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巴羅特,基本上全系居民都有耳聞。他可以說是一個幾乎全能的人,然而個性灑脫。他在一百二十年前參與了銀河系的恢弘建設,首都的圖紙也是他初擬的。后來人民安居樂業(yè),他閑不住,就要去執(zhí)行系外的任務。葉爾巴奇本來已經(jīng)給了他一官半職,可他就靠一句話:“我閑不住”,還說去系外跑跑長見識。拗不過他,只能由他去。
在系外呆了那么多年,巴羅特不知道見過多少生物和物質(zhì),險象環(huán)生。好在他經(jīng)驗豐富,克服那些困難還是比較容易的。像卡特林這樣的蠻荒物種,他知道要找到弱點才能抵御,現(xiàn)在對它一無所知,玩?zhèn)€屁。關鍵時刻,他也沒那么容易死,所以他用全息投影迷惑了卡特林,自己保得一命,還救下了紐特?,F(xiàn)在他的位置,是銀河系外1500萬光年的地方。
他用全息投影塑造出紐特和他自己的假象,然后拉著紐特乘上了應急艙。應急艙別的優(yōu)點沒有,就是彈射能力強。一經(jīng)彈射,就能直接形成躍遷,再加上這些天的太空漂流,已經(jīng)漸漸漂遠。巴羅特意識到宇宙中沒有什么能量流動,所以經(jīng)過觀察,他非常篤定地得出結(jié)論:他們的應急艙,已經(jīng)在無形間進入了黑洞最外緣的軌道。巴羅特粗略估計,再過54天,他們將被超越次元的黑暗吞噬。
所以他沒有坐以待斃。他在紐特的協(xié)助下,用超導電光波發(fā)出信息,預計在兩天內(nèi)進入銀河系,一旦有住人行星接收到,務必將這條消息報告給總統(tǒng)。這一點,在巴羅特發(fā)出的消息中說明得非常清楚。發(fā)出去之后,他就靜靜地等待著,盡量把少的可憐的食物節(jié)省著吃。一個應急艙儲備的食物雖然夠多,但是艙內(nèi)有兩個人,情況未卜,最好先警覺點。與此同時,為了不閑著,他還研究卡特林的來歷。
好在應急艙上并不缺少什么,除了動力系統(tǒng)。動力系統(tǒng)在彈離船艙的一瞬間消耗殆盡,現(xiàn)在完全處于癱瘓狀態(tài),但是還有備用動力,用了也白用,走不了多遠。巴羅特在腦海中一次又一次仔細地回想那個恐怖的身影,盡全力將它描摹下來,同時漫無目的地對其進行猜想。紐特在旁邊幫不上忙,只能從一個小房間里找出一些原子投影體來看文學作品。
“卡特林,來自宇宙大爆炸的蠻荒生物,猜想:內(nèi)部元素和細胞緊密結(jié)合,堅硬而緊實,手臂的硬度接近于基巖,鋒利度和振金有的一拼,初步判斷為太空未知物質(zhì),暫且命名為泠金。”
“泠金……”巴羅特無意識地重復著同一個詞。他的手在屏幕上寫寫畫畫,對于卡特林的外形探究,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
鐺的一聲,伴隨著這聲巨響,整艘應急艙都在晃動。紐特手里的原子投影體脫手而出,砸在艙體的另一頭,發(fā)出一聲悶響。巴羅特迅速松開手,手里的筆驚慌失措地飛回到筆筒。他迅速走到門口,扭開門,下到中艙,透過窗戶往外看。他順手打開了艙外傳感儀,感知著震動的來源。他的身后升起一架錄像機,船艙裂開了兩個洞,兩架核彈炮從地面下升起,黑黢黢的炮口從洞里對著外面。
嘶!
一個碩大無比的頭顱嘩然出現(xiàn),這個頭顱讓巴羅特一輩子忘不掉,大約是因為卡特林長相比較千篇一律的緣故,他覺得這一只和上一只沒什么分別。與此同時發(fā)出聲音的,是兩架核彈炮。卡特林的頭在一瞬間飛出去老遠,在真空中揮灑著深色的血液,背著光看不出顏色。巴羅特恍然:卡特林的弱點在頭部。
紐特這時才慌慌張張從梯子上爬下來:“船長,什么事?”
