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入宮門深似海
王婆初步檢查出了，這個女孩已懷孕兩個月，胎氣平穩(wěn)。
不像那些受孕的妃子們那樣驚喜若狂，她也沒覺得自己的命運可能會憑借著自己腹中的孩子而如何變化，她只是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王婆知道宮中的一些秘辛，這位即將成為皇后的太子妃可不是這種能容忍一個宮女捷足先登的女人，在她成為太子妃之前，就差點迫害死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庶出姐姐，那位成了北冥皇后的姐姐。
這位宮女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
北冥壯大之后，這位太子妃好一陣人心惶惶，生怕那個有著強大北冥撐腰的姐姐報復自己。
如今聽說北冥狐帝已死，自己的姐姐對自己再無威脅；自己這位太子妃就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了，怎么可能不一時間春風得意？
這時聽到有一位宮女先懷上了陛下的骨肉，鬼知道這位皇后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看著眼前這位如同花一樣的姑娘，王婆不禁替她感到一絲不忍。
面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這樣柔弱的姑娘，只能被摧毀的粉身碎骨。
只是因為一個她無法抗拒的男人一個荒唐的念頭，和這個男人不經意間，而又不負責任的一夜風流。
想著想著，王婆不禁長嘆一聲，動筆去寫一些安胎的方子，讓周圍的小太監(jiān)去收集藥材。
想到這里，王婆不禁打了個哆嗦，對于這種皇子的問題，通常都是太醫(yī)診治，而皇家把自己一個女醫(yī)官派入宮中，極有可能是想封鎖消息，自己，很有可能是被滅口的對象。
王婆越想越怕，寫方子的手，不禁抖了起來。
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王婆抬頭看過去，就看見了眼前沖著她微笑的女孩。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她黑色的眼睛，王婆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種堅定，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
這種力量她在很多地方都見過，那是母親的力量。
剛剛寫完方子的王婆身上的冷汗還沒干去，門外就響起了一群宮女們銀鈴般的聲音。
都是一群年輕的姑娘，青春的氣息讓這座偏殿多了一絲暖意來。
“趙姐姐，趙姐姐！”一群宮女，小太監(jiān)跑了過來，圍住了王婆面前的少女。
王婆這才知道這個女孩姓趙。
趙采盈，多么樸素的名字。
“好了，姐妹們。”趙采盈抱了抱周圍的姐妹們，又幫身邊的一個幾歲大的小太監(jiān)擦了擦鼻涕，又幫幾位小宮女理了理發(fā)髻，轉身拿出了筆墨紙硯。
她握好筆，抬著頭看著王婆，一時間王婆以為她想要寫遺書，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她能在這個宮中安全的時間，不多了。
王婆甚至于驚訝這個女孩的鎮(zhèn)定。
王婆不相信她不懂這宮墻之中的明爭暗斗，化人場每隔幾段時間都會有濃煙冒出，燒的，都是被打殺的宮女和太監(jiān)的尸體。
可是這個少女卻微笑地說到：“我想知道，額，平時應該注意一些什么，比如吃什么最好，我是說為孩子好?！?p> 王婆先是瞪大了眼睛，其次又猛地眨了眨眼，最后又苦澀地笑了一笑，搖了搖頭。
“老身會給你一本書，當然，和宮里那些太醫(yī)給娘娘們用的都不一樣，太醫(yī)們通常都不太懂女人的這一套，都是用男人的法子直接用到女人身上的，男人女人不一樣，這本書是老婆子這一輩子接生一邊看一邊總結的法子，希望對姑娘有用?！?p> 說罷，王婆從衣服的最里層掏出一本冊子出來，上面的紙張新舊不一，字跡深淺不一，很顯然，這是一位醫(yī)者看家的本事了。
王婆自己也明白，自己這次入宮，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接生了。
