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馬車已然備好,露玥已經(jīng)站在門口,露明也整理好了衣衫,二人一同上了華麗的馬車。將軍也大步走了出來,輕輕一躍上了馬車,馬車猛然震動,然后在車夫的聲音中啟程。
一路上,時間過得很快,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車夫的“吁”聲中,馬車驟然停下,現(xiàn)在在他們面前的,是豫國的皇宮。
這是無數(shù)人民心中敬仰的神圣地方,這是無數(shù)故事的發(fā)源地,這是記載著歷朝歷代宮廷事件的史書。光鮮的外表下,藏著什么?
踏入高高的門檻,一位公公迎過來,說道:“將軍,兩位小姐,請您移步御書房。”
將軍大步走在前面,一邊說道:“王公公,請?!甭睹髀东h微微低著頭,步伐整齊,緊緊地跟在將軍后面。
行走的時候,露明謹慎地觀察著王公公的神態(tài)以及周圍的環(huán)境布置。王公公一直跟在將軍身側(cè),并未過多的注意露明。
將軍側(cè)身說道:“王公公,此行是去御書房?”王公公回道:“正是?!甭睹靼l(fā)現(xiàn)王公公與將軍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似乎有著一道似有似無的隔閡。隔閡的兩邊,是淡漠。
露明斜著眼,默默地記住了皇宮的大致布局,果然,正如露玥所說的一樣,整個皇宮內(nèi)部,宮侍相較一般的故事里,少了很多很多,僅剩的幾個宮侍也靜立在墻邊,畏畏縮縮地站著,不作言語。
而宮里的花草樹木生機勃勃,顯然被宮里的匠人侍奉的極好,郁郁青青,美麗萬分。可露明總覺得,在這片美麗的風景下,藏著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每一棵書的綠色之上,都仿佛覆蓋著一層灰撲撲的濾鏡,活潑、快樂,無數(shù)美好的情緒都被無情地壓制,只留下最表面死板的笑容。
宮廷的層層檐頂,黃瓦密密地排列著,在上午愈來愈烈的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亮,黃瓦下的紅墻并沒有像露明上一世在博物館參觀時顯示出年久失修,層層剝落,而是在剛上的新漆中極為奪目。露明收回目光,揉了揉眼睛,她總覺得這些層層疊疊的光束中,有著咄咄逼人的貪婪面孔。
緊密的腳步聲在宮殿里由遠及近地傳來,將軍及兩個女兒在王公公的帶領(lǐng)下,朝著御書房走去。而快要到御書房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笑聲,似乎是皇子和世子一起嬉戲玩鬧的聲音,
莫非,這就是露玥口中與她說的,當朝皇帝豫帝唯一的皇子——陸以筠。整個宮殿戒備森嚴,依靠將軍時時進宮似乎也不時一個不引人懷疑的做法,或許,陸以筠算是一個有些用處的突破口……
露明和露玥面無表情地路過了陸以筠的笑聲,露明撇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陸以筠,誰知陸以筠此時也停止了與世子們的玩鬧,轉(zhuǎn)頭看向露明。他的眼睛正正地對著露明慌亂轉(zhuǎn)回去的側(cè)臉,他旁邊幾位世子也湊過來,好奇地張望。僅僅隔著二十幾米,二人險些四目相對。
露明只看清了個輪廓,其他的模模糊糊,卻也沒敢多看,擔心第一天便招惹上這不好惹的主兒,便匆忙地轉(zhuǎn)過頭去,頭上白玉蘭簪子上的流蘇在慌張間輕輕晃動。
…………
此時的皇宮,諾大的御書房內(nèi),刻著精巧花紋的墻壁四周幽幽地點著蠟燭,微弱的燭光在煙灰與光影中輕輕地搖曳著。粗大蠟燭上的燭焰比一般燭焰更穩(wěn)定些,它們?nèi)紵约海瑸檎麄€豫國最尊貴的人奉獻著熱量。
高高的屋頂距地面數(shù)米,十幾根粗壯的柱子支撐著屋頂,整個御書房占地數(shù)百平米,墻壁厚重。御書房四邊有兩邊都連著通往遠望臺,巨大而厚重的窗簾垂到地上蓋住了隔絕御書房和遠望臺的活動門。如此巨大的屋子只供一個人使用,顯得過于奢侈,更顯出些寂寞、悲涼。
御書房內(nèi)的布置很普通,一進門便是以幾大柜書作屏障,彎彎繞繞后,是一條長桌,能夠坐七、八人。
