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陸瑤正自養(yǎng)傷,無聊期間,她拿起一本從士兵手中繳獲的風(fēng)花小冊翻看起來,邊看邊咂舌。
“這班小鬼,平日所看,實在一般。”陸瑤假意嫌棄,實則好奇,繼續(xù)翻看。
“陸將軍,您有訪客!”外間傳來吳雙建通報。
“又是哪位?”近日這些部下,總是三五一伙,時不時來看望問候她,實在有些疲于應(yīng)付。
“是我。”來人語帶笑意。
陸瑤心內(nèi)一凜,這聲音語氣好生熟悉。
“……”抬頭看到百里央那張臉,“百……百里大哥……”
她訕訕回復(fù),忽而意識到什么,手中小冊飛速往身后一藏,但顯然已自晚矣。
“陸瑤,我該叫你小弟?還是小妹?還是陸瑤?”百里央看出她那一絲窘迫,面帶微笑,不緊不慢行至榻前座上坐下。
今次,他身穿一身玄藍服裳,身形整齊壯闊,面目端正好看。的確,陸瑤只能想到“好看”這么簡單的詞。
“百里大哥,你怎地找到這里?又是如何通傳進入?”陸瑤有疑惑便問出,百里央莫名令她減輕防備。
“陸瑤,我便叫你陸瑤吧?”百里央語氣柔和。
“哦,隨你喜好即可,無妨?!标懍幋鹬o百里央斟了茶水,上了些小食。
“是這樣。那日,茶攤一面,你說你要去曹家河軍營?!卑倮镅牒攘丝诓?,慢慢道來,“我先去探望朋友,又忙了些瑣事,事畢便想去營中再找你一找,”,“去到營中,描述你形象名諱,未問出其人?!保暗牋I中將士,說部分將士駐扎到北方匈奴邊境去了,故而我來此處相尋,順便與北方好友會面議事?!卑倮镅胝f了一通。
“百里大哥,你跑這老遠一趟,在營中找到我,實在費勁。你為何想來見我?”陸瑤問道。
“不為許多,就為一份樂意,不可嗎?”百里央微微笑著,說得輕描淡寫。
“自古以來,君子高士,度事之尺,以心為量?!彼^續(xù)說,“心內(nèi)樂意,鴻毛重于泰山,心內(nèi)不值,天塌亦為瑣屑。”
“來看看你,便是我認為值得之事。”百里央說道。
“百里大哥,那我不勝榮幸。”陸瑤謝道,她不知還該說些什么。
“陸瑤,既我坦誠相待,你當日謊報名稱,隱瞞原貌之事,我該如何與你理論?”百里央又笑責(zé)。
“你知我并非有意瞞你,是行路途中,多事不如少事。”陸瑤答道。
“我知你意,隨口笑罵一聲出出氣就算了?!卑倮镅胄Φ?。
“對了,你當下傷勢如何。”百里央關(guān)切道,“你一女兒人家,獨身遠赴軍營,還飛任將才,屢建戰(zhàn)功,當真杰勇!”他絮絮說著。
“百里大哥,你是以何原由,獲準入帳?”陸瑤繼續(xù)問道。
“哦。我友人恰好認識蘇翼飛將軍,我來找他相詢,恰知他手下有個陸瑤,形貌相似,時間對應(yīng),便猜是你。又聽說受傷,一番拜托,以探友名義,通融而進?!卑倮镅虢忉?。
“如此,陸瑤多謝百里大哥好意?!标懍幷f道,“百里大哥友人能識交蘇翼飛營長,看來應(yīng)不簡單。百里大哥,能否冒昧相詢,你是何方人士?”
“忘了介紹,我是金城人氏。友人只恰巧識得蘇將軍,我們都算不得什么人物,普通百姓罷了。”百里央答道。
“那百里大哥,應(yīng)已婚配成家了吧?”陸瑤直接問道,她不想多生事端。
“并無。”百里央答,“一路忙于俗事應(yīng)付,前緣不善,后緣不至,如今老大還未成家,有些慚愧。”
“百里大哥不必如此思想?!标懍幇参康??!鞍Α@百里央看著如此齊備,卻也一路姻緣阻礙,至今獨身。也許天下人,總歸是平等的,人各有長,亦有所缺?!标懍幵谛睦锊唤畤@。
“你在想些什么?”百里央見陸瑤不再言語。
“我在想,像百里大哥你這樣的人,亦有遺憾之事。”陸瑤說道,“雖也不算遺憾?!彼a充道。
“那是自然?!卑倮镅牖?,“陸瑤,你有什么遺憾嗎?”
