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郡公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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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一路輾過積雪來到宮城。
蘭璋下了車，由宮人領(lǐng)路步行一段距離，抬頭就看見墀臺之上的段從琚。
寒霧悄生，霧失樓臺。
他此時正站在墀臺邊上和蔣宗陵說話。
明黃的朝服滾著祥云紋，段從琚整個人都浸潤在冷霧之間，顯得眼廓更加薄情，眉眼更加深邃，薄薄的眼皮子一撩，便透出幾分涼意來。
帝王正在和重臣議事，蘭璋駐足不動，站在墀臺下看了他片刻。
段從琚很快就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還盯著看了許久，他話頭微頓，視線轉(zhuǎn)過闌干，直白地落在蘭璋身上。
兩相對視，蘭璋移開目光，遙遙朝他行禮。
從前和段從琚親近時，蘭璋很少向他行禮，這個帝王也一直縱容著她；但如今和他產(chǎn)生芥蒂后，蘭璋不得不掂量自己幾分。
段從琚見狀，唇角微扯。
呵，倒是禮數(shù)齊全。
“此事就議到這里?！倍螐蔫]了揮袖，蜷起食指揉了揉眉心，神情倦怠，“蔣愛卿下去罷?！?p> “諾?！笔Y宗陵躬身后退，從臺階處步下。
三年過去了，他面皮上的褶皺多了一些，雙目依舊炯炯有神，眼底凌厲，滿身威嚴(yán)之氣。
略一轉(zhuǎn)眸，蔣宗陵一眼就看見了墀臺下站著的蘭璋。
朱墻之下，她一雙秀眸冷淡又瀲滟，身形筆直，神情寡淡，過于清瘦，整個人往那兒一站便如四月春柳濯然如洗，驚艷非常。
蔣宗陵微微瞇眼。
這個人，不是已經(jīng)失寵了嗎？
“蘭璋，上來?！?p> 聽到段從琚的叫喚，蘭璋合手向蔣宗陵一揖，蔣宗陵神色不動，鎮(zhèn)靜回禮。
二人各懷心思地盡了表面的一番禮數(shù)，蘭璋直起身來，邁向墀臺。
錯身而過時，蔣宗陵眼簾微垂。
圣上竟然連謠言都不顧忌了嗎？
蘭璋走到段從琚的身側(cè)與他并立，段從琚轉(zhuǎn)頭看來，一眼就看見她臉上赫然的鞭傷。
“你這臉是怎么回事？”段從琚望向她，蹙起眉心，“誰打你了嗎？”
蘭璋垂著臉，沒有什么心情，只道：“不小心弄傷的。”
下巴尖忽然被掐起，指腹間的暖意觸碰到皮膚，在冬日里燙得驚人，蘭璋迫不得已抬起頭來，驚愕地望進帝王的眼底。
“陛、陛下……？”
她動都不敢動，更別說從他指尖掙脫出來，甚至為了迎合他的身高還得微微踮起腳尖。
蘭璋呼吸屏住，憋的臉微微紅。
段從琚捧著她的臉細瞧一陣兒，看了又看，接著松開手，道：“高福，去拿玉生膏過來。”
高福連忙應(yīng)諾。
段從琚搓搓指尖，感受到溫度的流逝，又垂頭瞧了蘭璋兩眼，“明日去江陵。”
蘭璋終于從他手中解放出來，她抬手摸了摸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抬眸道：“皇哥哥，我有事要說?！?p> 她明眸灼灼，段從琚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負(fù)手而立，“講?！?p> “三年前，不是段瑞威逼我前去娑陵，是我一意孤行，段瑞只是為了護我才隨我一同前去的?！?p> 段從琚淡淡應(yīng)道：“嗯?！?p> “這一切都不是段瑞的錯，是我的錯?！?p> “嗯。”
蘭璋感受到他的冷淡，怔了半晌，“皇哥哥，就沒有其他話了嗎？”
單單回復(fù)一個“嗯”字？
段從琚：“哦。”
蘭璋：“……”
她一時捉摸不清這個帝王的想法，卻聽他道了句：“此事已過了三年，不必再提，皇弟那邊，朕自會補償。”
