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竹峰,已是夜里酉時。
想起明日便要出發(fā),吳羨之在經(jīng)過小竹峰時收劍落地。準備順道前去拜訪水月師叔,不過自己貿(mào)然上門不太合適,就來到小竹峰弟子前山聚居的院落外,朝著院內(nèi)高聲喊道:“通天峰弟子吳羨之,特來拜見水月師叔,還請哪位師姐代為傳話引路?!?p> 過了片刻,一道靚麗身影出現(xiàn),正是文敏師姐。只見她幾步上前,略顯疑惑的問道:“吳師弟,你為何這么晚來此拜見家?guī)???p> 吳羨之與她一番解釋,文敏這才明白,“既然如此,那便隨我來吧,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師父是否已經(jīng)休息了。”
酉時,也就是晚上六七點,放在吳羨之原本所處的世界,很多人才剛剛下班,可在這個還處于農(nóng)耕文明的時代,絕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入睡了,不得不令人感嘆。
兩人一前一后朝‘靜竹軒’走去,來到門前,依舊是文敏上前叩門,吳羨之在后等待。
“嘭嘭嘭?!?p> 三聲輕叩,文敏并未直接開口說話,若是無人應(yīng)答,想來就是師尊休息了,那二人自然也就可以直接離去。
“誰???”屋內(nèi)傳來問話。
文敏肅聲回道:“啟稟師尊,通天峰弟子吳羨之前來拜見?!?p> 沉寂片刻,屋內(nèi)又傳出聲道:“進來吧。”
文敏這才緩緩打開房門,兩人一前一后步入屋內(nèi)。
昏暗的燈光下,吳羨之看了眼上座那人,隨后施禮開口道:“通天峰弟子吳羨之拜見水月師叔,夜間多有叨擾,還請師叔恕罪?!?p> “無礙,你此時拜訪所為何事?”水月?lián)]手示意。
吳羨之抬頭,恭敬地回道:“今日得家?guī)煻鳒剩磔吤魅毡阋律綒v練,到此是想探望下師叔。”
水月聞言,原本古井不波的面容也現(xiàn)出幾分溫柔,她示意吳羨之上前幾步,接著說道:“算你有心了。初次下山,記得帶足盤纏,與人處事不要太過赤忱,要留幾分心眼,另外出行的物件都收拾好了沒?”
聽著水月如同老母親一般的囑咐,吳羨之心頭涌出一絲暖意,點了點頭說道:“羨之一定謹記師叔的諄諄教誨,至于隨身之物晚輩打算輕裝簡行,倒沒什么需要收拾的。”
聽他這么說,水月欣慰點頭,不再言語。
吳羨之見狀開口:“如今夜深,羨之就不打擾師叔休息,就此告辭。”
“嗯,去吧。文敏送送你吳師弟?!?p> “弟子遵命?!?p> 兩人走出竹屋,返回林蔭小道。行至半途,吳羨之突然發(fā)現(xiàn)今夜月光怡人,如此良辰美景,不去望月臺觀景實屬可惜,在跟文敏師姐道明去意后,卻見她淺笑道:“難得吳師弟有此雅興,可惜師姐明日還有要事,看來你只能一人賞月咯?!?p> 吳羨之聞言,倒也不在意,兩人在路口分開。
沿著那熟悉的竹林石路,空氣中充滿了淚竹獨有的香味。夜間山風掃過,整片淚竹林輕輕搖曳,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鳴響,就像美妙的樂音盈盈飄來。月光映射下,一片濃郁的青紗,臨風起舞,炯娜多姿。
復(fù)行片刻,已能見出口,吳羨之緩步上前,卻聞聽自那望月臺方向傳來一陣舞劍聲,他不免有些好奇,莫非這個時辰還有人在此修煉?
