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神性、根源、特別

　　瞬間——崩塌！

　　然后，瘋狂旋轉。

　　凝聚整個“世界”的詭霧急速旋轉，形成一道通天徹地、取代一切的龍卷風柱。

　　陳墨張開雙臂，任由詭霧將自己的身體推向不知道是上還是下的——混沌。

　　斑斕、絢爛、扭曲、虛無、無時無刻不再改變，沒有定型，像是將打翻的顏料混合在一起，再將攪拌器開到最大擋位，勾兌出的色彩已然無法用言語形容。

　　它們獨立又統(tǒng)一，混亂卻有序。

　　這就是“超我模式”下的精神世界。

　　與比較而言，混沌中的詭霧變得單純了許多，僅僅是詭霧罷了。

　　此時的陳墨，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樂天派也罷，瘋狂也罷，理智也罷，全部歸于平靜，就連那雙如混沌一樣的眼眸也是那么地“平靜”。

　　無苦，無懼，無喜，無悲，但卻又好像包含人類已知的所有情緒。

　　他不知道即將要發(fā)生什么，是精神超脫，還是融入詭霧，又或者打破夢魘回歸現(xiàn)實世界——不過，并不在乎。

　　超我模式凝聚出的“神性狀態(tài)”已然徹徹底底地看透了詭霧本質。

　　“這是一種以‘苦懼’為根源的精神養(yǎng)料，現(xiàn)在已經不會對我產生任何負面影響了?！?p>　　“無法了解自身‘苦懼’，將會成為詭霧的一部分，或是死亡，或是成為詭種，又或者還有其他妙用，應該吧……”陳墨只能猜測。

　　他已經悟了，所以這次是沒有機會體驗沉淪于苦懼之后的其他變化了。

　　終于，變化出現(xiàn)。

　　旋轉的詭霧突然向內壓縮，眨眼間縮小了無數(shù)倍。

　　陳墨心有所感，攤開了手掌，手心中央懸浮著一顆沒有多大特色的黑色石子，就像河道里的鵝卵石。

　　“原來如此，”五指緩緩握住黑色石子，眼前突然一亮。

　　面前混沌一陣波動，一道筆觸類似蠟筆的藍色線條歪歪扭扭地從左滑到右，接下來是更多顏色不同的蠟筆線條同時出現(xiàn)，很快構建出一道彩色的卡通門戶。

　　忽然，某種奇怪的感悟變得清晰，是某種意識在呼喚自己，他看了眼握著黑色石子的拳頭，聲音無喜無悲，再次重復，“原來如此?！陛p聲呢喃了一句，一步邁出，他毫不猶豫地向著門戶走去，可就在肢體即將接觸到門框的剎那……

　　突然一頓！

　　進入夢魘以來，視野右上角的末日倒計時本就跳動的極為緩慢，此時居然開始瘋狂跳動，是所有的數(shù)字同時瘋跳。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止于此，視野里的一切都在抖動，就好像是一個信號接觸不良的電視一樣，沙沙的雪花開始崩現(xiàn)，突兀出現(xiàn)的門框被錯位的“像素”扭曲的不成樣子。

　　“我的行為超出了系統(tǒng)的模擬范疇?！?p>　　陳墨沒有再繼續(xù)行動，平淡地推演著問題所在。

　　“我的行為觸及到了模擬的未知領域，那么……可以確定——模擬系統(tǒng)并不是全知?！?p>　　超我模式下的陳墨依舊淡然，哪怕觸及到了自己原本最為忌憚的領域也毫無波動。

　　“模擬系統(tǒng)基于現(xiàn)實世界進行推演，必須是曾經發(fā)生的，現(xiàn)在已知的……或者可以預見的信息推演……”

　　看著面前扭曲的門戶，陳墨退后半步，模擬倒計時果然和重新穩(wěn)定的世界一樣恢復正常。

　　陳墨閉上了眼睛，仔細感知這道門戶帶來的復雜感覺。

　　片刻之后，他再次睜開眼睛，“我的推演或許正確，但模擬的上限不在這里，或許我創(chuàng)造出的可能是第一次出現(xiàn)，但還算不上特別?！?p>　　“特別的，是我本身，”指尖緩緩靠近門戶，門戶再次閃爍扭曲，腦海中浮現(xiàn)起最后一次信息模擬時發(fā)生的場景。

　　【你死在了末日前?！?p>　　當時系統(tǒng)面板出現(xiàn)了長時間的停滯，最后閃爍了一瞬才開始繼續(xù)模擬。

　　雖然與現(xiàn)在的場面沒有多少相似性，可根源一致。

　　“因為你無法理解我——無法理解另外一個系統(tǒng)該怎么面對我。”

