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零縣,位于西都東七百里處,屬于帆州境內(nèi),是帆州內(nèi)有名的大縣,有五千四百余戶,二萬七千余口,百姓生活還算安樂。
清晨,雨下得很大,正逢雨季,連續(xù)的大雨令空氣格外濕潤。
大雨過后,郎零縣衙門的陸師爺來到衙門,他與縣令范逢昨夜整理縣里的農(nóng)忙時節(jié)的農(nóng)作情況——過幾日上京匯報農(nóng)情時要用到這些材料,整理得很晚,今早起得確實晚了些,又碰到大雨,故而很遲才來到衙門。
陸師爺敲門,卻許久都沒什么反應(yīng)。他很奇怪,按理來說,這個點,范大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起了,就算范大人因昨夜辛勞過度未起,但衙門內(nèi)日常是會有四個衙役值班,他們總不能起得那么晚。
陸師爺越想越不對勁,便立刻去找來了其他衙役及小吏,眾人一番叫喊,又是檢查了衙門各個入口,發(fā)現(xiàn)都是緊閉。等待了近一個時辰,衙門內(nèi)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眾人感到心慌,于是便在午初,合力破門而入。
一進到衙門內(nèi),眾人便看到了震驚的一幕,只見一個衙役就倒在大堂前的院子里,背上赫然插著一把較短的飛刀,刀刃深深插進衙役的體內(nèi),正是心臟的位置。眾人上前一看,那衙役已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陸師爺一看衙役這死相,便立即聯(lián)想起近日來風(fēng)聲大起的獵影者,忙叫不好,讓眾人趕忙去找縣令范逢。眾人找遍衙門,確定四個留守值班的衙役全部死亡,在東廂房也找到了縣令范逢及其妻子和一個兒子,當然,也都是一具死尸。范逢與宋材一樣,身上中了數(shù)十刀,中刀處血肉都有些模糊了。而在范逢背靠著的那面墻上,“獵影者”三個大字赫然入目。
眾人皆是哀叫,只有陸師爺頂著怒火和悲傷,保持了冷靜,令一個衙役立刻前往西都,將此事告知大理寺卿洛涼庭。
西都,大理寺。
洛涼庭前腳剛踏進大理寺,便見到一個衙役模樣的人翻身下馬,對著大理寺守門官兵作揖拜道:“有要事,求見大理寺卿洛大人。”
洛涼庭一聽有人說到自己的姓名,便立刻閃身到了那衙役面前:“我就是洛涼庭,找我何事?”
“大人,不好啦,獵、獵影者,他,又出現(xiàn)了!”衙役顫聲道。
“什么?怎么會?他不是前天夜里才殺了宋材嗎?”洛涼庭一臉驚愕,但隨即轉(zhuǎn)而問道,“這次,又是哪里?是誰?”
“郎零縣。我們縣令范逢和他的妻兒,還有四個值班的衙役全被殺了,就在縣衙里?!?p> 衙役話音剛落,洛涼庭便化作一道流光奔向遠方,龍微和唐嫣見狀也跟著飛去,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郎零縣。
郎零縣,縣衙。
洛涼庭三人到達縣衙,便見到縣衙已被衙役封鎖,洛涼庭三人一落地,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迎了上來作揖行禮:“小吏陸可參見大掌事?!?p> “看你的打扮,是縣令的師爺?”洛涼庭問。
“正是。”陸可應(yīng)。
“那就煩你帶路了。”
“是,大人們隨小的來?!?p> 陸可領(lǐng)路,幾人進入縣衙。剛進縣衙,便可看到倒在地上的那個衙役。
“這是我唐門暗器柳葉飛刀,刀身細長,經(jīng)過特殊設(shè)計,可以擲出數(shù)十步遠。這刀入身極深,這家伙功力不淺?!碧奇虣z驗了一下那飛刀,便開口說道。隨后,從隨身背著的一個小木箱里,拿出一柄與衙役身上插著的一樣的飛刀,又說:“確實是唐清的手法?!睂Ρ群蟊阌謱w刀收回木箱。
“看這方位,倒向大門方向,手腳形態(tài)表明是處于奔跑狀態(tài)中被擊倒,應(yīng)該是在逃跑過程中被獵影者追到,一記飛刀擊殺。下手凌厲,干脆利落,符合獵影者的風(fēng)格。”
洛涼庭簡單分析道,眾人又繼續(xù)向前走,在二堂外發(fā)現(xiàn)其余三個值班衙役的尸體,均是被暗器所殺,數(shù)枚暗器散開插在他們的身上,均入體很深,直達主動脈。