趙采盈鄭重地接過冊子，又鄭重地行了一禮。
她認認真真地打開冊子看了起來，周圍的姐妹們與小太監(jiān)們都好奇的往冊子上瞄。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趙采盈看了一個時辰，直到有一個小太監(jiān)把一盞燈放在她的身邊，她才驚覺自己已經看了這么久。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面前的王婆，隨后把冊子收了起來，拉著王婆的手微笑到：“謝謝婆婆如此關心?！?p> 王婆看著面前柔弱的少女，想到自己如果有女兒的話，應該，也是這般大了。
“你真的準備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王婆伸手抱住了這個讓人心疼的女孩，聲音之中，似乎帶著嘆息。
“當然?！边@是一位母親最堅定的回答。
宮里的時間似乎過得比外面的時間長了一倍，在這個都是規(guī)矩的世界里，任何一件不合規(guī)矩的特殊存在似乎都會被放大數倍，然后被無情抹平。
王婆越來越喜歡這個姑娘了。
她從來不因為自己是一個宮女而怨天尤人，即使又是受了欺負也不在意，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做完所有的事。
她總是很沉默，又很愛微笑，這樣她的沉默和微笑都有了無盡的重量。
她身旁總是有各種各樣陪伴她的姐妹，還有各種各樣機靈的小太監(jiān)，總是不知道從哪偷偷地弄來不同的點心送給她。
她只是笑著接過，有時看見那位小太監(jiān)被打了板子，總是一邊弄來一些傷藥給他們擦傷，一邊幫這群本該是淘氣的男孩們擦眼淚。
對于這群小太監(jiān)來說，這里，可能真的住著她們的姐姐。
宮里的一個月似乎和外面的一年一樣長，趙采盈在宮里的工作，就是協助管理內庫的支出。
王婆看著熟練撥弄算盤的趙采盈每天不停的核算，有時又會用一些巧妙的手段為宮里的姐妹與弟弟們謀取一些小小的福利，眼睛里頑皮地閃著光。
這讓王婆想到她也是個孩子。
“婆婆，我的肚子什么時候會看得出來？”這天結算完一天賬務的趙采盈回到房間，一臉凝重地問道。
王婆大概也知道了她的心思，她不想讓這個秘密擴散到那個人的耳朵里。
“大概四個月就能看出來隆起了，姑娘，很快你的肚子就會大起來，那時你該怎么辦？”
王婆擔憂的問到。
“宮里有這么多記錄皇帝起居的宦官，出入宮門也都有人記錄出入，要想瞞住這件事，根本不可能，要想讓自己與孩子安全，只能去找陛下了?！蓖跗爬w采盈的手勸道。
“你現在去求陛下，才能保護自己與孩子啊，姑娘。”王婆這一次的聲調高了幾分。
“陛下嗎？我覺得以我的身份，還沒面到陛下，自己就已經性命不保了。”趙采盈淡淡道。
“新皇剛剛登基，林相的權勢一手遮天，為了變法，林相不可能讓新皇動搖他的地位，而他女兒將來生出的嫡長子，就是林相為將來謀劃的一場大棋，而我，甚至連棋子都算不上?！壁w采盈說到。
“陛下秘密從外面請女醫(yī)官來，就是為了隱藏住這個秘密，畢竟，我的身份在怎么卑賤，肚子里的孩子，依舊是陛下的孩子?！壁w采盈微笑道。
“后宮最近塞進很多的娘娘，她們的父親都是林相這一邊的人，也就是說，林家，已經把手伸向后宮了?！壁w采盈道。
“你是說，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陛下為自己這邊添加的籌碼？用來打壓林家在后宮的地位？”王婆詫異道。
“婆婆，你信不信，一旦我順利產下這個孩子，名份上肯定會有一個妃嬪的名號，我們娘倆可不算什么打壓林家的的籌碼，只是陛下不經意間下的一手閑棋。孩子若是個男嬰，我們娘倆才可能真的算是一個籌碼。若我在這宮中先有什么不測或者生下的是個女孩，我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壁w采盈看著目瞪口呆的王婆，再一次露出了微笑。
王婆沉默了，她曾經真的以為趙采盈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但她剛剛從趙采盈的話中知道了這個女孩并不愚蠢。
“我只想，保護住我的孩子。”趙采盈抱住自己的雙腿，將下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努力堅強的樣子，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