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招生
“我們和那個什么教授聯(lián)系好了?！憋堊郎希瑡饗鹄洳欢砹诉@么一句。
“古德里安教授?！笔迨逖a充道。
“總之，明天早上咱們?nèi)ヒ惶他惥Ь频?，談一下去那個卡塞爾學(xué)院留學(xué)的事情?！眿饗饹]理會叔叔的話，直入正題。
嬸嬸向來如此，在家庭權(quán)威這一塊拿捏得死死的，在路家這一畝三分地里，沒人敢不聽她的話。
路明非知道嬸嬸這話不是征求自己的什么意見，就只是單純的一個通知而已，而他只需要得體一點地表達自己收到通知就夠了。
“好，我知道了?！甭访鞣锹冻鲎旖巧蠐P三十度的微笑，看起來正經(jīng)而又不至于太嚴肅。
這種看氣氛的扮演游戲并不會讓路明非感到開心，但相比于往常，今天飯桌上這個關(guān)于“卡塞爾學(xué)院”的話題呈現(xiàn)出一種十分詭異的狀態(tài)，好像這個話題之前已經(jīng)說盡，此刻卻還像一座山那樣橫亙在這里，而令所有人都處于一種欲言又止的狀態(tài)。
路明非沒覺得氣氛凝重什么的，反倒是覺得很有意思，飯桌上談“正事”向來是一種傳統(tǒng)習(xí)俗，然而當(dāng)這“正事”和他路明非扯上關(guān)系的時候，就總會又讓人好像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種狀態(tài)如果非要找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的話，那可能就是“生分”了。
這頓晚飯與往常相比話要少一些，不過這對路明非來說沒什么區(qū)別，他的心思壓根沒在飯桌上。
自覺洗過碗，路明非溜回房間，打開那臺老筆記本連上了QQ，迫不及待盯著那個戴棒球帽的女孩頭像看。
那個頭像正在跳動，卻是灰色的，昭示著頭像的主人已經(jīng)下線，只留下一段言簡意賅的留言：“去啊，明天見?！?p> 那條留言往上，是路明非發(fā)的一條消息：“后天晚上文學(xué)社的活動，去不去？”時間是十九小時前。
省略主語，中間也沒有多余的對話，顯得二人間似乎互相熟悉到保持著某種默契，而那簡單五個字的回復(fù)，在路明非眼中似乎也有什么特別的含義，使得他看了又看，平淡的心情變得明媚起來，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其實哪有什么特別含義，路明非心里清楚得很，不過這并不妨礙他自得其樂，在值得高興的時候，那就不妨高興一下。
目光向上看最新消息，路明非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大臉貓頭像閃爍著，名字是“諾諾”。
對這個頭像和昵稱路明非沒有任何印象，完全不知道什么時候加過這么個人，不過路明非列表里加完好友就躺尸的人也不算少，這個時代的網(wǎng)友都這樣，并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切一盤？”大臉貓的消息很簡短。
路明非很想答應(yīng)這個“諾諾”，不過偉大的堂弟路鳴澤已經(jīng)抵達了他忠誠的臥室，路明非知道，今天的電腦使用體驗卡已經(jīng)到期了。
“現(xiàn)在沒空，你實在想打下次再說吧，下了?！甭访鞣谴蜃只貜?fù)然后飛快下線，做好交接老筆記本的準備工作。
洗完澡，路明非一頭扎進枕頭里，很快沉進了夢境。
恍惚了一陣，路明非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場景。
面前是一條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長長階梯，而階梯的每一級都插著一把劍。
說是階梯也不太恰當(dāng)，因為這每一級“階梯”都是一個五米見方的平臺，只不過這一層層平臺層層疊疊地向上延伸，形成了階梯一樣的構(gòu)造。
這樣一片奇妙的空間，路明非將其命名為“劍階”，這片劍階是路明非長久以來的夢境，自三歲開始，路明非已經(jīng)在這片夢境里度過了五千多個夜晚。
劍階一共有三千階，也就有三千把劍，路明非這十五年來每一把都仔細看過、摸過、拔出來揮舞過。
