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乾綱獨斷
與此同時，在河南。
考城以南約六十里有個無人村寨。
這個村寨大約有數(shù)十間土胚房子，原本應該有一兩百村民，但是迭遭戰(zhàn)亂，河南早已經(jīng)十室九空，這個村寨也成了無人村寨。
此時，崇禎君臣和一千夷丁正在村寨里呼呼大睡。
從通州一路南下，崇禎都是這么干的，夜間行軍，天亮之前盡可能找到一個無人村莊宿營，實在找不到無人村莊就只能找有人村，但是宿營之前會把村民先抓起來關(guān)押，并且假稱是土匪又或者亂兵。
事實上一千夷丁也很像土匪亂兵。
被集中關(guān)押的小老百姓嚇個半死，哪知道抓他們的是皇帝？
所以就算事后有大順地方官員來查問，也只說是土匪亂兵。
更何況此時大順軍在山海關(guān)吃了敗仗，整個大順政權(quán)都亂了套，上頭無人過問，底下的人辦事也就不會盡心。
各種因素相疊加，直到崇禎一行從考城渡過黃河，各路大順軍都還懵然不知。
劉芳亮和袁宗第一直都在運河沿線守株待兔，直到南北夾擊打垮了王家彥的三千騎兵，抓住明軍審問之后才知道崇禎早就從另一條路南下。
但這時候，兩人已經(jīng)顧不上追索崇禎。
因為大順軍兵敗山海關(guān)的消息送到了。
李自成命令兩人立刻率領(lǐng)軍隊北上接應。
回頭再說河南這邊，傍晚時分南邊官道上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隨即一騎驛卒便從官道飛奔而來，看樣子是要穿過無人村寨去往西邊。
然而，距離無人村寨還有三里遠，官道兩邊突然翻起數(shù)塊土黃色毛毯，隨即從毛毯下竄出數(shù)個伏路軍。
其中兩個伏路軍伸手一拉，
一條絆馬索便橫在官道上。
正策馬飛奔的驛卒來不及反應，瞬間連人帶馬倒地。
數(shù)個伏路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驛卒捆成一團，還找了破布條塞住嘴巴，防止驛卒大喊大叫，引來更多流賊。
“兀把炭，你們繼續(xù)潛伏?！?p> “我?guī)е@個驛卒去稟報圣上?！?p> 其中一個伏路軍對另外一個說道。
“好嘞?！绷硗庖粋€伏路軍答應一聲，當即又帶著幾個伏路軍將毛毯蓋身上，又在官道邊潛伏下來，之前那個伏路軍則帶著驛卒進了無人村寨。
……
崇禎一覺睡醒，帶著猛可兔和幾十個夷丁從一間土胚院子里走出來，正好看到金鉉帶著兩個家丁，押著一個大順軍的驛卒過來。
金鉉道：“圣上，我們抓了個流賊驛卒?！?p> “圣上？”那個流賊驛卒立刻面露震驚之色。
崇禎點點頭道：“金卿你審一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
金鉉應了一聲是，當即示意兩個家丁取下那驛卒口中布團。
那驛卒立刻喊道：“萬歲，萬歲爺，小的本是袁老爺家佃農(nóng)，是被裹挾才從的賊，并不是真心想要當流賊啊。”
金鉉道：“哪一個袁老爺？”
驛卒道：“本朝袁太保老爺。”
“圣上，是故兵部尚書袁可立公。”金鉉跟崇禎說完又問那個驛卒道，“你這是要往何處去？又是為了何事？”
驛卒道：“小人是要往睢陽搬救兵。”
金鉉道：“為什么要搬救兵，歸德府城出什么事了？”
驛卒道：“有一股偽明叛軍，呃不，不不不，是我大明官軍正圍攻府城，偽知府桑開第特命小人去向睢陽衛(wèi)偽副將丁啟光求救?！?p> 金鉉對崇禎道：“桑開第是原歸德府知府，丁啟光則是原睢陽衛(wèi)副將，只不過自甘墮落，先后投降了流賊?！?p> 崇禎點點頭表示朕知道了。
金鉉又問驛卒道：“圍攻府城的是誰？”
驛卒道：“好像是我朝河南援剿總兵許定國，噢對，還有開封府的推官，一個叫什么夫的七品小官?！?p> 金鉉道：“開封府推官陳潛夫？”
“對對?！斌A卒連連點頭道，“陳潛夫，就叫陳潛夫?！?p> “圣上，這是個狂生。”金鉉對崇禎說道，“崇禎十二年鄉(xiāng)試落榜之后曾大鬧貢院，當時臣就在場，因而有印象?！?p> “后來不知道走了誰的門路，”
“選官到了開封府擔任七品推官?！?p> “陳潛夫？”崇禎也隱約有些印象。
此人在南明史上應該也是留下了姓名，但是又不是很出名，所以崇禎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但是對他的事跡就不甚明了。
倒是對另外一個名字許定國印象深刻。
正是此人誘殺了高杰，致使史可法苦心經(jīng)營的黃淮防線瞬間化為泡影，也導致弘光小朝廷只堅持了不到一年時間。
說話之間，其他官員及勛貴紛紛過來。
問明情況后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個等著崇禎拿主意。