腳下步伐加快了幾分,自竹林中走出,卻見一白衣女孩,手持三尺青峰,面容稍顯稚嫩,卻異常清冷,身姿矯健,一套劍法行云流水,配上那輪月色好似云中仙子一般。
吳羨之靜靜的看著,夜風吹過,吹的她衣裳起舞,吹的她鬢角飛揚,卻吹不走她那一往無前的劍勢。手中三尺青峰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這嬌小柔弱的身姿仿佛潛藏無窮的力量,她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劍光與月光合二為一,一時間已分不清彼此。
“哐當”
只聞一聲脆響,那三尺青峰從手中脫力,落在了一旁地面。
一時間,月光下只聽見女孩低沉的喘息,那上下聳動的肩膀逐漸平息,額前滲出的汗珠早已滑落,她俯下身子,正欲抓取長劍。
“啪!啪!啪!”
吳羨之緩緩現(xiàn)身,一邊鼓掌一邊說道:“好俊的劍法,佩服!佩服!”
“是你!”
女孩聞聲,回首望去,發(fā)現(xiàn)來人后,那因劇烈舞劍而略顯蒼白的面容稍有觸動,又悄然隱去。
“是我!莫非在下打擾陸師妹舞劍了?”
面前那人依舊是那副灑脫不羈的模樣,嘴角那抹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似乎從未變過。她并未回答,只是默默拾起長劍。
吳羨之見此不免有些尷尬,回想起自己莫非是哪里得罪了這位小師妹?他左思右想,仍舊不得其解。
陸雪琪手持長劍,細細擦拭。兩人都不做聲,過了半晌,她不再等待,轉(zhuǎn)身準備離去。
“額,陸師妹,在下去年一直在閉關(guān)修煉,所以沒能來這小竹峰多多走動。”吳羨之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唯有試探性的說道。
“無需向我解釋。”陸雪琪嘴上雖這般說,腳步卻停了下來。
聞聽此言,吳羨之更加確定,這小丫頭是在鬧別扭。
去年水月師叔讓吳羨之多來走動,他沒過多久便又來了趟小竹峰,期間水月師叔讓吳羨之多多照顧這位小師妹,指點下她的修行。得令后二人來到陸雪琪常去的淚竹林練習,吳羨之在旁提點一二,沒過多久便覺的甚是無聊,畢竟難得出來一趟,還是尋些輕松的事自在些。
于是吳羨之便招呼陸師妹稍作休息,可這性格古怪的小丫頭根本不理會他,萬般無奈他只得就近找了根淚竹倚靠,取下腰間酒葫,獨自暢飲。正當夏日時節(jié),陽光透過竹林星星點點的灑在地面,山風吹過,竹葉沙沙,甚是怡人。吳羨之一邊摸著貓,一邊飲著酒,口中還不時哼上兩句前世的歌曲,一時間好不愜意。
就在吳羨之瞇著眼忘乎所以的時候,那持續(xù)不斷的舞劍聲戛然而止。稍顯疑惑的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陸雪琪正一臉漠然的站在他面前,口中冷聲道:“師父命你指點我修行,你卻這般懈怠,當真無禮!”
