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環(huán)城內(nèi),北二坊,龍雀城內(nèi)最知名的煙花柳巷之地,其中又以雨菲閣、云煙樓等官營十二教坊最為著名。
每到夜晚,坊內(nèi)彩燈如流、紅袖招招、芳香怡人,最是紙醉金迷、蝕骨銷金之地。
此時,十二教坊之一的汐月樓前貼著一張大紅揭帖。
【山河堪破凄泠處,最是男兒本色時】
【今有一題待解,事關(guān)國威,故征我大秦善算者?!?p> 【本樓應(yīng)許:解題者百金奉上,并可為舒窈姑娘梳攏。】
院內(nèi),二樓垂下一張丈二雙層夾大宣紙,上寫:【1、2、3、4,以此類推之?dāng)?shù)其名為整數(shù),其中2、3、5、7、11諸數(shù),因除1及自身之外不可分,即為素數(shù);今有問曰:凡大于5之整數(shù),皆可為三素數(shù)之和,何以故?】
庭院中大大小小的桌案后都坐滿了人,一位位青年才俊們擰眉立目,或低頭、或仰首的苦苦思索。
百金懸賞動人心,比百金更動人心的是舒窈姑娘。
舒窈姑娘在這龍雀城內(nèi)萬千紅顏脂粉之內(nèi)也算是一頂一的頭牌,去年中秋點花魁位列花魁探花。
今年二八年華、色藝雙絕,卻是位清倌人,賣藝不賣身。
能成為她的首幕之賓,對于這些風(fēng)流子來說一輩子都有的吹了。
只是……
“這位兄臺,11是素數(shù),那你說111是不是素數(shù)?”一人輕聲問著同桌中年文士。
“不知道?!?p> 那中年文士搖頭,“我只知道啥是素菜?!?p> “嘁?!?p> 提問者神色頗為不屑,“那你來湊什么熱鬧?!?p> 中年文士也不臉紅,嘻嘻低笑道,“管他什么素數(shù)葷數(shù),若是能看一眼舒窈姑娘,就賺了二十兩銀子哩!”
舒窈姑娘每日只彈奏一曲,趕上心情好或許能一展歌喉。
不過聽曲要二十兩紋銀,而且還帶著面紗,只能看到她的舒窈身段。
誠如他所言,若是舒窈姑娘肯露個面,哪怕帶著面紗也賺了二十兩;要是能摘下面紗,就賺大了。
“嗯?!?p> 提問者顯然沒想到這點,不由連連點頭,抱拳道:“有理有理,還是兄臺老道。”
卻見院門又走進(jìn)十幾人,顯然也是來解題的,看打扮連賣貨的貨郎都來了。
提問者與中年文士不由異口同聲,“無恥!”
而此時的汐月樓內(nèi)院,一間閨房內(nèi),書案上鋪散了好幾張涂涂畫畫的雪濤紙。
書案后,描金筆的筆端把一位妙佳人的下巴頂出一個雪白小窩。
“姑娘?!?p> 一旁的小丫頭端過一盞茶來,心疼地說道,“都算了一個時辰了,可歇歇吧?!?p> “不行。”
妙佳人也不抬頭,眼圈卻有些紅了,“我不要梳攏,我要自己算出來!”
這一幕不止發(fā)生在汐月樓。
雨菲閣、云煙樓、天香院,諸多青樓都貼出類似揭帖,懸賞從百金、兩百金一路飆升,甚至有家不甚出名的青樓打出懸賞千金、留宿一月的招牌。
時間不長,連四環(huán)城、五環(huán)城的勾欄也效仿起來,至于各大酒樓茶肆自然不甘人后。
先別管能不能算出來,多招攬些客人是真格的。
一時間,龍雀城全城都在證哥德巴赫猜想。
……
五城尉府。
“瑾書,此題這么難嗎?”黑塔漢子搓著虬髯,“我咋覺著挺簡單的?!?p> “將軍說說看?!?p> “你看啊,你都算到1053可以寫成3加67加983,不就成了嗎?”
“不是這樣的?!?p> 白瑾書搖頭笑,“此題難在‘凡’字上,‘凡’的意思為任一數(shù)字,數(shù)字是無限的;我解得1053,還要解1054、1055,以此類推無窮無盡,永無止境;七公子問‘何以故’,是要給出其中規(guī)律算法,以任一數(shù)字代入其中都適合,才算解開這道題。”
“原來如此?!?p> 黑塔漢子連連點頭,感慨道,“什么腦袋才能想出這等題目來,這不是難為人嗎!”
白瑾書大笑,“一篇《洛神賦》被天命文運認(rèn)可,我說七公子有文圣之資,現(xiàn)在一看,還是說小了?!?p> “哦?”黑塔漢子奇道,“難道……”
“單以數(shù)術(shù)而論,七公子前無古人、后無來者?!?p> 白瑾書搖頭嘆息,“可惜,萬古以來數(shù)術(shù)不被天命認(rèn)可,否則七公子已立地成圣了?!?p> 黑塔漢子笑道,“能一題難住顧純風(fēng),七公子已足夠了不起?!?p> 兩人相視,不由都笑了。
……
王城內(nèi),未央宮。
秦王跪在榻上,胳膊拄著書案時而寫寫畫畫,時而皺眉苦思,忽然抬頭,“你說911是不是素數(shù)?”
裕保兒眨眼,“王上說是,就是?!?p> “你個狗才!”
秦王笑罵,“這是我說了算的嗎,要看除1和911自身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數(shù)字可以分它!”
“王上說能分,就能分?!?p> 裕保兒嬉笑著,“王上的話就是天命?!?p> “我說讓魏冉死,魏冉就能死嗎?”秦王板起臉看著裕保兒。
“呃……”
裕保兒用力點頭,“必是能的,有穆公子和南櫻殿下幫著王上,魏冉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p> “噗?!?p> 秦王笑出聲,“你說,穆公子會幫寡人?”