毫無疑問，至少在跟著崇禎潰圍的這批官員勛貴中，崇禎這個皇帝已經(jīng)摘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頭銜，并且已經(jīng)豎立起了絕對的權(quán)威，皇帝沒有征求他們的意見，他們就沒有一個人敢輕易發(fā)聲。
崇禎也沒打算征求官員勛貴的意見。
涉及到具體行政事務，可以征求這些官員勛貴的意見，但如果涉及到戰(zhàn)略的抉擇，崇禎就只能也必須乾綱獨斷。
這絕對不是崇禎剛愎自用。
而是因為此時的崇禎是個穿越者，能夠提前預知歷史走向，并且崇禎還比這個時代的人多出了三百多年的知識見聞及經(jīng)驗。
比如現(xiàn)在，崇禎就必須得做出抉擇——是否介入歸德府的這次戰(zhàn)事？
崇禎本來的計劃是，一路晝伏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趕赴儀真找到黃得功的軍隊，然后帶著黃得功去揚州找高杰。
首先兼并掉高杰的軍隊，
然后收拾劉澤清及劉良佐。
最后再挾四鎮(zhèn)之兵北上抗擊建奴。
整個過程的時間安排是很緊的。
一旦拖久了，就什么都可能發(fā)生。
所以能不在歸德耽擱還是不要耽擱，一天都別耽擱。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在歸德提前布局落一枚閑子，這對于將來的黃淮防線的構(gòu)筑及經(jīng)營無疑是極為有利的。
因為解決掉皇位的威脅，緊接著就要率軍北上黃淮。
到時候就要在黃淮一線與建奴進行對峙，甚至大戰(zhàn)。
這時候，落在歸德的這枚閑子就能發(fā)揮出關(guān)鍵作用。
所以這枚閑子落與不落，是個問題，而且只能崇禎自己做決定。
負手踱步了片刻，崇禎迅速做出決斷：“點齊兵馬，去歸德府城！”
“遵旨！”金鉉答應一聲，當即前去傳旨，伴隨著號炮聲及喇叭聲，馬嘶人沸聲也隨之在這個廢棄的無人村寨里響起。
……
此時此刻歸德府城的西門外，
許定國正和陳潛夫商量要不要發(fā)起強攻？
許定國跟李定國，兩人名字就一字之差，但是能力卻是天壤之別，而且許定國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就一介貪鄙之輩。
之前靠著鉆營在大明朝混到了總兵高位。
北京淪陷之后沒了主心骨，又沒有膽量去南邊，因為擔心被高杰、黃得功還有劉良佐他們奪走兵權(quán)，索性就留在睢州。
因為沒有了軍餉，手下驀兵跑散了大半。
但是這一個多月，許定國通過劫掠鄉(xiāng)里又網(wǎng)羅了一千多散兵游勇。
附近的村寨為了自保不得不托庇在許定國麾下，這就更加助漲了許定國的勢力，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膨脹到兩千多人。
跟許定國一起圍攻府城的，還有陳潛夫的一千多鄉(xiāng)勇。
陳潛夫的能力就要比許定國強多了，以一介七品推官，卻能夠驀集一千多鄉(xiāng)勇，而且還能在大順軍的夾縫中生存下來，屬實不簡單。
既然是聯(lián)合作戰(zhàn)，就肯定會有利益之爭。
許定國笑著問道：“陳大人，你是主事人，不如先由你的人強攻？”
陳潛夫一擺手道：“許總鎮(zhèn)此言差矣，此戰(zhàn)雖是下官發(fā)起，但是主力卻是許總鎮(zhèn)你的兵馬，所以理應先由你的兵馬強攻?！?p> 陳潛夫的職務雖然要遠低于許定國，心理上卻是絲毫不怵。
許定國臉上的笑意一下僵住，心下也有些惱怒，姓陳的你這是給臉不要臉？
就在許定國猶豫要不要干脆殺了陳潛夫再兼并他的一千多鄉(xiāng)勇時，后面列陣的各個村寨的鄉(xiāng)勇忽然騷動起來，似乎出了什么事。
隨即一個鄉(xiāng)勇首領(lǐng)火急火燎的飛奔過來。
“總鎮(zhèn)，許總鎮(zhèn)！”首領(lǐng)高喊道，“不好了！”
“李際遇！”許定國心下同樣驚懼，臉上卻不動聲色的訓斥道，“你慌什么？”
“呃，?。俊泵欣铍H遇的鄉(xiāng)勇首領(lǐng)呃了一聲，又道，“騎兵，有一支龐大的騎兵向府城沖殺過來了！”
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隱隱雷聲。
緊接著眾人便感覺到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許定國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煞白，他的總兵官雖然是靠著投機鉆營得來的，可好歹也曾在遼東打過仗，跟流賊也打過不少仗，所以對于騎兵行軍的動靜可是記憶猶新，只是聽這動靜就能夠確定，殺過來的騎兵至少有上千騎！
上千騎兵，在眼下的河南地界只能是流賊騎兵。
流賊的騎兵都是老卒，絕非他手下的烏合之眾能抗衡。
“快把本鎮(zhèn)的馬牽來！”許定國下意識的想要上馬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