這誠然是路明非具有某種異于常人天賦的一項鐵證，路明非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甚至為此曾一度沉迷于武俠小說，幻想有一天仗劍走江湖，說不得也能搏出個“天下第一劍客”的傳奇名號。
稍微長大一些之后，路明非某天領(lǐng)悟了“大人，時代變了”，現(xiàn)在七步外槍快，七步內(nèi)槍又準又快，而仗劍行俠最標準的結(jié)局就是去局子里喝茶，路明非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兩，收起了大膽的想法。
實在是生不逢時，英雄無用武之地。
再后來路明非就更沒感覺自己有什么特別的了，無非當(dāng)作自己長期在做清醒夢，唯一可以說得上的好處也就是可能舞劍舞得好看一點，不過路明非沒看出舞劍好看一點有什么用，至少，并不能讓爸媽多和自己多聯(lián)系一下。
不過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其實路明非還是挺喜歡這塊地方的，在這里不會有任何人打擾自己，想干啥就干啥，清凈，自由，而且獨屬于他自己，因此哪怕后來根據(jù)掌握清醒夢的方法學(xué)會了如何退出這里，路明非也時常樂意在這里停留。
路明非隨手拔出一把劍揮舞起來，這姑且稱之為劍術(shù)的運動威力怎樣暫且不論，但足夠證明前面所說的劍舞得好看不是虛言，路明非打消仗劍行俠的念頭后曾打算在校慶上表演舞劍，幻想自己技驚四座，傳下“昔有佳人路明非，一舞劍器動仕蘭”的故事，為平淡的高中生活增添一抹色彩，奈何生出這個念頭時已經(jīng)臨近校慶，而路明非用盡手段也沒有找到一把能作為表演道具的劍，在校慶上表演揮舞教鞭的話畫風(fēng)又未免太奇怪了，于是只好作罷，導(dǎo)致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知道路明非還有舞劍的愛好。
一套劍舞完，就換下一把劍繼續(xù)舞，每一把劍都不一樣，路明非舞劍的動作也都不同，路明非在最初五年觀劍之后的某一天突然頓悟，自那以后這里的每一柄劍器他都能運使自如。
夢到底是夢，在這里路明非不會有疲勞傷痛之類的感覺，舞劍忘了時間直到醒來也是常有的事。不過這次路明非并沒有舞劍到天明，換過三柄劍過后就放空心靈，沉入了更深層次的無夢的睡眠。
無夢的深層睡眠能讓路明非早起的同時精力更加充沛，輕手輕腳下床的路明非沒有驚動路鳴澤，悄悄打開電腦，先搓了一把星際，然后才看了看QQ消息。
那個“諾諾”的大臉貓頭像一閃一閃，留言是：“明天見。”
路明非正揣摩著這句明天見有沒有什么更深的含義，大臉貓頭像又跳了跳：“早上好?！?p> 緊接著又跳出一條消息：“現(xiàn)在有空了嗎？”
好家伙，這位伙計游戲癮這么大的嗎？路明非愣了一下，難不成這位網(wǎng)友在網(wǎng)吧通宵？這個“諾諾”給他的感覺像是個女孩子，不過這點也不盡然，路明非就有個叫“夕陽的刻痕”的小號，堂弟路鳴澤至今還認為這位“夕陽的刻痕”是一位溫柔而多愁善感的文藝少女。
總之網(wǎng)絡(luò)上的東西都是虛擬的，不是每個人都把握得住，這樣想著，路明非回復(fù)了一句：“有空。”
那邊很快回復(fù)：“那切一盤？”
路明非大清早起床也不是為了別的，就答應(yīng)了，對面多半是個挑戰(zhàn)者，路明非自然沒有怯戰(zhàn)的道理。
飛快開了三盤，路明非神族人族蟲族輪流上場，第一盤路明非勉強勢均力敵最終惜敗，接下來兩盤簡直是被虐殺，全程被壓制，打的路明非一點脾氣都沒有，尤其是最后一局，路明非故部疑兵后孤注一擲將所有資源用來升級主基地，擺了一出空城計，可惜“諾諾”并不上當(dāng)，帶著四隊刺蛇四隊狗大軍壓境。
“I watching you.”公屏上跳出一行字。
路明非看著公屏上這行字，有些走神，他莫名地感覺這句話的背后，好像真的有那么一雙得意而神氣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
無奈打出GG，然后退出游戲。
“厲害。”路明非回到QQ給“諾諾”發(fā)了條信息。
