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只是覷著眼睛看著陳大寶并不說話。
向來顯得平易近人的面容這會沒多余的表情,目光深沉得有些可怕。
陳大寶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可能太著急了,一時間后悔得跟什么似的,這些日子宋先生對他太好,好到他都沒想起來其實兩人也沒認識幾天。
但話都出口了,想到還在岳父母家待著的陸美華,陳大寶覺得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宋叔,我知道偷聽您和黑子的對話是我不對,這個錯我認了,您要打要罰我也認!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做什么的,但你們做的事情肯定也不一般,今日我陳大寶就放下話,只要是不傷天害理的事情,但凡您老人家開口我都能給您干了!唯獨,我只有一個要求。”
到底是心虛。
說得再是慷慨激昂,輪到談論需求,陳大寶也免不了將目光移開:“那西瓜,我就想要幾畝地的種子......”
幾畝地的種子?
宋先生滿臉的無語。
吐息了好幾下,這才將那深深的無力感壓了下去:“只要幾畝地的西瓜種子?”
陳大寶點了點頭,目光真誠:
“我老婆娘家弟弟盤了幾座山頭和幾十畝的山塘,那個地方太偏,若是有這個西瓜種子,賣力搞兩年,再怎么樣也不至于虧本?!?p> “所以你的要求僅僅是這?”宋先生還有些疑惑。
陳大寶笑了笑,“我和宋先生才認識幾天?喊一聲叔也是您老人家高看了我,沒有平白無故得來的好處,我陳大寶要錢財沒有錢財,要樣貌也沒有樣貌,想來想去,宋叔對我好,能看上我,除了這一身力氣還有什么?一身力氣換幾個西瓜種子,值了!”
宋先生忍不住大笑,“是了,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有句話你說錯了,除了一身力氣外,你還重情重義!如今這個世道,做姐夫的能為小舅子做那么多的可是少之又少的!大寶,我沒看錯你!”
“宋叔,您這是答應了?”
陳大寶滿臉欣喜。
宋先生掀開蓋在肚皮上的薄被起身往外走道,“你要是信得過我,這會就跟我走!”
說話他就走出了門。
陳大寶愣了一下。
顧不得下午要手術就跟了過去。
許護士吃了飯路過溜達,看見病房里人都沒了,找了一圈,才看到穿著病號服的兩個病號,大搖大擺的往醫(yī)院大門外去。
一時氣急,她往窗戶外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叫嚷:
“312的陳大寶你哪去?下午還做不做手術啦?。?!”
尖利的嗓音迅速刺破了陳大寶的耳膜。
宋先生似乎對此很有經驗,笑瞇瞇的招呼了他一起跑,“趕緊的走,不然一會他們要追上來咯!”
陳大寶只能傻乎乎的跟上,“那我們這是去?”
耳邊,還有許護士的大嚷聲傳來,“宋老頭你怎么回事!來一回就拐我們病人一回!您老人家良心不會痛嗎?!”
宋先生沒搭理許護士的叫嚷,臉上依舊是平易近人的笑容。
因為奔跑,這會銅色上的皮膚隱隱泛起了淡淡的粉潤光澤來:“你不是要西瓜種子嗎?我這就給你找去!”
就是這么一句話,讓陳大寶心中毫無了顧忌:“去他的手術,老子不做了!”
兩個穿著病號服的人就這么在大街上一前一后的奔跑。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陳大寶這才跟著宋先生在一處挨著江河邊的小院停下。
陳大寶氣喘吁吁。
宋先生卻跟個沒事人一樣上去拍門。
開門的是個小年輕,本來吊兒郎當,但看到門外的人頓時都驚住了:“宋宋宋先生,您老人家怎么出院了?”
“這么大的交易,還不使老夫來看看?”宋先生撥開小年輕,招手讓陳大寶跟他一起進去。
進門就是一個露天的地坪。
估摸著規(guī)模上萬多平方,一旁長長的一排房屋,露天地坪上好多大大小小的集裝箱子,陳大寶雖然混跡鄉(xiāng)下,但他交友廣闊,自認見識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可在宋先生這兒接觸到的世界卻讓他變得傻了眼。
他都不知道自個是怎么跟著宋先生的腳步走到那邊正在交易的船艙口的。
看著那些渾身腱子肉的碼頭漢子不斷從船上搬運一筐筐的西瓜下來。
陳大寶都懵了,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天,只感覺今日的一切都很不真實——西瓜,不是酷暑才有的稀罕物嗎?
這會,丁伯正無奈的給合作方介紹突然出現的宋先生:
“何同志,這位是我們?yōu)I江船艙的話事人宋先生。”
宋先生和和氣氣的和對方握手,順帶解析了一下自己之前沒法到來的原因:
“......希望何同志不要見怪,人老了,身子多少有些毛病,大家也擔心我,這才在醫(yī)院待了幾天?!?p> 被稱作‘何同志’的白衣斯文男人很是和氣:“當然,人吃五谷雜糧,也不可能不會生病,我能理解的。何況,我也才到沒一會?!?p> 此刻,偽裝成‘何同志’的陸河內心滿是驚愕,四姐夫怎么會在這?
他怎么還和宋先生認識了呢?
陸河內心滿是疑惑。
但現在的他,是個滿臉化妝術的‘何同志’,連穿的鞋子都墊了墊子,就算內心真的很想拉著四姐夫過來問清楚,這會面上也沒敢表露絲毫。
等西瓜全部搬完。
黑子過來報稱,“數目是對的,二十萬斤綽綽有余?!?p> 雖然大家看著一筐筐西瓜搬下來心里都做了準備。
但饒是如此,這會也忍不住倒抽了涼氣。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在這個時節(jié)種出了幾十萬斤的西瓜?
可惜,陸河是不可能給他們解析的!
拿到六十萬的現金,帶著一起偽裝好的羅衛(wèi)國登船而去,臨走除了隱晦的看了四姐夫陳大寶一眼,話都沒帶多說的。
陳大寶覺得這個叫‘何同志’的男人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但那個長相他確認自己是沒見過的。
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實在太捉弄人心了。
想不通,宋先生喊他去搬西瓜,暫且這個事情就被他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