吳羨之聞言,搖頭晃腦道:“哎,陸師妹此言差矣,修行之道在乎心境,若是一昧的埋頭苦修,只會事倍功半。張弛有度,調(diào)節(jié)心境也不失為一種修煉啊。”話畢,舉起酒葫又飲一口。
陸雪琪略有所思,自她上山以來,憑借自己的天賦在修行之道進展神速,可最近已至突破瓶頸,任憑她如何閉關(guān)苦修都不得進展。今日聞聽其言,確有幾分道理。想到這,她收回長劍,也學著吳羨之倚靠淚竹,剛一落坐,那黑色玄貓便走了過來,趴在她的腿上,呼呼的睡了起來。
“有那么好喝嗎?”陸雪琪溫柔的撫摸著玄貓,發(fā)現(xiàn)吳羨之面色微醺,眼神迷離,原本就松散的青絲此刻更顯凌亂,身上的白袍滑落肩頭,露出一片雪白,她轉(zhuǎn)過頭不再觀看。
吳羨之聞言,神秘一笑,“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痹挳?,將手中酒葫隨手扔了過去。
陸雪琪慌忙接住,一臉猶豫,回想起那句‘酒中有深味’,擰開木塞,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輕舒了一口氣,然后對嘴飲了一小口。佳釀入喉,突覺一股辛辣傳來,強烈刺激讓她一時不適,弄的咳嗽連連,眼中直泛淚花。
“哈哈哈~”見她這幅模樣,吳羨之開懷大笑。
陸雪琪見他取笑,心中略有不忿,正要發(fā)作,忽感四肢百骸升起一股暖意。腿上傳來觸動,低頭發(fā)現(xiàn)玄貓被酒撒了滿頭,此刻它剛睡醒,正一臉疑惑盯著自己。這荒誕的場景讓她嘴角也顯出一抹笑意。
剩余的時光,吳羨之與她分享奇聞異事,陸雪琪抱著貓靜靜的聽著。漸漸地,伴隨著竹林搖曳,暖風怡人,兩人依在一起沉沉睡去。
自那之后吳羨之開始閉關(guān),足有一年未曾來此,依這丫頭要強的性格,只怕除了偶有請教水月師叔,其余時辰都是自己修煉,收回思緒吳羨之開口道:“陸師妹,奉師叔所托,今日來此指點你修行!”
話音落地,見陸雪琪沒有絲毫反應(yīng),吳羨之繼續(xù)道:“小竹峰所修行的劍法,都偏陰柔,講究的是以巧取勝,以柔克剛,可剛才看陸師妹舞劍,皆是以力御劍,以速對敵。似你這般若是遇上強敵,那便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斷不可取。”
聽完吳羨之的指點,陸雪琪看了眼手中長劍,似在思索什么。而后轉(zhuǎn)頭盯著吳羨之,將劍遞給了他。
......
吳羨之有些無語,他只是隨口提了兩句,小丫頭怎么還當真了,這意思是要自己示范給她看?可他并不會小竹峰的劍法??!
硬著頭皮接過長劍,吳羨之努力回憶剛才陸雪琪所施展的劍法招式,然后揮舞手中三尺青峰,生硬的模仿著。就在他盡力施展時,卻聽見一聲輕笑,空靈悅耳轉(zhuǎn)瞬即逝。
吳羨之看向陸雪琪,見她此刻面色清冷,正一本正經(jīng)摸著懷里的玄貓??蓜偛诺男β暢怂€有誰?自己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恥笑了?他心中稍有不忿,可轉(zhuǎn)念一想,教導(dǎo)別人卻技不如人又確實可笑。
取下腰間酒葫,將里面剩余的一點烈酒通通飲盡,隨后目光一凝,朝著陸雪琪朗聲道。
“剛才的不算,如今這套劍招與劍意,你仔細看好了!”
只見吳羨之持劍指向地面,而后手腕轉(zhuǎn)動劍柄,劍身隨之一起轉(zhuǎn)動。漸漸地,劍越轉(zhuǎn)越快,把地上的竹葉盡皆轉(zhuǎn)起,接著只聽一聲劍鳴長空,竹葉隨著崩散。
手腕開始擺動,長劍快如閃電,劍影與身影融為一體。月光下,青色劍光在空中不斷閃爍,好似現(xiàn)出第二輪明月一般。陣陣破空聲,如飛羽呼嘯,無邊劍勢遮天蔽日,一往無前。
此刻的陸雪琪只覺那一柄長劍在他手中,舞起了片片秋風,銀光乍起,矯若飛龍,似水波蕩漾,如火樹銀花。像蛇一樣,遍地游走,如鷹一般,翻飛翱翔,是雪蓮迎風綻放,是明月?lián)]灑光芒。
一套完畢,吳羨之收招。
兩人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對方。
吳羨之首先打破了沉默:“明日師兄便要下山游歷了?!?p> 她低頭不語。
“等我回來,教你舞劍!”
聞聽此言,陸雪琪放下玄貓,將他手中長劍取走,轉(zhuǎn)身步入竹林。
風吹動竹海,伴隨著沙沙聲,送來那句回應(yīng)。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