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黑霧籠罩著東海息波城這座海濱小城,從四面八方涌來凄厲的鬼哭與猙獰的狂笑,吞噬著城中不多的寧?kù)o。黑云積頂,陰風(fēng)颯颯,黃土埋骨,不見生機(jī),這便是周穹現(xiàn)在看到的景色。
一個(gè)龐大的生物佇立在海面上,賊首鯊齒,身似鯨魚,黑鱗為甲,負(fù)百尺肉翼,有接天之高,水下盤繞著它的數(shù)百條觸手,攪動(dòng)海水,滔天巨浪沖天而去,似要將凌霄寶殿席卷。
海灘上躺著許多尸體,人族的,海族的,他們橫七豎八堆在一起,其中大多支離破碎,森白的骨與血色的肉塊攪成一團(tuán),竟堆成了比城墻更高的肉山。
其實(shí)息波城早已沒有城墻了,海神出現(xiàn)的第一天,這個(gè)沙石堆砌而成的建筑便被它一鞭抽塌,讓數(shù)百兵士葬身礫下,現(xiàn)在的斷壁殘?jiān)?,只有一截旗桿遙遙而立。
旗桿下,城主周穹與海族公主司三娘相擁而立,他們披著粘滿血跡的破衫,靠著手中的銀叉勉強(qiáng)撐住身軀。
“這次還是失敗了啊?!彼救锟嘈χ掳肷淼碾p腿已經(jīng)因?yàn)榱呋黥~尾,在銀沙礫石上撲騰。
“第幾次了?”她偏頭問身邊的周穹。
周穹剛開口,一股濃血便自喉中涌出,將他要說的話擠了下去,三娘見狀只是搖了搖頭,眼神愈發(fā)的黯淡。
“何必在意?”吐出這口血后,周穹挺直了腰,抬起手中的銀叉,遙遙指著海面上的巨物。
“遲早戳他兩個(gè)窟窿。”
他說這句話時(shí),腰桿筆直,眼瞪的似銅環(huán)般大,渾身散發(fā)著無謂與不羈,縱然氣息奄奄,但一如當(dāng)年那個(gè)縱橫海上,打抱不平的浪蕩子。
“或許這便是我愿同你走到這里的原因吧。”
三娘將嘴唇湊向男人,在他臉上留下了很輕的血痕,接著也拿起了撐著自己身體的銀叉,一股巨浪自海而來,將她與周穹托在其上。
“有一件事我騙了你?!彼兆∨赃叴植诘氖帧?p> “這次回去的時(shí)候,我偷走了家里的定海珠?!?p>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穹目光中的苛責(zé),她捏了捏這位一心為民的城主的手:“我想要做出一些改變,哪怕代價(jià)是,我的很多族人。”
“如果我們殺不死它,即使在熔人的手中全身而退,又有什么意義呢?”
周穹依舊沉默著,直到巨怪?jǐn)噭?dòng)的海浪逼近,方才開口出聲:“非我所愿。”
看來心里的疙瘩又多了一塊,恐怕下一次,不能糊弄過去了。
三娘這樣想著,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擔(dān)子又重了一些。
但她還是口中吐出了一顆藍(lán)色泛著波光的珠子,將它遞到了周穹的手上。
“我們一起,盡力讓它流點(diǎn)血。”她將珠子塞到周穹掌心,也握住了這只手。
周穹看向自己的這位知己,用力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巨浪之上,兩只銀叉相交,定海珠懸于高空,周穹大喝一聲,只見雷聲大作,暴雨傾盆,一條金龍破空而來,銜珠狂舞。
他與三娘立于龍背之上,手中銀叉卷百尺之浪,綻破霧光華,隨著金龍一齊沖向那個(gè)怪異的生物。
海神張開血口,城墻高的鯊齒擠在一起,將這股巨浪與浪中的金龍吞下。
一切歸于沉寂。
……
片刻后,三娘悠悠醒來,雙目所視,是自己熟悉的紗帳、琉璃盞。她撐手坐起,隱隱聽到外面孩童歡笑的聲音。
“你去敲公主的門?!薄安荒闳ヂ?。”
三娘嘴角勾起苦笑,嘆口氣,又躺了下去。
新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