巴羅特用手一指舷窗外:“喏。”
紐特仗著自己曾經(jīng)當過一段時間的骨科醫(yī)生肆意地張大自己的嘴巴,讓自己的下顎與上顎分道揚鑣。巴羅特沒工夫欣賞紐特的滿嘴白牙,他走到旁邊的操縱臺按下一個按鈕,接著操縱幾個鐵爪抓住卡特林,拖進應急艙。
在遙遙幾千萬光年外的首都上,葉爾巴奇正在有模有樣地籌備巴羅特的葬禮。這兩天他和梅落庭都帶了黑紗,仿佛死掉的是他們的老爸。全體官員也爭相效仿,妄圖博取到葉爾巴奇的好感。
與此同時,那些生物學家也算是研究出來了一些東西,他們通過那還算清晰的影像和一些不傷筋動骨的修補,復原出了未知生命體的原形。一看到這個景象,裝腔作勢的尼可忍不住了,他要搶占先機地用自己的嘴說出這種生命體的名字。實際上他這樣著急完全多余,其它生物學家根本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
“哦,耶和華、瑪利亞和耶穌啊,哦,宙斯、赫拉和普羅米修斯啊,哦,如來,觀音和玉皇啊,這是卡特林啊!”尼可的演技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巔峰,他的表情能讓千年之內(nèi)的影星無法超越。其它幾個生物學家見狀不甘落后,他們也用夸張的表情和華麗的辭藻來抒發(fā)他們內(nèi)心的驚訝,實際上他們完全不認識這東西,但是臉不能丟了。
于是下一瞬,他們毫無禮貌地沖過走廊,弄出極大的動靜,卻在距離總統(tǒng)房間兩層樓下的位置就放慢腳步,做賊一樣地踏上一級級鋪著金黃色花紋的吸塵地毯的階梯。走到門口,尼可首當其沖去按門鈴,其動作之輕微讓人產(chǎn)生了一種按鈕易碎的錯覺。
本來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玩意念控制游戲的葉爾巴奇聽到動靜,退出游戲界面,點開全息鏡頭一看,幾個生物學家熱切的臉正塞滿了畫面。他見狀從床上坐了起來,拖鞋跑到他腳上安分守己。他按了床頭的一個按鈕,門上的納米顆粒浪潮一樣的消退。生物學家們畢恭畢敬地走進來,尼可剛想說些動人的廢話,葉爾巴奇就伸手阻攔:“報告成果?!?p> 尼可見了只得咽下去恭維話,命令生物學家們布好投影儀。幾個生物學家手忙腳亂,如同學齡前兒童。尼可等到一切布置完之后就化身影帝,開始慷慨激昂唾沫橫飛地講解:
“至高無上的總統(tǒng)!請允許微不足道的我向您介紹這導致車轍號陷入毀滅的罪魁禍首吧!它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猙獰?。∧且簧淼牡勾?,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它那令人膽寒的長刀似的胳臂,多么令人后背發(fā)涼?。≌埬窗?,它的名字是卡特林——魔鬼的名字??!它的組成物質(zhì)又是多么的驚人??!它……”
葉爾巴奇在旁邊聽得別扭至極,也就是這個時候,遠在銀河系邊緣的康川星收到了巴羅特發(fā)出的消息。
康川星是幾萬年前地球上叫日本國的行政區(qū)域現(xiàn)有太空領土的一部分,由行星管理者康川三成命名。得虧康川三成是個忠誠的愛河者,不會像外強中干的大多數(shù)日本軍人一樣投靠外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在睡覺,他二話沒說就跑過去操縱,直到回自己房間撥電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短褲,只有左腳上有一只拖鞋。
在撥通總統(tǒng)熱線后,康川三成問道:“喂?是總統(tǒng)先生嗎?”
“有什么事?”不耐煩的聲音,“有什么事要找我得先預約,你……”
“沒有時間了,總統(tǒng)!我是銀河系端點星康川星的管理者康川三成,我們剛剛收到巴羅特船長從1500萬光年外發(fā)送過來的超導電光波……”
“簡直是胡扯!”雖然葉爾巴奇表面上在否定,實際上康川三成聽得出來,總統(tǒng)的聲音明顯透露出欣喜,“他不是已經(jīng)被炸死了嗎?”
“他具體怎么逃生,得讓您自己聽,我們沒有這個權(quán)限,巴羅特船長加密了。您可以自己聽聽。”康川三成說著把錄音帶扔進信箱,只聽到對方那頭砰的一聲,隨后是葉爾巴奇迫切的聲音:“感謝你的實誠,不過我現(xiàn)在一定得看看,不是,要聽聽,再……”電話掛了。
葉爾巴奇轉(zhuǎn)過身:“你們幾個全給我出去!”幾個生物學家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總統(tǒng)雖然差遣他們滾蛋,但是臉上明顯很高興,現(xiàn)在不出去就是找死。于是他們不知所云但又匆匆忙忙地告辭。葉爾巴奇迅速關門,差點把走得慢的那個生物學家腳脖子夾斷。
他抬起顫抖的手,掀開玻片,有機玻璃上靜靜地躺著一個黑色的小匣子。他顫抖著手把它掏出來,從背面艱難地打開了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