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震,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寧震想到希嫻會如何看待他,會不會誤會他是個隨便說說,頭腦發(fā)熱才向她表白的人,他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沒有心情再說一句話。
阮芫的熱情被澆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
寧震一刻也呆不下去,也不管這話說得突兀了:“走吧。我送你?!?p> 說完,他從沙發(fā)里站起來,如游魂一般自顧自往前走著,阮芫抓起小包和外套,踩著高跟鞋追上去。
直到徹底遠離了那個地方,寧震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寧震……寧震?!比钴咀飞蟻?。
她好看的鵝蛋臉因為著急而變得有些扭曲。寧震停住了腳步,阮芫喘著氣終于追上了他。
一路上,寧震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嚇得阮芫口不能言,幾次想要開口,又怕觸到對方的雷區(qū),于是阮芫陷入了沉思,反反復復在腦中復盤兩人的對話。
開始,氣氛還好,寧震話雖不多,但表情溫和,彬彬有禮,一如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周到印象。
好像一切的改變就是突然發(fā)生的。
發(fā)生于寧震回頭的一瞥,看向剛剛走進來的一桌情侶,可惜自己注意力一直系在寧震這邊,阮芫并沒有看清……
難道是,前女友?
難道是,前女友背叛了他?
阮芫立刻覺得這個猜測有幾分合理。畢竟寧震的舉動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是難堪!
難堪到無地自容……
阮芫雖然深感憂心卻也有幾分慶幸,因為在寧震最脆弱的時候,他身邊的人是她。
人在低谷時是最容易被感動的,正因為命運弄人,有時想方設法的接近也許不及一個陰差陽錯的機會。
“寧震?”下車前,阮芫終于忍不住把窩在心里許久的話說出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
阮芫楚楚可憐地看著寧震,寧震卻只略略轉了下頭,然后又怔愣地看回儀表盤,一言不發(fā)。
車子還打著雙跳燈停在路邊,阮芫沒有下車,寧震也沒有要趕她。
因為,他的思緒突然變得遲鈍、停滯,像卡住的齒輪。
阮芫既心疼又亢奮,這種矛盾的情緒刺激得她微微顫抖。
明明眼前的寧震已不復當年的少年模樣,他的明朗、坦率、樂觀如同被抽走了的魂,只剩這具空空的皮囊。
但對于阮芫來說,他卻近在遲尺,如一只受了傷需要安撫的小獸。
寧震伏在方向盤上,肩膀仍一張一翕地起伏著,那幾乎時刻將要崩潰的,難以名狀的壓抑,透過拱起的背,又再度刺痛了阮芫的眼。
阮芫修長的手臂懸在空中,她很想撫平寧震的后背。
終于,她鼓起勇氣,將手掌輕輕放在他鼓起的脊背上。
指尖觸到寧震后背的那一刻,寧震沒有抗拒、沒有憤怒、沒有咆哮,就像沒有感覺一樣。
但對于阮芫來說,這樣就夠了。
只要寧震不把她推開,她便有理由拋開一切。
做一個沉默的守望者。
阮芫突然想起了她曾經(jīng)看過的《麥田里的守望者》,一個少年,人人都嫌棄他的無所事事,只想當個麥田里的守望者。他說的話、做的事,都不被理解,從哪里來又將去往哪里,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麥田,和麥田里那個無聊的游戲。
現(xiàn)在寧震是麥田。
她就是守望者。
外面很冷,車子熄了火,窗玻璃很快起了霧,他和她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漸漸彌漫開來。
黑沉沉的夜里,只有街邊停著的車燈在一明一暗地閃爍。
“阮芫?!睂幷鸬穆曇魫瀽灥?,他蜷曲的背在阮芫輕柔地撫摸下停止了起伏。
“我不值得?!苯K于,他說出了這句話。
寧震的語氣中有說不出的疲憊,幾乎是艱難地發(fā)出一點微弱的聲音。
說完這句話,車廂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剛剛流動起來的空氣又凝滯了。
“不?!比钴厩鍙氐穆曇粝袷且幻妒尤舆M了深潭,咕咚一聲,到底泛起了漣漪。
寧震從沉默的俯首中微微抬起頭來,看著前方,前方明明什么也沒有,只有在燈光中浮動的微塵。
“我不值得,所以她才沒有選我。”寧震的聲音蒼白而乏力。
像是在念一個咒。
“你值得?!?p> 平靜,又異常堅定。
阮芫抱著寧震的手臂,將細嫩的臉龐貼上去,無限溫柔,近乎虔誠。
她的眼前、她的手邊全部是寧震的氣息,整個車廂里都是寧震的氣息,像冬日的暖陽,又像雨后的青草地。
他身上質(zhì)樸的體香熏染著周圍的一切。
她怎么忍心看著他沉淪?
沉淪在感情的漩渦,用一個咒禁錮自己?
“寧震,你抬頭看看,再黑的夜,也會有光。”
愛讓阮芫變成了詩人。
寧震緩緩抬起頭,用手掌覆上阮芫纖薄的手背:“謝謝你,阮芫?!?p> 謝謝你的安慰。
“寧震,也許……你什么時候能回頭看看我?”
阮芫說出憋在心里的話時,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這再明顯不過的表白,寧震一定聽懂了。
寧震自嘲地抬起頭靠在椅背上,車頂像一道烏云籠罩在上方。
他無力承諾什么,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
感動也許會催生愛情。
但也會消磨其他的情分。
她想要的與他能給的,不對等。
“別說傻話了,阮芫。”
狹小的空間讓彼此的氣息再度交融。阮芫別過頭看向窗外,克制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那句“為什么”,她再也問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