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衛(wèi)氏坐在主位上,二姑娘姚芊語親昵地靠坐在她身邊,庶出的姚家三姑娘姚千蓉和她的生母趙姨娘都低眉順眼地站在二夫人身后。
看著江庭雪走近,姚芊語原本帶著笑的臉就漸漸冷了下來。
江庭雪本就生的極為出色,尤其是那吹彈可破的玉白肌膚,讓姚芊語一看見就嫉妒得要發(fā)狂。
這會兒的江庭雪又是一身白色孝服,除一頭鴉青的秀發(fā)外,整個人看起來便如同雪雕的玉人一般。
二夫人不說讓江庭雪就坐,江庭雪行過禮后便垂了眉眼站著。
神態(tài)溫順和氣,可卻依然難掩高潔雅致,和原來唯唯諾諾的樣子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這就更讓二夫人母女覺得憎惡了。
姚芊語冷笑了一聲,斜瞥著江庭雪說:
“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不來道賀也就算了,還要做出這幅委屈樣子,你這是給誰看呢?”
站在趙姨娘身旁的姚千蓉嚇得打了個寒顫,江庭雪沒有抬頭,只是平靜地低聲說:
“庭雪并無什么委屈,但讓表妹誤會就是我的不對。今天是我母親的七七祭日,我怕沖撞了表妹,所以才沒敢過來道賀?!?p> 至于賀禮,江庭雪提前就讓英梅買好了的。而且為了避免二夫人母女挑刺說她們主仆不吉利,是讓首飾鋪子的人直接送到姚府來的。
那支珠釵,花掉了江庭雪主仆幾乎一半的積蓄。
買珠釵的銀子,是她們主仆日日熬夜做針線賣了換來的。
可江庭雪知道,即便如此,二夫人母女也不會放過她的。
果然,姚芊語馬上換了委屈的神色,搖著二夫人的手臂說:
“娘,今天是我的生辰,她卻穿著一身孝衣來見我,擺明了就是要詛咒我?!?p> 一直沒說話的二夫人就笑了,一邊溫柔地撫摸著姚芊語的頭發(fā),一邊笑著對江庭雪說:
“雪兒肯定不是故意的,應(yīng)該是下人們做事糊涂,沒有提醒你換衣服吧?”
江庭雪知道二夫人的目的是要將她們主仆一網(wǎng)打盡,便直接回答說:
“舅母,是我做事不仔細讓表妹受了委屈,與鄭嬤嬤和英梅無關(guān),還請舅母責(zé)罰我一個人便是?!?p> 二夫人仍然是笑著的,可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既然這樣,那你便去院子里跪著,也好長長記性?!?p> 江庭雪點頭應(yīng)下,又給二夫人行了禮,然后便轉(zhuǎn)身走到院子里跪了下來。
這些年,二夫人沒少在暗地里折磨江庭雪母女,可像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罰跪,今天還是第一次。
到趙姨娘母女伺候二夫人吃完晚飯,江庭雪依然低著頭跪在地上。三姑娘姚千蓉滿眼驚恐之色,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
大家閨秀最重要的就是臉面和名聲,在下人們面前被這樣罰跪,以后可怎么有臉出門呢?
直到外面通傳消息說二老爺回府了,錦繡才到院子里說讓江庭雪回去。
鄭嬤嬤和英梅早就等在外面了,看江庭雪一瘸一拐地出來,兩個人忙迎上去攙扶她。
江庭雪的兩個膝蓋紅腫得厲害,英梅心疼得一邊兌熱水給她敷膝蓋一邊哭。
江庭雪接住鄭嬤嬤遞過來的熱茶喝了幾口,又含著笑說:
“嬤嬤,英梅,你們今天做的很好,若是忍不住進了正院替我求情,咱們主仆就全都落進圈套里了?!?p> 她只是罰跪,若換了英梅和鄭嬤嬤,肯定就要見血了。
鄭嬤嬤抖著嘴唇無聲地落淚,英梅嗚嗚地哭著說:
“二夫人也太過分了,夫人在的時候她就打姑娘的主意,現(xiàn)在夫人不在了,她就更肆無忌憚了??伤膊豢?,她那個侄兒還算是個人嗎?而且姑娘你還在孝期里?!?p> 二夫人娘家侄兒衛(wèi)金翔暴虐且好色,家里丫頭婆子死在他手里的不在少數(shù),連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已經(jīng)被他折磨死了兩個,以至于再沒有正經(jīng)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他。
姚夫人還在世的時候,二夫人就想把江庭雪嫁給衛(wèi)金翔做填房。
無論姚夫人的名聲有多不好,江庭雪都是當(dāng)朝次輔的親生女兒。而且衛(wèi)金翔就是看中了江庭雪的那張臉,死活非要娶她不可。