長桌旁邊放置著一張案臺,案臺旁放置著一張頗為舒適的椅子,案臺上面放滿了書與層層疊疊的奏折,以及一只快要用禿的毛筆和滿是墨跡的硯臺。案臺的旁邊放置著一個小茶桌,茶正泡開,茶寵俏皮地站在桌上。開水放涼時冒出的蒸汽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度,然后散失在空氣中,消失不見。以淡淡的幽香溢滿整個御書房的空間,直至飄到房外。
御書房的各個地方,分布著五六個暖爐,一個公公正站在暖爐前,奮力地為其籠著火焰,深秋的天氣漸冷,三個暖爐正在燃著火焰,奮力工作著。
巨大的御書房還有許多設(shè)施,但此時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御書房其中一角敞開的小門,后面顯然還有一個密室,一個只屬于一個人的私有空間,當今豫國圣上正在后面的密室里操練兵法。沒錯,當今圣上,重文輕武的圣上,打壓武將吹捧文官到了癲狂地步的圣上,正在習武。
四十多歲的圣上,兩鬢與胡須都已然斑白,臉上的皺紋猶如刀刻斧鑿一般牢牢地印在他的臉上,中年的圣上外貌上看來,卻像是一個老年的人。
圣上的旁邊,太監(jiān)公公恭敬地為他舉著劍譜,這是前幾日蒙古國使者贈予的禮物。一旁的案子上,還整齊地放置著刀譜、民間的功夫秘籍、印著長槍圖案的書本……太監(jiān)身后架子上的東西氣勢恢宏,令人只一見就心生敬意,心中凜然。
架子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琳瑯滿目的做工極為考究的兵器。反曲弓的曲線優(yōu)雅,木雕的花紋在黯淡的光下依然顯示出美麗的若有若如的光環(huán),金屬制造的弓柄冰冰涼涼,被太監(jiān)保養(yǎng)地極好。幾把樸刀唐刀匕首也整齊地擺在那里,刀柄處纏著一些布條,顯然經(jīng)常被拿起,刀身處金屬的光輝淡淡地向外散發(fā)。許多長槍也插在里面,連同各種款式的兵器、盾牌、重甲等東西,為這間屋子的宏偉增光添彩。
舉著劍譜的這位太監(jiān)公公,是當今圣上的貼身太監(jiān)——石公公,能力極強,忠心耿耿,與圣上是兒時舊識,常年跟在陛下身邊寸步不離。能進這個密室的,只有圣上與石公公。
圣上耗費如此多的財力、物力、人力,建成這樣一間密室,就是為了隱秘習武。豫國的開國皇帝靠極為強悍的武力奪取了政權(quán),從今以后便是每天擔驚受怕,時時刻刻地提防著身旁的每一個人,活得很累,最終也因為神經(jīng)過度緊繃而在憂慮中去世。臨走時,他立下了一個豫國每一個皇帝絕對不能違背的祖訓,那便是重文輕武。
而且立下此規(guī)矩的本質(zhì),就是擔心武將跋扈,重屢開國皇帝的舊轍,將一代代人辛辛苦苦經(jīng)營的豫國用武力奪取。代代皇帝將這四個字的政策與祖訓,牢牢記在心里,提防旁人便會造成親信疏遠,并且力量若是在軍隊里、親信里、武將里,那么忌憚便會越發(fā)嚴重,造成無窮無盡的惡性循環(huán)。所有他們越發(fā)地意識到,把力量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身體里,才是永久的王道。
…………
御書房外,尖利的太監(jiān)聲音傳來:“陛下,露將軍和他的女兒前來?!笔ド下犃?,立即放下兵器,走出迎接,由石公公負責善后整理。
露將軍、露明、露玥三人由王公公帶領(lǐng)著,前來御書房外候著。聽到里面太監(jiān)傳話準許進入的聲音傳來后,王公公低著頭,邁著緊密地小碎步,領(lǐng)著他們進入。
露明走在露玥后面,同她的姿勢一樣,輕輕地頷首,眼神看著斜前方的地面,挺直胸膛,向前走去,粉紅色配著藍色紗的淡雅衣裙在身后微微擺動。露將軍昂首挺胸,大氣凜然地走在前面。
來到了御書房,陛下?lián)Q下了習武時的輕形鎧甲,穿著寬松舒適的常服,悠閑地坐在案臺后的軟椅上批閱著奏折,石公公同剛剛喚來的幾個太監(jiān)一起,侍弄著陛下身旁的暖爐,好讓御書房內(nèi)有些熱氣。
見到露將軍和露明露玥三個人齊刷刷的前來、行禮、跪拜等一系列請安流程動作,陛下并沒有站起,只是懶洋洋一抬眼,說:“平身吧?!?p> 露明暗中緊張,眼神不住地隱蔽瞥向陛下,并未被察覺。御書房內(nèi)氣氛微妙,露將軍憨憨一笑,用粗獷的嗓音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他對陛下說道:“陛下,這是臣的兩位小女,露玥和露明,露玥您先前是見過的,露明前幾日剛剛來到京都,在一酒館打雜,便被臣家中侍女偶然瞧見,帶了回來。”