“他在這里遭遇了衙役四人,先擊殺了這三人,第四人跑向了大門的方向,又在前院被獵影者追上擊殺?!甭鍥鐾ミ€原作案過程。
“范縣令死在了哪里?”洛涼庭問。
“東廂房?!标懣苫卮?。
洛涼庭又看了看三具尸體的樣子,細細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帶我們?nèi)タ纯础!?p> “是?!?p> 眾人前往東廂房。
東廂房里,一進門便可看見血腥的一幕——縣令范逢坐著倚靠在墻上,身上滿是鮮血,一妻一兒在東廂房深處被暗器直接擊殺。
“這么小孩子也不放過嗎?他哪里是英雄,這簡直是禽獸?!甭鍥鐾崙嵅黄降馈7斗甑膬鹤觾H有四、五歲的樣子,卻也慘遭殺害。
“是啊,這季兒才剛滿五歲,喪盡天良的獵影者,好狠的心。”陸可哀聲說。
洛涼庭走到范逢身前,蹲下觀察他的尸體,獵影者案,很明顯是一個帶有明確報復(fù)性的案件,家眷及其他人的被害只是獵影者憤怒之下的變態(tài)的報復(fù)心態(tài)。
洛涼庭仔細觀察范逢的尸身,不一會兒卻皺起了眉頭,似是自言自語:“怎么沒有絲毫抵抗的痕跡?!彪S后又發(fā)出一聲疑惑的鼻音,手在范逢的臉上撫摸了一下,沉思幾息后,又抓起他的衣袖細細觀察,臉上有著些許疑惑。
“師叔,看出了什么?”龍微問。
“范逢的臉上有水,而我在他的衣服上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除了血以外的水漬,再看水的位置,應(yīng)該是淚水。范逢哭了?!甭鍥鐾嘌浴?p> “哭了?為何而哭?難道是因為目睹妻兒被殺?”龍微猜測。
“有可能。如若如此,那就意味著獵影者殺進這間屋子后,可能是先殺了范逢的妻兒,然后才虐殺的范逢?!甭鍥鐾パ裕瓣憥煚?,范縣令是個什么樣的人?”
“大掌事,我們范大人可是帆州出了名的好官,您有所不知,在范大人來之前,郎零縣百姓經(jīng)戰(zhàn)亂,窮困潦倒。是大人帶領(lǐng)我們興修水利,大行農(nóng)桑,郎零縣百姓才過上了安居樂業(yè)的生活。這天殺的獵影者,怎么能殺了他啊?!标懣赏纯?。
“那依你的說法,這范縣令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啊??蛇@樣的好人,怎么會被獵影者盯上呢?”洛涼庭在屋里四處翻找,卻又沒什么發(fā)現(xiàn)。
“草民也是疑惑,獵影者專殺巨貪大惡,可我們范大人明明是個好官,他怎么好壞不分,忠貪不辨呢?!标懣衫^續(xù)為范逢打抱不平。
“師叔,您覺得呢?”龍微問。
“如若范縣令真和師爺說得一樣,是一個大好人,那不就正好佐證了我的判斷了嗎?”洛涼庭盯著屋外,眼神迷離,似乎在思索。
“您是說,獵影者其實是有另外目的地在殺人,而不是替天行道,誅殺貪佞??墒?,也不對啊,范縣令這樣的好官,怎么會得罪獵影者的?”龍微提出疑惑。
洛涼庭搖了搖頭,許久后回過頭對陸可等人說:“這里應(yīng)該是看不出什么東西了,師爺,吩咐下面收尸整理吧。微兒,唐嫣姑娘,我們走?!?p> “這就走了,大掌事,您可千萬要把這獵影者抓到啊!范大人這么一個好官,不能白白死了。”陸可還是一臉哀容。
“那是自然。告辭?!?p> 洛涼庭三人離去。在飛出縣城后,洛涼庭卻吩咐躲進了一片樹林中。
“師叔,我們?yōu)槭裁匆谶@停下?”龍微疑惑問。
“微兒,看出了點什么嗎?”洛涼庭反問。龍微搖了搖頭。
“素問唐門暗器厲害,那與之匹配的暗殺之道,相必唐門也是精通。唐嫣姑娘,方才那個現(xiàn)場,你可看出有何端倪?”洛涼庭又問唐嫣,臉上含著笑意。
“大掌事說的,可是那幾個衙役死的奇怪?”唐嫣似乎知道洛涼庭要說什么。
“奇怪?什么地方奇怪?”龍微是真的不知道這兩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死的地方奇怪?!碧奇探獯?。見龍微依舊不太理解,又進一步解釋:“二堂外那三個死的衙役,都倒向了西邊,不同的是后面的兩人是背部中了暗器,向前傾倒。而前面的一人則是胸前中擊,向后傾倒。什么意思呢?就是說,獵影者出現(xiàn)在這些衙役的身后,先解決了兩個走在后面的衙役。
“隨后,前面走的兩人轉(zhuǎn)身,其中一人又被殺死,最后一人見此情形便轉(zhuǎn)身逃跑,卻在大院里被追上擊殺?!?p> 唐嫣解釋完后,龍微又問:“可,這有什么奇怪的?”