　　超我狀態(tài)之下的陳墨第一次陷入了沉思，懸停在扭曲門框上的手指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進一步，模擬可能直接結束，甚至發(fā)生更加離奇的事情也說不定。

　　退一步，才是正確的選擇。

　　正常情況，平常的自我狀態(tài)之下，陳墨必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退一步求穩(wěn)，哪怕抱著的目的就是嘗試無限的可能性，而進一步就有機會直接接觸到所謂的苦懼神國——只要模擬不結束。

　　然而，超我模式思考的層次更接近本質。

　　“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我將有部分可能知曉關于系統(tǒng)上限和運行邏輯的珍貴機會?！?p>　　這個念頭出現(xiàn)的剎那，身體已然爆發(fā)急速，徑直撞向扭曲的門戶！

　　宛若——飛蛾撲火。

　　幾乎是同一時間，手指戳破氣泡一樣的清脆聲音驟然響起，就像……

　　“砰！”

　　……

　　……

　　“砰——”

　　冰淇淋店外，金色棒子在孫盼盼手中轉了兩圈后一頭杵在地上，明明沒用多大的力氣，地面卻龜裂了開來，兩步之外都能明顯感覺到震動。

　　這么重！

　　李兮童微微有些吃驚，對于玄罡的力量更加向往。

　　目前看來，林炎的能力是對火焰的掌控，光是她見過的變化就有七八種，攻擊、防御、化身火焰等等，十分全面。

　　可孫盼盼的能力是什么呢？

　　先是云，又是棒子——是擬物嗎？

　　“別瞅了，俺的能力跟你們不一樣?！?p>　　孫盼盼沒有轉頭，眼神雖然一直盯著三四米外的濃稠詭霧，卻能察覺到來自背后的目光。

　　“為什么——”李兮童一愣，旋即微笑，“哦對，你可是國寶呢?！?p>　　孫盼盼沒好氣地瞟了眼李兮童，又轉回視線。

　　“修行的事別問俺，局里有規(guī)定的……”或許是想起了昨天當老師的經歷，他又補充了一句，“除非俺師傅同意?！?p>　　李兮童早就知道這一點，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問，真想破壞規(guī)矩的話，林炎才是最好的切入點。

　　雖然末日將近，可她對自身實力的提升并沒有達到迫切的地步，她對陳墨有信心，對古天荒有信心。

　　“我只要做好自己，把每一步都踩踏實，這才是我該做的事情?！?p>　　想起陳墨今天表現(xiàn)出來的身體素質以及之前展現(xiàn)過的劍技，明顯是將技巧鉆研到了極致——而她空有這么強悍的體魄，可對于體魄的開發(fā)和技巧的鉆研等同于沒有。

　　“嗯？”李兮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說過我可能是唯一的救世主，為什么……”

　　回想起陳墨以先知身份通話時的部分內容，眉頭不自覺就皺了皺，“想這些做什么，我既然相信他，就相信他不會騙我，他也說過，這一次換他來的，嗯——我對我的選擇有信心！”

　　雖然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可緊皺的眉心卻沒有撫平。

　　“為什么我總感覺他好像沒之前那么在乎我了？”

　　“是因為末日——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

　　沉默許久，李兮童心中輕嘆。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知道的……”望著濃郁黑霧，她這會特別想跟陳墨好好聊一聊。

　　譬如：“其實，你不用把壓力都擔在自己身上，我可以跟你分擔的，哪怕結局不會改變?！?p>　　只是她很清楚，哪怕是說了，陳墨最多也只是用那燦爛到刺眼的笑容輕聲說一句：“我們說好的?！?p>　　李兮童咬著嘴唇，有點心疼。

　　不過，剛才升起的那一點擔憂已經悄悄消失。

　　“我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特別的人，又怎么可能倒在這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孫盼盼突然轉過頭來，眼神已經變得凝重了起來。

　　“有沒有五分鐘？”

　　李兮童不明就里，還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最多五分鐘?！?p>　　他們說的自然是陳墨被拉入夢魘的時間。

　　“怎么了？”

　　“呼——”孫盼盼吐出一口濁氣，有些不安地撓了撓肉乎乎的后頸。

　　“詭種的強弱差距很大，理論上是殺掉的人越多，實力就越強，但它們的殺人方式基本是一樣的?！?p>　　孫盼盼突然說起關于詭種的能力。

　　“夢魘?！崩钯馔蟾琶靼讓O盼盼想說什么了。

　　“對，夢魘，”孫盼盼不再凝望詭霧，而是轉過身來看著李兮童。

　　“一般情況下，詭種主動展開詭霧的時候，可以把周圍幾十上百人同時拉入夢魘，但那種夢魘反而不是很強，大部分普通人只會感覺做了一場很難醒來的噩夢?！?p>　　“千羽島的不一樣，這里的詭種都很強，甚至有幾個詭種的夢魘已經能干擾到現(xiàn)實?！?p>　　李兮童突然想起來關慶零號——那次在夢魘里染上的血，現(xiàn)實中依舊存在。

