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反抗者
最后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張雪峰只接受幫助兩個開發(fā)團隊提供助力。一個是CG沒畫完，另外一個是程序還沒全部寫完。
“你這個，大小寫要注意一下啊，公共和私有的變量起碼在首字母大小寫上做一點區(qū)分?！弊鳛橐粋€常年被團隊里的同事吐槽變量命名不規(guī)范的張雪峰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對別人抱怨這件事。
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只是這種話是不是對于兩個兼職劇本的小姑娘來說太苛刻了。
兩個高中生的女生坐在張雪峰的對面，因為看代碼的漫長沉默和剛才這無來由的抱怨，而低下頭一言不發(fā)，甚至連桌子上擺著的飲料也不敢喝。
“再不喝的話冰塊就要全化了?！睆堁┓遐s緊緩和一下氣氛，不然就把自己怪叔叔的本性暴露出來了。
“哦哦哦。”但似乎這句臆想中充滿溫情的話并沒有起到什么正面效果，兩個高中生像是被納粹盯上的猶太人一樣趕緊拿起杯子，像是為了完成任務(wù)一樣喝了幾口，甚至還差點把自己嗆著。
我有這么可怕嗎？下意識撓了撓后腦勺的張雪峰只好姑且把關(guān)于我被女高中生當成是可怕的怪叔叔這種算得上輕小說的臺詞忘在腦后。
“簡單來說就是幫你們寫完剩下的腳本是吧？”看著剩下就近5萬字的劇本，就算是用上了號稱高中生也能輕松使用的文字游戲引擎，也不是一件輕松的活。
“如果前輩你能夠幫忙實現(xiàn)一些演出效果就更好了?！弊谧筮吺嶂鴨务R尾的女高中生遞上了一份不同場景需要的演出效果，包括但不限于差分切換，鏡頭推拉甚至還有畫面切分做出漫畫一樣的效果。
“我記得之前的企劃書里沒有這些東西吧?！睆堁┓逵X得事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了。
“因為聽淺野小姐說，前輩你是計算機高手，我就想能不能拜托前輩你幫忙做一些我們一直想做但做不到的效果。”一邊說著這名女高中生還擺出了一副可憐的模樣，仿佛只要張雪峰說出一個不字，她就會在這個有著不少客人的咖啡廳里當場嚎啕大哭一樣。
“我盡力而為吧?！睆堁┓逯缓萌套〔话l(fā)作，盡管兩個少女選用的是在這個世界的業(yè)界比較通用的文字游戲引擎“吉哩吉哩”，但他還是不敢保證這個孱弱的腳本引擎系統(tǒng)能不能滿足這么多而且復(fù)雜的演出需求。“如果有什么做不到的，就用更簡單的方案代替?！?p> 這一次張雪峰無視了高中生少女特有的乞求幫助的絕招，拿出了屬于社會人士的氣概。
“那桐谷前輩，請問我這個要求過分嗎？”在拒絕了單馬尾少女的要求后，另外一位雖然寫了劇本，但更多負責(zé)繪畫的黑色長發(fā)少女怯生生的遞上了自己的需求。打開被折了兩次的信紙，上面寫的內(nèi)容差點沒讓張雪峰當場氣暈過去。
“能不能用我做的畫做出一個類似動畫的效果?！毙偶埳嫌镁晷愕淖煮w寫著這樣的一句話，而張雪峰差點暈過去的原因在于這個引擎壓根沒有動畫系統(tǒng)。
“這個要求太難了，請允許我一定拒絕。”如果坐在張雪峰對面的是一個項目組的策劃，這個時候他大概已經(jīng)開罵了吧。
“可我們的如果有了這樣一段動畫，表現(xiàn)力會更好，也更能把那種感情傳遞給玩家?！?p> 黑色長發(fā)的少女雖然聲音軟糯，但在對于自己作品的表現(xiàn)效果上卻意外的具有原則。
“很遺憾，這個可憐的引擎做不到你們想要的效果，而且我也沒有時間去做這樣的一個工作了?！睆堁┓逄氐卮蜷_手機上的日歷，提醒這兩位少女她們所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最后在多付出了兩個圣代的代價后，張雪峰成功干掉了這個需求，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無比熟悉的社團活動室。
一推開門，看到的就只有癱倒在沙發(fā)上的櫻井櫻。她正躺倒在沙發(fā)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你對接的人怎么樣？”看到這副慘樣，張雪峰多少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自己的不滿和疲憊也消散了不少。