洛涼庭笑著解釋:“如果再和東廂房中的情形作比較,那就知道疑問在哪了。我仔細觀察過,東廂房中從房門一直到范逢的尸體處的地上,都沒有一樣?xùn)|西——雨水。而只有我們這些人的泥腳印。試問,如果獵影者在下雨前就作案了,那雨水怎么會這么快就干了呢?所以只有一個合理結(jié)論,獵影者動手時,一定還沒下雨。
“我看了那個距離,從二堂外到東廂房,不過數(shù)十步,而這兩個現(xiàn)場相鄰那么近,當時又還沒下雨,其中一個現(xiàn)場出了事,另一個不可能聽不到動靜。而看衙役的狀態(tài),后面死的兩人一點反抗的痕跡都沒有,與大院里死的那個衙役的逃跑的姿態(tài)完全不同,這像是知道發(fā)生了命案的樣子嗎?如此看來,縣衙中的人死亡順序一定是,二堂外三人,大院一人,再到東廂房三人。
“那么這里自然會產(chǎn)生一個疑惑,既然范逢三人已經(jīng)聽到動靜——那四個衙役突遭襲擊,不可能不喊救命之類的話吧——而且獵影者去追殺第四個衙役,范逢三人完全有時間逃跑,他們?yōu)楹尾惶??沒做過虧心事,就不怕被殺?怎么可能,怎么樣也要反抗反抗,至少得保住性命吧?
“所以,與其那樣說,不如說是,范逢認命了,他甘愿去死。他知道獵影者是來尋仇的,他也愿意讓獵影者報仇。所以,范逢身上才沒有任何抵抗的痕跡,那淚水,甚至可以說是悔過之淚?!甭鍥鐾ネ评淼?。
“如此說來,范逢也是獵影者的仇家???,這不是剛才就得出的結(jié)論嗎?”龍微又一問。
“是的,范逢是獵影者的仇家,這是已有的結(jié)論。但是此案,給了我一個新的思路,如果這個思路是對的,那將對此案的偵破起到重要作用?!?p> “新思路?那是什么?”龍微問。
洛涼庭這次卻搖搖頭,故弄玄虛地說著:“不急,等我徹底想清楚了再說?,F(xiàn)在你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p> “師叔您吩咐?!彪m然很疑惑,但是洛涼庭的話他始終信之不疑,也不過問原因。
“你現(xiàn)在潛入郎零縣,想辦法從縣衙或者那個師爺身上找到點東西,這范逢不可能那么簡單,東西可能被他藏起來了。你去找,不管有沒有找到,明日必須回京。”洛涼庭吩咐。
“是?!?p> 龍微應(yīng),閃身離開,又偷偷進了郎零縣。
“我們回京吧?!?p> 洛涼庭對唐嫣說,二人升空化作流光向西方遠去。
西都,大理寺。
洛涼庭一到,便調(diào)出范逢的官檔,仔細研究。唐嫣在一旁打著下手。
“哥?!?p> 隨著一聲呼喚,洛汝州走進了房中。一進到房內(nèi),便注意到一旁的唐嫣。
“這位姑娘是?”洛汝州問,用看熱鬧的眼神向洛涼庭投去。
“唐門掌門唐庚越真?zhèn)鞯茏犹奇蹋崎T派來協(xié)助辦案的?!甭鍥鐾ソ榻B。
“唐嫣姑娘?!甭迦曛菪卸Y作揖。
“洛大將軍。早有耳聞?!碧奇绦χ囟Y。
“早有耳聞,是因為我率軍攻下了蜀地嗎?”洛汝州自己開著玩笑說。
“大將軍放心,我唐門基本避世,世俗與我們并無關(guān)系,蜀地誰來統(tǒng)治,于我們而言是一樣的?!碧奇绦Φ?。
“那就好,那就好。”洛汝州一邊打著哈哈,目光又回到了洛涼庭身上。
“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甭鍥鐾ダ溲哉f,他哪里不知道洛汝州在想什么。
“呵呵,我哪用什么眼神了——哥啊,老大不小了,也該給我找個嫂子了吧。”洛汝州笑嘻嘻地說,一點大將軍的架子都沒有。
“少說些廢話,讓你干的事有眉目了嗎?”洛涼庭不打算與他閑聊,開門見山問道。
“聊聊嘛,真的是——”洛汝州還想貧嘴,但看著洛涼庭那有些兇惡的眼神,卻還是作罷,“好好好,我說。那宋材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在朝為官時得罪了不少人,從他的仇家找起,能找到明年,從他那找突破口,根本沒用?!?p> 洛汝州說罷,洛涼庭想了想,開口問道:“那范逢呢?他,你認識嗎?”
“范逢啊,這人我倒是聽說過,他是個好官啊,怎么了?”洛汝州反問。
“今晨,他被獵影者殺了?!甭鍥鐾セ卮?。
“什么?他也被殺了?那看來,你昨日的推理沒錯啊,獵影者果真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英雄。忠奸不分,這是小人啊。”洛汝州罵道。洛涼庭卻不作評價了,而是神色凝重,顯然是一直在思考。
“那這么說來,線索算是斷了?”洛汝州說。
洛涼庭此時卻站起身,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的墻壁,那上面是一幅很大的隴唐地圖,地圖上有多處地方用釘子釘上了一張紙片。洛涼庭盯著地圖,看得出神,過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這才開口說:“線索還沒斷,它就在這張地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