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又不是沒娘的孩子
八歲的孩童挎著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竹籃,一蹦一跳地走在小路上。
竹籃里放滿半籃子綠油油的青菜,都是小豆子從地里摘得。
他謹(jǐn)記著徐琬說得那一句叮嚀,并沒有大展身手摘滿籃子,只摘了足夠幾口人吃得數(shù)量。
對于能為家里干活,小豆子心里頭別提有多激動了。從前他還小,褚淵性子也冷,因而他即便想要提出幫忙,也畏懼大哥冷冰冰的肅容。
小豆子笑得像只性情溫和的綿羊仔,童真的臉上露出淋漓酣暢的笑容。
他小聲嘀咕著:“大哥大嫂都喜歡吃這一種青菜,他們看見我摘回來了,應(yīng)該會高興的吧?”
別看他平時頑皮好動,時常會偷偷觀察家里人的舉動,由此來推斷他們的喜好。
便是大人們一變化臉色,他總是能第一時刻感覺到,也會隨之緊張起來。
此時,小豆子忐忑又期待的想著。
驀地有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吸引地他逐漸抬起頭來。
“喲!豆子在呢。你大嫂這么快就忍不住了?趕著讓你給家里干活呢?”
“嘖嘖嘖,你大哥也不管管嗎?瞧瞧你這小可憐的樣子…現(xiàn)在知道你大嫂那賤婦,不是個好東西了吧!”
小路的另一側(cè)逐然站著一人,一臉尖酸刻薄的樹根娘此時高高抬起下巴,好似這樣便能高人一等。
從前見過的次數(shù)不計其數(shù),小豆子確實沒有認(rèn)真去注視過這位兒時起玩伴的娘。樹根娘枯黃的臉瘦的凹陷,那一雙鋒利的目光壓在顎骨上,露出兇惡之相。
那一個喋喋不休地嘴,不斷地張合,使她整個人戾氣太重。
然而,映在小豆子的眼瞳中,他忽覺的此人可憐的面目全非。
圓圓的小臉上不自覺露出憐憫的神情,或許是這一記深切的憐憫,令樹根娘突然暴起。
她伸出枯黃,皺成老樹皮一般的手指,沖著小豆子齜牙咧嘴。
“你個小賤種,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吳梅不需要任何的人的可憐!”
“以前我就覺得你那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哪有女子真的能做到她那副賢惠的樣子。呸,一家子都裝得很,真當(dāng)別人看不出你們的真面目嗎!”
“就憑你家這股虛偽的勁兒,老娘連看都不屑看一眼!”
話音剛落,小豆子心中腹誹道:那你倒是別到跟前來顯擺存在感???還不屑看俺呢?你這不是上趕著往人面前湊嗎?心口不一,沒一句實在話!
緊接著,眼尖的小豆子立刻望見她身后緩緩走來的人影。
他最是聽不得有人點撥家中人的壞話,小豆子憤怒的笑臉一皺,露出委屈的神情。
沒有人是高尚的能忽視她人的閑言碎語話,小豆子也是如此。他覺得當(dāng)下的自己僅才八歲弱齡,純天然的莽、沖、集結(jié)于一身,合該當(dāng)場發(fā)作。
若是掩藏起來,枉費他時下占據(jù)年少無知這樣的優(yōu)勢。
眼見著那道人影離兩人越來越近,小豆子眼含淚花,欲言又止地看著樹根娘那張猙獰的臉。
也許是身后的腳步越來越重,連失控的樹根娘都聽到響動,她瞬間收斂臉色,露出一張木然的棺材臉。
見狀,小豆子靈機(jī)一動,擠了擠眼,立馬有一顆接著一顆的淚水滾落下臉。
他十分不解地哭著說道:“嗝———鄭伯娘,我和樹根從小就是玩伴,可是他如今把你的挑撥離間的話聽進(jìn)耳里,對村里的玩伴們都不理睬。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難道看到樹根一個人沒有玩伴玩耍,你心里才能痛快嗎?我阿娘說,母親不是這樣的,你這樣做太過自私,不配為人母親?!?p> 小小一個的孩童站在那里不斷地用袖子抹掉眼淚,落在她人的眼里別提有多可憐了。
來人是村里難得一見的仗義的魏大嫂,她盯著小豆子那副慘兮兮的模樣,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
立刻憋不住打抱不平的心性,往一大一小中間一站,隔開了樹根娘和小豆子。
魏大嫂憤怒地瞪大眼,目光不善地看著樹根娘道:“鄭梅,沒想到平時你少言寡語的,背著人怎么這么欺負(fù)一個孩子。是不是看著褚家大人不在場,打算欺虐人家。真是好不要臉!”