“女高中生才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甲方?！毖劾锸ジ吖獾臋丫畽颜f出了這樣一句堪稱哲學(xué)名言的話。
“比那些評論家和收藏家還難對付？”從不知何時購入的冰箱里拿出兩罐可樂后，張雪峰遞給了櫻井櫻一罐。
但櫻井櫻只是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甚至累到不想喝東西，“那些混蛋只是會對著你的成品挑各種毛病，而表達欲過剩的女高中生則會給你提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需求，然后要你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畫完20張圖?！?p> “20張圖聽上去沒有做完將近一半的游戲復(fù)雜?！本退悴恢谰唧w的情況，光從這種抱怨也直達和櫻井櫻對接的人在聽到她吹噓了一番自己的成就后提出了什么樣奇怪的要求。
“拜托，二十張高質(zhì)量的CG，一大堆人物和復(fù)雜的背景可沒那么容易畫啊，而且還要考慮到提出意見返工的時間，差不多半個月就要全部畫完?！?p> 被張雪峰不咸不淡的感言刺激到的櫻井櫻竟然從沙發(fā)上爬了起來，奪過張雪峰另外一只手上還未打開的可樂，不顧冒出的氣泡，打開后就仰著脖子痛飲了一口。
“能不能注意點形象啊?！笨吹竭@種粗獷的作風(fēng)，張雪峰只好無奈地提醒一下她。
接過卻被櫻井櫻用“那種溫柔的女孩子人設(shè)已經(jīng)被明石占據(jù)了，我可不愿意和她人設(shè)沖突?！倍铝嘶厝?，而張雪峰則沒有把“其實你的人設(shè)多少也和淺野春日重復(fù)了。”給說出口，免得自己接下來熬夜加班的生活不得安寧。
雖然加繆說過，西西弗斯大概是因為覺得幸福才會不停的把石頭推上山。而當張雪峰再一次挑燈夜戰(zhàn)，到了深夜還在加班做游戲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西西弗斯，而那個還沒完成的游戲就是他不斷需要推上山頂?shù)木奘?p> 所以他也是幸福的嗎？張雪峰站在桐谷滿的位置質(zhì)詢自己。
大概是幸福的吧，簡單學(xué)習(xí)了一下這個名叫“吉哩吉哩”的開源引擎的語法，然后半機械半創(chuàng)造地按照寫好的演出臺本把純粹是文字的劇本變成一段段可以運行的游戲。
每當測試通過，頻幕上顯示出一段新的故事的時候，那種久遠的微小成就感和幸福感意外的被再次喚醒。就像已經(jīng)干涸了土地深處的種子悄悄發(fā)芽一樣。
“還不錯啊，這個演出，特別是剛剛那個女主角慢慢消失的效果，真的好催淚啊?！睓丫恢朗裁磿r候站到了張雪峰的背后。
“你使用了什么家族一生一次的閃現(xiàn)嗎？”張雪峰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可沒有替身使者，你就放心好了?！睓丫畽褟谋澈竽眠^鼠標，開始自己點擊對話框往下看。
“誒，竟然女主和女二分手了，我還以為女主能頂住自己母親的壓力和女二私奔的?！边@種遺憾不知道是對于兩個故事中的人還是對于兩個高中生最后還是沒有寫出超越社會共識的故事。
“后面的劇本好像是一個悲劇，女主去了東京，而留在老家的女二最后嫁給了一個普通人。”張雪峰翻了翻剩下的劇本，然后吐槽兩個女高中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種悲情故事。
“要不我們把故事改了吧，這樣的結(jié)局太悲傷了?！蓖耆浟俗约翰女嬃艘粡垐D的櫻井櫻突然來了精神，即使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也興致勃勃地拿起了筆準備在原作的背面開始大動干戈。
“這種事情不太好吧，畢竟是人家的故事。”張雪峰有些猶豫，雖然他對于這種故事并不是很喜歡，但長期作為螺絲釘?shù)慕?jīng)驗讓他下意識的對于修改需求以外的東西有些孤寂。
“所以說你是笨蛋，你看看劇本里這個老師，明明有機會去保護女主和女二，卻在面對老師和家長的威脅時選擇了沉默?！弊鳛橐粋€女生，更敏感的櫻井自顧自的開始改起了臺詞。
