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眾生皆苦

　　從陳墨說出“停車”兩個字的時候，李兮童就聽出了不對，哪怕并沒有從陳墨的聲音里聽到慌張，可依舊能感受到陳墨的情緒波動極大，甚至要比見到古天荒時還要激烈。

　　見陳墨陷入深思，李兮童輕輕敲了敲前座，司機立刻心領(lǐng)神會，動作小心地下車。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默契天然存在，并不需要多么了解一個人也能做到合拍，原理十分簡單，只要你足夠關(guān)注對方。

　　李兮童一直保持著安靜，直到陳墨的眼神再次靈動起來時，她沒有選擇詢問，而是繼續(xù)提供可能有用的情報。

　　“當時林炎發(fā)現(xiàn)高新醫(yī)院有詭霧出現(xiàn)，第一時間就去查看了情況，可就在他離開之后不久，突然就起風了。”

　　“我聽到了一聲尖叫。”

　　李兮童適時地補充，瞬間吸引了陳墨的注意力，二人視線交匯，居然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可我并沒有找到受害者，大門口的警備成員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甚至連監(jiān)控里也不存在任何異常。”

　　話語里的內(nèi)容又一次成為了猜想的佐證。

　　“等我回到靈氣源點的時候發(fā)現(xiàn)，與其說是風，更像是靈氣源點產(chǎn)生的吸力，后來聽林炎說，這可能是靈氣源點覺醒的正常反應(yīng)?！?p>　　李兮童說著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敲擊屏幕下部的虛擬鍵盤，同時說著。

　　“至于關(guān)慶零號，我直面過兩次，第一次什么都不知道就陷入了夢魘，”李兮童頓了頓，貌似還是無法徹底釋懷，“第二次是在老大出手之前的幾分鐘。

　　我主動沖進詭霧，想要親手打破夢魘，可又有新的夢魘出現(xiàn)，當我準備動手的時候，老大的玄罡已經(jīng)到了。”

　　盡管李兮童說得不算詳細，可陳墨依舊能聽懂，甚至能感覺到那兩次經(jīng)歷給李兮童留下的深刻印象。

　　“但在那之前，我在夢魘里見到了一個小女孩。”

　　“關(guān)慶零號。”陳墨輕聲道。

　　李兮童微微頷首，“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她跟我想象中的詭種完全不同，我沒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惡意，甚至……”

　　她抿了抿嘴，或許是覺得這種感覺太過荒謬，以至于都沒有跟林炎提起過這件事。

　　“善意，同情，我覺得她當時是在同情我，第二個夢魘里看到的場景只是為了幫我圓夢，而不是為了勾起我的恐懼，她還說，”李兮童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情緒明顯緊張了起來。

　　“她說，不要傷心，你們很快就會團聚的?！?p>　　信息的優(yōu)勢再一次發(fā)揮作用，簡單的敘述加上自己在詭霧中看到的幻覺，陳墨很輕易就猜到李兮童看到了什么，“叔叔更想看到的是你能幸?？鞓返倪^好每一天，”他輕輕握住李兮童的手掌，車廂里略微壓抑的氣氛立刻轉(zhuǎn)換。

　　李兮童咬著少了些血色的嘴唇，望向陳墨的目光變得更加柔軟，陳墨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眼神，就比任何話語都要來得有效。

　　你有我。

　　讀懂了安慰，李兮童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眼簾，可又下意識得緊了緊好似維系彼此默契的手掌。

　　可惜這種感覺只存在于李兮童心中，陳墨可以想象，但無法感同身受。

　　他很專一。

　　目前的一，就是解決末日，確切的說，是保證自己能活在一個相對舒適的世界中。

　　除此之外，沒有什么能夠動搖這一目的。

　　更何況，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用無數(shù)信息模擬出的一種可能性。

　　或許在無數(shù)的可能性中，自己會愛上李兮童，愛上顧清裳，甚至連愛上古天荒也不無可能。

　　但這只是可能。

　　現(xiàn)在，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已經(jīng)息屏的手機突然又亮了起來，將陷入不同情緒中的二人拉回“現(xiàn)實”。

　　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了關(guān)于關(guān)慶零號的詳細資料。

　　李兮童側(cè)了側(cè)身，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方便看清屏幕里的內(nèi)容。