魏大嫂心直口快,心地善良,她不忘回頭安慰哭地打起哭嗝的小豆子。
“小豆子別怕,只要魏大嫂在這里,她就不敢把你怎么樣!”
看看,多么有氣勢的撐腰?。?p> 小豆子內(nèi)心里深深地感概道:若是他也能有魏大嫂這樣的氣勢,或許…就不會屢次三番遭受欺辱。
小豆子哭得十分逼真,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嘩嘩直流。
他哽咽著說道:“謝謝魏大嫂…我…我也不知道樹根娘為什么每當(dāng)我家中大人不在的時候,便在我面前說他們的壞話?!?p>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瞅了眼,樹根娘已經(jīng)發(fā)黑的臉色。暗道:比比誰裝得更像唄。
“我大哥、大嫂他們都對我很好的。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而且,我…我又不是沒娘的孩子,不要你的好心!”
喲呵,魏大嫂看向樹根娘時,眼中的意味深長再明顯不過。
她諷刺道:“豆子啊,大嫂告訴你,因為有些人見不得別人好。才有一次兩次,不斷的挑唆他人?!?p> “咱再長大一點就能分辨好人壞人,只要咱做個好人,那些辱耳的話當(dāng)做放屁就好?!?p> 樹根娘從未遭受過如此不講情面的諷刺,她氣得渾身發(fā)抖,黃黑的臉崩得緊緊的。
她指著魏大嫂“你”了個半天,沒你個所以然來,惡毒地睨著小豆子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jì),心思這么歹毒!”
倏忽,樹根娘感覺到下腹隱隱作痛,她連忙捂著肚子,恨意十足地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腳步不穩(wěn)地離去。
……
“她的確是可憐,十來年前,才是還未滿二十歲的姑娘。經(jīng)歷一場場廝殺,親眼目睹丈夫死亡,為了袁家的遺腹子,不得不隱姓埋名,躲進(jìn)山野里一躲便是十年?!?p> 他占著袁家子的身體,淡淡地說完這些話后,感同身受地心口絞痛。
想必應(yīng)當(dāng)是人原始的本能,在心疼受苦的母親。
徐琬狠狠地點頭,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泄心中的憤怒。
她咬著皓齒道:“那些背后之人一定不會就好下場的!”
褚淵看著她生動的面容,不自覺向她又靠近了一些。
至此,幾乎再往前移動半寸,倆人能夠鼻翼觸碰鼻翼,目前為止,已經(jīng)能夠聽到對方細(xì)微的喘息聲。
徐琬憤憤不平地說完,意識到他的靠近,霎時瞪大了一對杏眸,眸中滿是不敢置信。一瞬間僵直了身子。
褚淵低沉悶笑,出人意料地探出硬朗的臉,穩(wěn)當(dāng)?shù)赝T诜勰鄣哪橆a里。
嗯么…
輕到不是當(dāng)事人,也許聽不清的親吻聲。
徐琬巴掌大的臉頰,一夕之間漲紅,她不可思議地抬眸凝視著他。
唇舌都變得不利索了,“你你你……”
褚淵盯著她鼻翼上冒出的晶瑩汗珠,笑聲越發(fā)的暢懷。
他低沉沙啞地嗓音慢慢地說:“給你講了個故事,收一點獎勵犒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