聽了將軍的話,陛下沒有什么表示,只是抬起頭,擱下手中快要禿的毛筆,沖著低著頭的露明露玥說道:“抬起頭,讓朕好好看看?!?p> 姐妹二人一起行禮,然后抬頭。陛下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露將軍的千金真是生得一副好面孔,這京都不知有多少男兒憧憬呢?!甭秾④娀氐溃骸肮?,小女婚嫁之事總是要聽從陛下之命?!?p> 陛下站起來,雙袖背到身后,感慨地拍著露將軍的肩膀,說道:“想當年,你北征回國,大獲全勝卻丟失愛女,你便在后花園將心中之悲痛講予先帝聽,你看,如今數(shù)十年過去,天道自有輪回,你們緣分未盡,自然會再次重逢?!?p> 露明聽了陛下的話,心中一驚,想到自己唯一看到過的那一次記憶,或許便是陛下剛剛談到的那一次對話。不過信息量屬實是有些巨大……
那次談話的內(nèi)容、時間、地點、人物都完全吻合,只不過聽到陛下所說的“先帝”一詞,便不敢再往下猜疑。
她再次回想露玥跟她在院子里長篇大論談過的當今局勢,不由得手心出汗,她清楚記得露玥說過,在露明剛出生一年左右,先帝駕崩,新帝豫帝繼位,發(fā)生了一系列更加嚴重的重文輕武的故事。這么說的話,記憶中只有三個人,先帝、露將軍、還有露明視角,沒有第四個人,則露明要殺之人便是……
當今圣上。
露明的第一個目標是當今圣上。
游戲的第一個目標是當今圣上。
當今圣上……
剎那間,露明有些站不穩(wěn),微微一晃,險些栽倒在露玥身上。輕微的動靜也引起了陛下的注意,他笑呵呵地走過來,說道:“露明啊,你父親為了尋你,那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如今你終于回來了,不如多與京都接觸接觸,也好彌補童年的缺憾?!?p> 露明行禮,說道:“謝陛下關(guān)系,臣女這幾日常常在京都四處走動,心中熟悉很多?!?p> 陛下接著說:“京都不大,很快你便能了解透徹了,后面若是無聊了,皇宮也可以來,畢竟是露將軍的女兒,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露明聽了,心中喜悅,有些激動,但沒有表露在面上,只是好奇說道:“真的?”露將軍在一旁說道:“小女失禮……”陛下擺擺手,說道:“都是我豫國子民,哪來如此多的禮數(shù)。沒錯,你若是想來,便可來,只是……”
露明著急往后聽,但刻意沒有表現(xiàn)出急切的神色,只是平靜等待。陛下說:“只是,要同大皇子陸以筠及東宮伴讀們一同,露玥,你若是想,也可以同露明一起?!?p> 露玥聽了,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大皇子陸以筠整日游手好閑好吃懶做脾氣暴躁尖酸刻薄,但仗著是陛下的獨子也有持無恐,名聲在京都差到了極點,哪里還會有人愿意與他一同游玩。東宮伴讀也常常換人,不是被陸以筠暴躁趕走,便是實在無法忍受自己離去。陛下此舉,實在是令人無法答應(yīng)。不過她忽然又有些沾沾自喜:幸好之前跟露明提過這一點,她定然不會答應(yīng)的,于是放心了許多。
下一秒,露玥便驚掉了下巴,只見露明深深鞠躬,行禮道:“臣女露明,定不辜負陛下囑托,一定會好好陪著大殿下?!?p> 露明此舉,露玥和露將軍聽了都大驚失色,婉拒的話堵在了嗓子眼里,卻被露明的舉動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剩焦急在心里打轉(zhuǎn)。就連陛下也有些詫異,不過接下來沾沾自喜地便是陛下了,他認定了自己的判斷,露明果然來到京都人生地不熟,連這都答應(yīng),不由得大笑起來,但沒有放松警惕,一直暗暗觀察著露明的神色。
爽朗的笑聲在御書房內(nèi)回蕩,陛下心里大喜,臉上也帶了笑容。
寒暄幾句后,三人便告辭,被王公公領(lǐng)出了御書房,回到皇宮外的馬車里。
…………
當有了目標,尋到了方向,前方的路便會清晰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