的兩人時,還能非常靈活地轉(zhuǎn)換。
“就是前兩天打電話這次漏的?”
“不是,他來過幾次,但是每次讓他進(jìn)來看,他自己也沒看出什么問題就走了,我們以為沒事了,忘了告訴你?!泵看蝺鹤又芟驏|在場時,陸桂英總是充當(dāng)最主要、最積極的溝通者,無論什么事,總是小心翼翼地和兒子交流,就像是下屬對鄰導(dǎo)匯報工作,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眼神中的崇拜溢于言表。周向東則一直是一副很享受,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印?p> 老周站在一旁無所事事,背著手,一會兒看著周向東,一會兒又望向陸桂英,張著嘴,但又什么都不說。
“他來了幾次,都沒看到什么問題,說是我們潑了水,從我們家流下去,流到他家了?!标懝鹩⒗^續(xù)說道。
“那你們潑了水?”周向東問道。
“沒有,怎么會潑水,我們當(dāng)時連地都沒有拖?!标懝鹩⒂悬c急了。
“真的沒潑?”周向東再問一次。
“真的,我們騙你做什么,我們從來不潑水。”
“我要先問清楚,看看是不是我們平時的習(xí)慣有問題,如果確實沒潑水,起碼我們沒有做錯什么事?!敝芟驏|說道。
“是啊,很奇怪,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還拿手電筒照了柜子里面,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标懝鹩⒄f。
“你再拿手電筒來,我看看。”周向東想親自檢查一遍。
“你去拿來?!标懝鹩⑼屏送评现?,老周猶豫了一下,心想怎么又指揮我,但還是轉(zhuǎn)身去電視機(jī)柜拿來了手電筒。
周向東檢查地面,用手電筒仔細(xì)照了一遍,特別是櫥柜和水池下方,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
“我們的水管沒問題,如果有水流下來的話,里面的東西會濕,而且當(dāng)時裝修的時候,水管的位置沒動過,廚房地面沒有埋水管,水池下面的水管直接連到外面的下水道?!敝芟驏|確認(rèn)。
“嗯,是啊,那怎么辦?”陸桂英問。
“地縫都是密封的,都好好的啊,樓板十厘米厚,哪有什么問題,怎么可能會開裂。真開裂,就是危房,全樓的人都要搬走。他這兩天沒有再來了吧?”周向東問道。
“嗯,這兩天沒來。”陸桂英回答。
“沒來就算了,我們家里裝修沒問題的,不用這么緊張,可能是他家搞錯了?!敝芟驏|最后得出結(jié)論。
他們走出廚房,來到客廳。周向東再次說:“先不用理他,不用擔(dān)心,說不定過段時間他自己找到問題,就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标懝鹩⒙牭絻鹤舆@樣說,放心了下來。
“你中午在這里吃飯嗎?”陸桂英問道。
“嗯,好,我在這吃,有什么菜?”
“你想吃什么呢,冰箱里有菜,你來看。”
“隨便吧?!?p> 陸桂英回到廚房。
周向東到家時,陸桂英正在做飯,現(xiàn)在重新開火,接著做完。周向東走到廚房,從冰箱拿了一個桔子,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吃起來。周開平打開電視,兩人在客廳等著吃飯。
周向東從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來到這個城市工作。在買房裝修這段時間,周開平和陸桂英一直住在兒子家,除此之外的時間,各回各家,所以周向東對周圍鄰居的情況并不了解,而且來的次數(shù)也不多,全是老周兩口子往他那兒跑。他來這兒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快到飯點,掐著表到的,似乎來早了就吃虧,差不多屬于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類型。一副“有事最好別找我,找我也給你糊弄過去”的心態(tài),不想過多插手一些糾紛。
而陸桂英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需要一個人幫助處理一些棘手的事,因為在她心里,除了自己兒子別人都不懂,另一方面又害怕這些事情對兒子造成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