“諾諾”似乎心情不錯，發(fā)了一串呲牙黃豆表情，然后下線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個小小的插曲，路明非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還要去見那個卡塞爾學(xué)院的招生辦，路明非關(guān)上電腦，離開臥室洗漱去了。
麗晶酒店是全球連鎖的五星級酒店，在本地毫無疑問是最具名氣的酒店，路明非的叔叔覺得在那里去討論正事很有面子，于是這次去見那位古德里安教授是少見的全家齊上陣。
路明非剛進麗晶酒店，立刻便有一名衣冠楚楚的侍者過來彬彬有禮地詢問道：“請問是路明非先生么？”
路明非此前從未被稱呼為“先生”過，聞言稍有些茫然，但也不至于失態(tài)，正要回答，叔叔就搶先道：“他是路明非，我是他的叔叔，我們與古德里安教授有約?！?p> “我們尊貴的客人古德里安教授已經(jīng)在九樓VIP旋轉(zhuǎn)吧安排了早餐，讓我來接待各位?！?p> “VIP旋轉(zhuǎn)吧？”路明非叔叔雖然經(jīng)常呼朋喚友在麗晶酒店大堂喝茶無限續(xù)杯到?jīng)]有茶味，但自詡為熟客的他顯然對侍者口中的這個名詞也不是很熟悉。
“是這樣的，VIP旋轉(zhuǎn)吧是不對外開放的，只為商務(wù)套間和總統(tǒng)套房的客人提供免費使用服務(wù)，古德里安教授正是訂了我們總統(tǒng)套房的客人?！蹦俏皇陶呷耘f彬彬有禮，耐心解釋道。
“總統(tǒng)套房？”聽到這句話，叔叔和嬸嬸臉上都升起了肅然起敬的表情。
顯然，總統(tǒng)套房的含金量得到了這兩位的認可。
不管這個卡塞爾學(xué)院是不是一個騙局，至少目前看起來含金量相當(dāng)足，不是差錢的主。
VIP專用電梯很快把一家四口送到了九層，路明非看到一位銀色頭發(fā)的魁梧老人迎了上來，掃視了他們一眼之后，準確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好！路明非！”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你的中文說得真好。”路明非沒想到這位一看就像是大人物的老人會直接這么熱情地和自己打招呼，他還以為這場飯局會主要由叔叔嬸嬸和這位古德里安教授交涉，一時間有點卡殼。
在這個只有他們這一群人的VIP旋轉(zhuǎn)吧里，桌布雪白餐具銀亮，向外放眼看去是這個城市最漂亮的湖景，無處不充斥著低調(diào)奢華的高雅格調(diào)，而他路明非居然似乎被當(dāng)作一個什么重要人物如此莊重地接待了，這讓他有些不太適應(yīng)，說實話，是很不適應(yīng)。
古德里安教授似乎并沒有看出抑或是并不在意路明非的窘迫，他爽朗地笑道：“哈哈，不錯吧？我們學(xué)院這兩年正在逐漸重視中文的教育，鼓勵學(xué)生和教職工在日常里都用中文交流呢！”
說著，古德里安教授朝路明非擠了擠眼睛：“如果你愿意成為我們的學(xué)生的話，那外語這門課可以免修哦！”
一所美國的大學(xué)，日常使用中文，專門到中國一座二線城市來面試一個各方面都平平無奇的學(xué)生，聽起來總像是個荒誕的玩笑。
路明非一時間沒有說話，這下可給叔叔找到了插入話題的機會：“你好，古教授，我是路明非的叔叔?！被蛟S是為了顯得親近，他還入鄉(xiāng)隨俗地將古德里安教授簡化成了古教授。
“你好你好！”古德里安教授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路明非并非孤身一人來見他，忙熱情邀請道，“早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起吃吧?！?p> 這讓原本打算擠開叔叔說幾句話的嬸嬸只好作罷。
路明非注意到這位銀發(fā)的魁梧老人說話時目光也沒從他身上離開過，這令他始終有些不太自在。
早餐是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鮭魚卷配鮮榨檸檬汁，而叔叔嬸嬸也充分發(fā)揚了中國人飯桌上談?wù)碌膫鹘y(tǒng)，輪流詢問起了卡塞爾學(xué)院的招生事宜。
路明非十分欣慰他們沒有被這一看就氣派無比的VIP旋轉(zhuǎn)吧蒙蔽雙眼，還記得到這里來的正事，盡管他知道他們的用心不完全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