“必定會的?!痹1旱溃敖袢罩e穆公子已徹底得罪了魏相,想要在龍雀城內(nèi)活下去,他不投靠王上,還能投靠誰?!?p> 秦王不語。
燕國人的身份倒沒什么,春秋以來人才輩出,未必都守著本國。
五百年前衛(wèi)國公子衛(wèi)軒入秦,與先孝王一拍即合推行法家治國,才有大秦振興于西北,才有后來昭王、武王的兩代霸業(yè),衛(wèi)軒也由此登天成圣,堪稱一代君臣際會之佳話。
諸國這等例子比比皆是,燕國人也沒什么大不了;魏冉之父還是楚國人呢,生個兒子不照樣當(dāng)了大秦二十年相國。
只是……
“這陳穆也太聰慧了些吧。”秦王喃喃自語。
“嗯!”
裕保兒重重點頭,“堪稱天下第一聰明人!”
“那寡人呢?”秦王笑瞇瞇地看首席心腹。
“呃……”
裕保兒發(fā)現(xiàn)自己又說錯話了,忙道,“就算穆公子再聰明,也必定不及王上。”
“你的意思是,孤王不是人?”秦王不想放過他,追問道。
噗通。
裕保兒跪倒叩頭,“王上確非凡人,王上乃是龍雀轉(zhuǎn)世,將來必君臨天下、一統(tǒng)神州的神人,區(qū)區(qū)穆公子那堪與王上比!”
“滾起來吧。”
秦王笑罵,“你總有的說?!?p> “奴婢說的句句是真?!痹1盒ξ榔饋?。
“呸,你說的、自己都不信吧,反正寡人是不信你?!鼻赝跣Φ?,“論聰慧、論才華、論膽氣,寡人均不及穆公子,任你怎么拍馬屁,寡人心里也有數(shù)?!?p> ……
已至申時初刻。
洛院,水榭內(nèi),陳穆坐著練完功,又咪了一會兒。
起身時,顧純風(fēng)還在閉目計算著。
此時這位相府謀士盤膝坐在榻上,全身青衫濕透,胸前汗?jié)n一層一層的,那八片古樸龜甲還在飛舞著,顯然還在努力證明著哥德巴赫猜想。
水榭內(nèi)魏意平進(jìn)進(jìn)出出,好像屁股上長了癤子坐不下。
好不容易坐了一會兒,有隨從在門口露頭,又連忙起身出去了。
陳穆一笑,繼續(xù)磕毛嗑。
顯然,此時在做題的不止是顧純風(fēng)一人,恐怕相府門客們都在解題。
不過陳穆也不在乎。
別說一個相府,就算整個龍雀城乃至整個大秦全來解題,他也不在意。
在數(shù)學(xué)界,哥德巴赫猜想到底難到什么級別,一個文科生不知道,也沒研究過。
反正是……老難了。
通過原身的記憶陳穆了解到,這方世界修行法門眾多,但在純數(shù)學(xué)這種自然學(xué)科上不算發(fā)達(dá)。
別說大秦,全天下的人都來了也沒用,就算仙人下凡也就是華羅更的程度。
顧純風(fēng)已經(jīng)算了兩個時辰,陳穆也不著急催他認(rèn)輸。
輸也要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正盤算著晚膳有沒有烤駱駝,忽見八片龜甲消失不見,顧純風(fēng)已站了起來。
“米粒之珠難以與日月爭輝。”
顧純風(fēng)深深鞠躬,“公子之題非凡人可解,余不知,請公子恕罪。”
“純風(fēng)先生過謙了?!?p> 陳穆忙起身還禮,心里對這位大秦數(shù)學(xué)家充滿了敬意。
自己這題出的有些缺德,連大轉(zhuǎn)盤都看不下去,只給了50點抽獎幣。
對顧純風(fēng)傷害也不小,四個小時的計算讓這位風(fēng)度翩翩的中年文士一下午蒼老了好幾歲,連鬢角都多出幾縷白發(fā),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目送他離去,陳穆心里也沒什么得意。
……
水榭內(nèi)侍者換茶,重新布置果品。
除了盤碟輕微響動,無一人說話。
以魏意平為首的一干紈绔全部低頭不語,好像霜打的莊稼,蔫了。
純風(fēng)先生出題,陳穆張口就答。
陳穆出題,連同純風(fēng)先生在內(nèi)無數(shù)人苦思冥想也答不上。
這還是人嗎?
天才至如此,老天爺咋不收了你這只妖孽!
水榭內(nèi)一片沉寂。
可是,總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呵呵?!绷⑥涡?,“純風(fēng)先生不知、公子也沒給答案,算是個平……手……”
聲音越來越低。
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著臉紅。
是平手嗎!
分明是穆公子贏了好不好!
好歹也是將門出身,廉虎黑臉泛紅,說不下去了。
苦心積慮、精心準(zhǔn)備就是想給穆公子一個大大的難堪,找回上次挨罵的臉面,再送穆公子一記耳光。
這樣雖不足以彰顯我大秦國的威風(fēng),好歹算是不丟臉了。
沒想到連純風(fēng)先生都下場了,都沒能扳回一局,穆公子竟連勝兩局!
廉虎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這大大的耳光可不是打在自己的臉上。
這是打在相國的臉上啊。
他眼巴巴地望向魏意平,‘這可如何是好!’
噌地一下,魏意平挺身站起,面露獰笑,“穆公子大才,我等自愧不如,不過為歡迎公子到來,意平特地為公子準(zhǔn)備了一個新玩意,不知公子有沒有膽量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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