“遺憾?”陸瑤輕輕說出此二字,她在軍中日久,平日少有談心之人,過去多年如此,無人與她談?wù)撨z憾。
“少年隕落是遺憾嗎?往日蹉跎是遺憾嗎?痛愛他人是遺憾嗎?草選伴侶是遺憾嗎……”陸瑤心想。“盡管,十二歲至二十四歲,我都過得昏暗無邊,也錯過許多女兒家的旖旎姝美。”
“哪來什么遺憾呢?”陸瑤回道,“我只信一切合該如此走過?!?p> “每趟遠途,皆有美景惡段,我是先走惡段那批人之一。先看虎狼,再覽花香,又有什么不好?”
“再說,若用心體味,哪有美景惡段,都是課途罷了,所行之路,無一步不珍貴?!标懍巼@道,她一時有感,察覺說多。
“百里大哥,你如何看待遺憾?”陸瑤問道。
“陸瑤,聽你所言,似來路非平?!卑倮镅胄煨煺f來,“我呢,言至遺憾,除了偶有孤獨,實在無憾,如今又遇友如你,更添喜悅。”
“那樣便好,我替你開心?!标懍幮Φ馈?p> “陸瑤,你女兒模樣,實在好看?!卑倮镅胍娝︻?,突然說道,大大方方。
陸瑤于帳中養(yǎng)傷,不必掩藏身份,不再做男士梳扮。
“那我便謝過百里大哥耳目聰明。”陸瑤也不客氣,頑笑起來。
“陸瑤,一會我就離開,你記得,他日到了金城,來后斜街百里大院尋我?!卑倮镅雵诟浪?。
“陸瑤記下了,只是勞百里大哥跑這一趟,實在慚愧?!标懍幷f道。
“對了,差些忘記,這是我攜帶而來的上好金瘡藥,你好生存留。上陣打仗若有傷亡,敷用此藥,效用出色?!卑倮镅胨莆绰犅勊哉Z,繼續(xù)說道,“未成想,我倒識得了米德大陸一名英武女將?!彼χf。
“百里大哥如此費心,我定好好使用?!标懍幷f道。
“陸瑤,萬事小心,保命為要。”百里央認真起來,“你一個女兒家,心內(nèi)乾坤廣大,我不多作勸解,只是天下之大,自有其道,你一人之肩,無需擔(dān)負太多?!彼壑兴朴兄刂貞n慮。
“百里大哥,十分感謝你懂我心事,真心為我考慮?!标懍幋鸬?。
“可我對你,卻知之甚少?!标懍幙畤@,目光回向百里央,“他看著很溫暖。”她心嘆道。
“有的是時間?!卑倮锵爿p聲言語,“等你行完一段,我們再會。”
“許多路徑,哪知盡頭何處,只是盡力一探,隨心而行?!标懍幮膬?nèi)慨嘆。
“陸瑤,我在金城,等你再作詳敘?!卑倮镅雵诟?,“你要活著,每一戰(zhàn)都要活著?!?p> “知曉了?!标懍幦彳浶ρ?,她好久沒說這么多話了。
“那我便走了?!卑倮镅肜洗竽袃?,竟有些不舍。
“百里大哥保重?!标懍幬⑿φf道。
“小冊,好看嗎?”臨了他不忘提這一檔。
“……”陸瑤無話。
“哈哈,你個小兒?!卑倮镅牍恍μこ鰩ね狻?p> “唉……”陸瑤長嘆一聲。
來去如風(fēng)的百里央,勾起陸瑤一絲情緒。
她總是獨行習(xí)慣了,突然闖入個百里央,交識不多,談?wù)摬粶\。以往每一次陸瑤與人亦這樣真心交匯,又轉(zhuǎn)眼消散人海。
百里央,我們談?wù)撨@許多,誰知來日幾何。
“陸瑤的路,是一路趕路。”陸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