蘭璋抿了抿唇，垂下眸，“諾。”
她覺得記憶鮮亮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卻已是陳年舊事。
這三年的時光，她真的失去了很多。
感覺到蘭璋的情緒變得低落，段從琚轉(zhuǎn)過眸來，目光復(fù)雜地看了她一陣，接著抬手摸上她的腦袋，“去歇一歇罷，別想這么多，準(zhǔn)備明日的行程?！?p> 他的手溫暖干燥，掌心溫實，一如從前。
蘭璋心尖一顫，揪緊自己的衣角。
“諾?！?p> ——
第二日，天剛剛亮，蘭璋就被宮人叫起了身。
穿衣洗漱，用過早膳，她隨著宮人踏出宮門，正見那里候著幾輛低調(diào)奢華的烏蓬馬車，車身僅僅雕著普通紋式，漆金鈴鐺掛在車蓋四角，隨著風(fēng)搖出泠泠顫音。
她停住腳步，看見蔣宗陵竟然也在隨行人員中，有些意外。
“公爺請吧?！?p> 車旁的太監(jiān)點頭哈腰，為她掀起青色帷帳。
蘭璋攏攏披風(fēng)，踩著矮凳鉆進車內(nèi)，抬頭之時動作頓時停住了，她微微睜大眼，“皇哥哥也在？”
車廂中熏著的艾草香漫入鼻尖，倚在車壁上翻看奏折的男子轉(zhuǎn)眼瞥來，姿態(tài)是上位者常有的尊貴睥睨，“怎么，不行？”
蘭璋訥訥答道：“自然不是?！?p> 她還想霸占整個軟榻睡覺呢。
外邊的寒風(fēng)吹拂而入，即使蘭璋身披厚重的大氅，也還是禁不住冷意打了個哆嗦。
她加快動作鉆入溫暖的車廂內(nèi)，挨著功德主坐下，感受到從他身上傳過來的暖意，道：“我還以為陛下金尊玉貴，會獨乘一車呢?！?p> 段從琚低頭批閱著奏折，朱筆一落便是一行遒勁有力的小楷，他頭也不抬，只是唇角微彎，“既是微服私訪，就不必喚我陛下?！?p> 蘭璋微愣，“那……您，是以什么身份去的江陵？”
“富賈，游玩江陵。”
蘭璋這時候才意識到，段從琚今天換了一身與平常完全不同的藏藍錦緞袍，上面繡織著拓枝暗紋，蜀錦的料子，看起來柔順光滑，腰間還掛著一塊清透的玉，只是玉質(zhì)稍微拙劣了些，沒有平時戴的這般好。
她反復(fù)瞧了他幾眼，來來回回上下打量。
他平日戴冠冕，著朝服，威嚴(yán)克制，冷漠薄涼，瞧起來像玉面閻王。
但是今日服飾一換，眉間神色微緩，倒真像個游玩人間的富家貴公子，折扇一挑，本就優(yōu)越出眾的骨相皮囊里透著幾分風(fēng)流，惹眼耐看，令人側(cè)目。
蘭璋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是富家公子，那我是誰？”
小廝嗎？但她的服飾根本就不是小廝的打扮。
聞言，段從琚從奏折中抬眼瞥她，忽然來了興致，撂下筆便問：“你希望是誰？”
“唔。”蘭璋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
鈴鐺輕響，馬車駛動，蘭璋一個沒坐穩(wěn)，一把栽倒在他的身上。
功德主身上暖融融的，還有淡淡龍涎香，血條感覺到他的氣息，頓時興奮地閃爍紅光。
蘭璋順勢偎在他的肩頭，“我覺得應(yīng)該是——”
“弟弟噢。”
——
馬車行駛?cè)?，在江陵頭號世家大族——楊家的門前停下。
楊家家主早已收到了宮中傳信，如今一聽圣上親臨，連忙擦著汗，佯裝鎮(zhèn)定淡然的帶著一眾奴仆，從主堂步行到府門前，將段從琚這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方親戚”迎進府內(nèi)。
見蘭璋露出震驚的神色，段從琚伸手扶著她下車，難得安慰一番：“衣食住行，兄長都安排妥當(dāng)了，你不要擔(dān)憂?！?p> 蘭璋抿著唇?jīng)]說話。
待她被段從琚扶下馬車，站定身子，才指著楊府里的一個素裙女子，道：“這也是兄長的安排？”
蔣凌衣，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