　　“千羽島的詭種基本上不會主動展開詭霧，起碼目前沒有——它們只會把觸發(fā)關鍵詞的人拉進夢魘。

　　進到夢魘的人對時間沒有概念，哪怕是感覺過了十天也只是錯覺，但對咱們這種旁觀者來說，這個時間不會太久，起碼在一般情況下……”

　　孫盼盼頓了頓，“不會超過五分鐘。”

　　李兮童眼神一凝，可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慌張情緒。

　　“克服恐懼就能打破夢魘，他不會有事的?！?p>　　孫盼盼一愣，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嘿嘿，你倒是有信心，”他緊了緊手里的棒子，“再等兩分鐘，如果還不出來，俺就拉他出來。”

　　一聽這話，李兮童更加沒了緊張的必要。

　　“看來還有其他辦法？”

　　“嗯——咱們又沒進夢魘，一棍子砸死詭種，夢魘也就破了?！?p>　　這么簡單？

　　那豈不是說，只要身邊有人看著，普通人也能解決掉詭種嗎。

　　不會這么簡單的！

　　果然，孫盼盼接著道，“如果俺要動手的話，你記得離俺遠一點，”手中棒子指向詭霧，“別把陳老師忘了吶，”指向詭霧的棒子沒有再落下。

　　“代價是夢魘轉移到你身上，”李兮童眼神低沉了些，“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嗐——這是啥話，”孫盼盼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腦袋，語氣不滿。

　　“這算啥，就憑這玩意想把俺弄死，那不純純開玩笑呢嘛?！?p>　　李兮童并不認為事情像孫盼盼所說的那么簡單，不然孫盼盼不會等待這么久才準備動手。

　　“盼盼，告訴我會發(fā)生什么，你得讓我有個心理準備?！?p>　　或許是覺得李兮童說得有道理，孫盼盼嘆息一聲。

　　“如果俺殺了正在施展夢魘的詭種，詭霧會直接出現(xiàn)在俺身體里，俺也會在同時進到夢魘，”孫盼盼不再去看李兮童，“夢魘會變得很強……而且有可能會引出來——怪魘?！?p>　　說完，他估摸了一下時間，也不去看李兮童的反應，眼眸迸射金光，“不用擔心俺，俺賊強！”

　　“等等，”李兮童說著走到孫盼盼身邊，“你覺得陳墨對詭霧的了解會比你少嗎？”

　　孫盼盼張了張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時啞然。

　　“你現(xiàn)在動手的話，很有可能起到反作用，”李兮童目光認真地望著孫盼盼，繼續(xù)道，“盼盼，你是個好人，我跟他都把你當成好朋友，我們都能感受到你的善意。”

　　“俺——”

　　李兮童搖了搖頭，打斷了孫盼盼，“既然是朋友，就要相互信任，我相信他?！?p>　　說完，她將視線凝聚在詭霧中看不見的身影上，清純可人的俏臉上滿是信心。

　　“再等等，就算有問題，該出手幫他的人也應該是我，好嗎？”

　　輕柔卻充滿堅毅的聲音讓孫盼盼徹底陷入沉默。

　　本就安靜的街道顯得更加沉寂。

　　良久，孫盼盼習慣性地“嗐”了一聲，終于放下棒子，“十分鐘，如果十分鐘后還是沒動靜的話，俺就去求閻王！”

　　雖然被李兮童說服，可孫盼盼不準備讓任何人冒險。

　　“算了，閻王有辦法，找她出手肯定穩(wěn)妥！”他說著，用大舌頭舔了舔下頜，肉眼可見的焦慮。

　　閻王……

　　李兮童下意識瞇起了眼睛，不過沒有再說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孫盼盼越發(fā)焦慮。

　　“呼?。?！”

　　而就在這個時候，宛若固體鐵幕一樣的詭霧從靜止狀態(tài)突然暴走，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急速開始旋轉，風力之強，讓近距離的兩人身體都跟著一個踉蹌。

　　“顏姐！救命啊?。?！”

　　孫盼盼一雙黑豆眼睜得老大，猛地發(fā)出一聲帶著哀求的嚎叫。

　　詭霧旋轉的速度更快，連孫盼盼這樣的體格都感到吃力，他不再猶豫，一把抓住李兮童往后一扔，同時腳下一踏，定住身體，拿著金棒的右臂如開弓一般拉至身后，便要暴烈擲出。

　　只是眼睛同時捕捉到了詭霧里的畫面，身體不由得僵住。

　　“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