“她們肯定是希望有人站在她們的一側(cè)，幫助她們的，所以這個老師就不應(yīng)該保持沉默，犯下平庸之惡，而是主動站出來替她們說話?！?p> 張雪峰雖然覺得這種事情不太好，但也沒法反駁，只好借著要睡覺的理由溜走回家，撇開了改動劇本的責(zé)任。
等到第二天張雪峰回到活動室的時候，一坐下，明石就把一沓原稿遞給了張雪峰。“櫻井寫的臺詞太爛了，我已經(jīng)幫她全部改過了?！?p> 然后在張雪峰還一臉茫然的時候回到明石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拿出一本厚厚的小說集，從夾著書簽的地方開始閱讀剩下的一半內(nèi)容。
“櫻井呢？”等到張雪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注意到櫻井并不在。
“好像是去和高中生對需求了吧，出門的時候挺開心的。”明石頭也沒回，依然在讀著某本晦澀的小說。
“那還挺好的?！泵讼率稚系脑?，大概比昨天到手的厚了一倍，排除掉紙張的問題，大概明石增加了一倍的文本。
“不要自顧自地給我增加工作量啊?！睆堁┓逵行┯逕o淚，但明石依然用沒有感情波動的聲音說，“這只是給你的‘回禮’?！?p> “好吧，明石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會突然改需求了。”
“那種事情無所謂。”明石雖然這么說，但冰冷的語氣卻傳達的是相反的意思，“順便，麻煩你接一下電話?！?p> “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到底搞了多少新東西進來了啊。”張雪峰撓著自己的頭發(fā)，拿起了放置在房間一角的固定電話聽筒。
“怎么會是你接電話，櫻井櫻呢？”可惜電話的另一頭是張雪峰完全不想聽到的聲音，雖然現(xiàn)在沒有進入歇斯底里的狀態(tài)，但很難說胡不會因為出發(fā)了什么關(guān)鍵字而突然進入暴走狀態(tài)。
“她有事出去了?！睆堁┓鍖嵲拰嵳f，可電話那頭的人并不買賬。
“讓她別躲了，趕緊回來給我畫畫，下個月的拍賣會還差一張圖。”
張雪峰心想，這樣的人甚至還不如那位吸血鬼淺上小姐。畢竟淺上小姐以榨干愚蠢的買家的錢包為目的，而這位所謂的“母親”只是像一個奴隸主一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求求你整點資本主義也好，這樣太封建了。張雪峰雖然很想這么說，但考慮到自己的立場，還是不想得罪她背后的經(jīng)銷商。
“我最多能把你的話轉(zhuǎn)達給她，但她愿不愿回去繼續(xù)當你的影子要看她自己的決定?！?p> 接著電話的那頭就是喋喋不休的抱怨，張雪峰毫不懷疑如果沒人打斷的話，這個失去了才華的畫家，教育失敗的母親，會從游戲奪走了自己的女兒說到?jīng)]有人理解自己，要是女兒也拋棄了她的話就徹底失去希望之類毫無營養(yǎng)的廢話。
“她逃不掉的，我一定會找到她的。”而在這串無聊的發(fā)言的最后，是這樣一句放進《閃靈》也毫不違和的臺詞。
她們肯定是希望有人能在那個時候站出來給與幫助的。不知為何，張雪峰想到了這句話，然后幾乎是做出自己人生中最任性的決定，雖然日后這種任性的決定還會經(jīng)常做，但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像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氣一樣，對著電話那頭的女人，以及不知何處戲弄了他人生的無名之神，甚至是這個荒誕的世界發(fā)出了嘲諷和挑釁。
“那我就要保護她，讓她脫離你的擺弄，去開心的畫畫。”
雖然加繆相信，不斷推著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是幸福的，不然他不會這樣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著枯燥且艱難的事情，但加繆隨后也說過，對于荒誕的世界，我們應(yīng)該做一個反抗者。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泵魇盍艘痪湓?。
張雪峰心想有些事既然躲不開，那就只能從正面去尋求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