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郊區(qū)—沒有車馬輻輳的市場的城交融的地帶。東邊的造堂是附近唯一的澡堂。郊區(qū)的人煙稀薄,但那小深堂從不冷清。
附近工地上的工人,市區(qū)里上班的藍(lán)白領(lǐng),店村帶著老爹的張三,北鄉(xiāng)口泥地打滾兒的熊孩子……澡堂里總是四面八方的人,不相識,卻說著水涼水熱
我,也是那澡堂的???。
澡堂里有三位搓澡師傅,都與我混到面熟。每當(dāng)我趕時間又恰逢人多時,他們都會朝我遞個眼神然后把我加在他們的預(yù)約中。
其中一位瘦矮的師傅與我一位同窗頗有幾分相似,我因此總會刻意地讓他為搓澡??赡苁且驗槲异t腆,他總會給我講他孩子的分?jǐn)?shù),他家糧食的收成等等,我不吭聲地聽著這軼事,雖無關(guān)痛癢,但我大抵知道他是一位臨時工,家有幾畝地,別人叫他老陳為人勤懇,是個老實、厚道的農(nóng)民。
這日,已是春風(fēng)送暖時,懶困的微風(fēng)吹著跑步。出的汗珠,略有涼意,若是泡上個熱水深,驅(qū)疲乏困,豈不美哉?
澡堂里人不多,—進(jìn)去就是水蒸氣夾雜著搓澡工的喝聲以及各種芳香撲個滿懷。
水溫正適,放松!漸入佳境,享受!閉上眼,愜意
“搓背嘞—”
“好嘞,來嘍?!笔抢详惖穆曇?p> 一旁的小伙邊喊邊走出水池,突出其來的喝一把把我拽出仙境。我不滿地打量一番,一頭金發(fā),手臂上紋了不知是龍還是蛇的圖案。估計是條蟲!應(yīng)該是個朋克青年或者新新人類的家伙吧。
“使個搓泥寶吧?
“不,不用,等會兒打個鹽。
“中!”老陳笑著答應(yīng)。
“嘩啦、啦”,嘩啦”
又是一個出去的人,這次是位老漢?大約四、五十歲方的臉上印有的溝壑般的皺紋,讓我不禁將他與厚實這個詞聯(lián)系上。
他小心翼翼走到老陳邊問道:“這擱哪兒搓嘞?”老陳一邊涂鹽一邊喊道“來,搓!”
那兩位師傅也都進(jìn)來,也都沒閑著,我也起身排隊等待,如此算來,應(yīng)是老陳這邊最快。
空氣里新增了牛奶沐鹽的香味.
“來,好嘞“老陳一聲吆喝,收工。
?那金發(fā)便下了床。老陳沖去床上的浴鹽殘沫又開始了和我的聊天。
“使個搓泥寶吧?”他依舊這么問
“謝謝,不用了”,我也總?cè)缡腔卮?
“這疫情弄嘞今年弄啥都不中啊,哈生意都賠,咱這邊還輕嘞,你像那國外,一天都幾千萬老陳又開始了閑聊,而我只聽不說。
“十塊錢擱這兒了啊”,是那個金發(fā)的聲音。
老陳連揮揮手.“中,擱那吧”
搓澡的5元往往是押金抵了,剩下的其他服務(wù),諸如、修腳、拔罐、打鹽、打奶是他們的主要收入.
“生意不好啊呀,俺孩兒今年伏里天也上大學(xué)嘞,壓力不小?!彼樕鲜菐Φ?。
老陳手法嫻熟,不一會兒功夫,我與那老漢都起身了。
簡單沖洗擦拭后,我正打算穿衣離開
“老陳,這桌子上準(zhǔn)口一塊錢?
”一塊!?剛才那孩兒打嘞十塊的奶。咋一塊?”
果不其然,我更加深了對那金發(fā)的反感,為老陳打抱不平,屋里早不見金發(fā)的蹤影。
“這人真是,哎呀,唉”
“給你說看好,看好,這下可好!”受了騙的老陳還要挨伙計的數(shù)落,我也深諳老陳的不易
那個漢也穿完衣服,原來黝黑的臉被悶的通紅,他拍拍布鞋上的泥,捋捋濺上白漆的褲子!
“多少錢?”聲音含糊、厚重,有種土地般的厚實
“啥多少錢?老陳反問
“搓背啊”
“啊,十塊”
我心頭一顫,眼朝那邊瞟去。老漢從懷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從那一卷折皺的錢中抽中兩塊芝麻葉般的五元,那袋子里的最大面額是50吧!
“下回還來??!”老陳笑著接下。
“咦,不來了,太貴了,擱工地上一天掙四五十,洗個澡都二三十?!?p> “呵呵哈,二三十洗得怪得勁都中了”
“天熱了都擱工地上沖沖算了,我過去了啊。”
“中,慢走?!?p> 我選擇了沉默,透過鏡子看到的那浮在老陳臉上的笑,是假笑,還是真笑呢?鏡中之物,必是虛假之物;對著錢而發(fā)笑的笑,又必是真心的笑。
我推開門,緊隨那老漢。只是這次忽視了老陳的“慢走”,裝作沒聽見就好。
?迎面吹來的風(fēng)還是有些凜寒。
畈千雪下
生活的重壓下,不要喪失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