姚夫人自然是不肯,可姚夫人去世沒幾天,二夫人就又舊事重提,甚至還趁二老爺不在家的時候讓衛(wèi)金翔來姚家騷擾江庭雪,試圖逼迫江庭雪就范。
這也是真正的江庭雪會選擇上吊自盡的原因。
今天二夫人這樣羞辱江庭雪,自然和白天衛(wèi)家又來了人有關(guān)。
主仆三人的晚飯十分簡單,不過是一碗白粥和兩碟素菜。
睡覺前,鄭嬤嬤和英梅又給江庭雪的膝蓋換了藥,然后用干凈的棉布包裹好。
江庭雪半躺在床上,看英梅依然時不時地擦眼淚,就含了笑勸她說:
“這么多年了,無論怎樣,姚家都給了我和母親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這便足夠了,畢竟人言可畏,舅舅一家心里有怨氣也在情理之中?!?p> 江庭雪還記得早些年姚諭之去學(xué)堂里讀書,常常因為被譏笑而和人打架。
所以,無論多么艱難,江庭雪都不曾對姚家有過任何怨言。
但若說有感激,那也是不可能的。同樣的傷害,來自親人的總比來自外人的更加令人難過。
只是無論如何,她們都必須在姚家熬到洛陽來人接的那一天,否則到了外面,她們?nèi)齻€女人連基本的安全都不可能得到保障。
鄭嬤嬤點頭,又端來熱水給江庭雪洗漱,可英梅終究還是忍不住,低聲問江庭雪:
“姑娘,京城那邊真的會有人來接咱們嗎?那個柳先生是誰???他真的能幫咱們嗎?”
江庭雪抿唇笑了笑,輕輕握了英梅的手說:
“放心吧,一定會有人來的。柳先生是母親的故交,母親去世前囑咐我找他求助的?!?p> 除了跟隨自己多年的素心,柳平禹算得上是她上一世時最好的朋友了。
她的那些傳遍了洛陽的曲子,也多出自柳平禹之手。
別人都稱放蕩不羈的柳平禹為柳瘋子,只有她將柳平禹視為良師益友。
聽江庭雪這樣說,英梅就放心多了,哽咽著說:
“姑娘回了自己的家,總比在這里受罪的強,二夫人她們也太欺負人了,好歹您也是姚家的表姑娘?!?p> 江庭雪臉上的笑意就漸漸地淡了,認真地對英梅和鄭嬤嬤說:
“回到洛陽也只是不再寄人籬下而已,可那里的日子也不會比現(xiàn)在好過,我們必須更加小心謹(jǐn)慎才行,明白嗎?”
英梅和鄭嬤嬤雖然都是姚夫人回潯陽后才買回來的下人,可跟了江庭雪母女十幾年,對江家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
姚夫人被休的第二年,江啟年就娶了戶部侍郎黎江的長孫女黎嵐,十四年過去了,江啟年已經(jīng)貴為當(dāng)朝次輔,而黎氏一族更是貴不可言。
黎江已經(jīng)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穩(wěn)坐多年,黎家子弟遍布朝堂,黎嵐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是如今最受宏德帝寵愛的玉貴妃,而黎嵐自己也為江啟年生下了兩兒一女。
隨著江啟年的步步高升,黎嵐雖然還不到四十歲,可已經(jīng)是正一品的夫人了。
想到這些,英梅和鄭嬤嬤就都沉默了,江庭雪卻又笑了,輕聲安慰她們說:
“日子總是要過的,再怎么擔(dān)憂和害怕都沒有用,只能靠我們自己努力。不過走之前,我們還要再做一件事情?!?p> 說到這里,江庭雪把鄭嬤嬤和英梅叫到跟前,仔細地叮囑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姚夫人的去世肯定對真正的江庭雪打擊很大,可二夫人姑侄兩人才是最后逼死江庭雪的人,怎么能就這么算了呢?
一命償一命,才可以告慰江庭雪母女的在天之靈。
所以,衛(wèi)金翔必須得死。
連綿的秋雨下得屋子里到處都是潮濕的氣息,江庭雪坐在桌邊小心地配著藥粉,英梅壓低了聲音問:
“姑娘,這藥真的管用嗎?”
江庭雪就笑了,悄聲說:
“放心吧,肯定管用?!?p> 前一世混跡歡場,要應(yīng)付的人魚龍混雜,這種東西可是幫了她不少忙的。
無論放在茶里,還是放進香爐里,要不了多久就能讓人昏睡過去。
英梅每天都悄悄地躲在姚府大門外面偷看,也才過了幾天,天剛剛放晴,衛(wèi)金翔就又騎著馬來了姚家。
英梅急忙從角門跑回去告訴了江庭雪。
江庭雪把準(zhǔn)備好的藥包放在袖子里藏好,又從另外一個瓶子里拿出一粒藥丸服下,然后就吩咐鄭嬤嬤給她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