　　【關(guān)慶零號——陳婭文】

　　第一行信息就證明了末日模型的可靠性。

　　隨著李兮童緩慢地滑動屏幕，陳墨好似從龐雜的關(guān)系中看到了關(guān)慶零號短暫的一生。

　　……

　　一個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父親的小女孩懵懂地探索著世界，她不知道什么是父親，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爸爸，好在她還小，有母親的陪伴就足夠點亮整個世界的絢爛。

　　可是有一天，她有了父親，一個還算疼愛她的父親，但那僅僅是母親離開之前的記憶。

　　那一年，她五歲了，母親說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但還會一直看著她。

　　七歲的時候，她知道，母親死了，但她依舊能在夢里感受到母親溫暖的目光。

　　但僅僅是在夢里，因為現(xiàn)實只剩下刺鼻的酒氣和無端的打罵。

　　世界變成了灰白色。

　　除了小區(qū)外那個來自夜閬市的保安爺爺。

　　后來有一天，父親在夢魘中尖叫著死去，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和爺爺進行了最后的告別。

　　然后，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那個世界是彩色的，或許，她的母親就在那里等她。

　　……

　　一個并不如何復(fù)雜的故事，一個在殘酷世間中還達不到極致悲慘的故事。

　　但對于一個懵懂的小女孩來說，整個世界都是痛苦的。

　　“眾生皆苦……”

　　車廂內(nèi)的氣氛變得沉重了起來，看著明顯沉浸在某種悲傷回憶之中的李兮童，陳墨輕聲道。

　　“唯有自渡?！?p>　　說罷，他將絕大部分意識投向了僅存在于思維之中的末日模型。

　　破解苦懼神國系統(tǒng)僅僅是一個開始，還有很多的關(guān)鍵問題依舊處于存在無數(shù)可能的混沌狀態(tài)。

　　剛才聽到看到的一切只能輔助證明一件事，一件已經(jīng)有了準確推測的事情。

　　還有一個人藏在暗處。

　　“老蘇？”

　　陳墨回想著那天在保安亭里聽到的呼喊。

　　“他就是導(dǎo)致末日的黑手嗎？”

　　有這種可能，但陳墨不敢肯定。

　　詭霧的特性已經(jīng)顯露出部分特征，其中一個就是類似控制精神的手段。

　　那個小女孩，也就是關(guān)慶零號，當時表現(xiàn)得有些自閉，可光聽聲音無法判斷具體的精神狀態(tài)，起碼自己當時并沒有覺得關(guān)慶零號的反應(yīng)有什么問題。

　　再就是和安安最后的那通電話。

　　陳墨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安安當時的情緒比較低迷，可絕對不像是影視劇里表現(xiàn)出的那種傀儡狀態(tài)。

　　“或許你的能力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絕對，精神控制更有可能是附帶的影響，而不是絕對的控制，你主要的能力應(yīng)該是與……”

　　想起自己剛才吸入詭霧后產(chǎn)生的幻覺，“僅僅是透過記憶中最深刻的事物模擬、重組、具現(xiàn)、以此來突破心理防線，之后再?！?p>　　分析到了這里，信息又一次出現(xiàn)了不足，再繼續(xù)下去的正確率會越來越低。

　　陳墨嘗試著從中挑選較為準確的特點分析。

　　“詭霧會造就詭種，詭種具有潛伏性，詭種會依據(jù)某種條件爆發(fā)，或者干脆就是你在控制爆發(fā)和潛伏，抵御恐懼情緒就能最大程度地抵御詭霧的侵襲，所以詭種是精神形態(tài)的產(chǎn)物，只要不進入幻境，詭種跟普通人幾乎沒有區(qū)別?！?p>　　“或許還有更高級的形態(tài)，也就是很難殺死的怪魘，但這并不重要?！?p>　　“以目前的情況判斷，來自夜閬的老蘇，極有可能就是系統(tǒng)的擁有者了?！?p>　　“總之，今晚的事情一定與你有關(guān)！”

　　可陳墨并不怎么激動，哪怕一切猜測都正確，也不代表就能成功阻止末日，真正重要的是關(guān)于苦懼神國的理解！

　　無論自己的猜測指向誰，最終需要面對的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而是這個名為苦懼神國的系統(tǒng)！

　　想通這一切之后，陳墨將手指放在屏幕上滑動，最終點在接觸者——“蘇牧”身上，淡淡道。

　　“盯上我的，應(yīng)該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