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十九年,冬十月晦日,北國,豫州與雍州接壤處。
秦山軍在前一天已經(jīng)到達了兵部擬定的作戰(zhàn)位置,位于雍州渭南郡合陽縣附近,冀州提供的軍需物資也大多集中在了合陽。當對越戰(zhàn)爭爆發(fā),秦山軍便會從合陽出兵,進攻越族,而合陽會暫時作為秦山軍的后勤基地。
白銀郡的輔兵大隊二營四部也因為要與秦山軍會合,計劃里五日的整訓被壓縮到三天草草收尾,如今還走在前往合陽的路上。
接連幾日的大雪終于歇了口氣,冬日里天空掛著一份暖陽,為在冰天雪地里行軍的輔兵們給予些許溫暖。
“會寧的再快些!就快到合陽了,千夫長說下午到合陽請大家吃踅面?!?p> 四部離開白銀后,晝夜不息趕了一日在慶陽和其余的三部會合,集結(jié)為輔兵大隊二營。二營又走走停停地趕上了在銅川修整的一營,至此輔兵大隊兩個營七部算是圓滿聚集。
經(jīng)過接連數(shù)日的行軍,本就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的輔兵早已是精疲力竭,但軍令難違,輔兵們心里苦也只能咬著牙繼續(xù)走下去,希望能夠早日到達合陽。
本就嬌氣的順子,這幾日行軍腳上磨出了不少的血泡,整日擺著一張撲克臉。這時不知在前面看見了什么,順子興奮地跑到虞慶身邊,對著不遠處指指點點,“老虞,那牛車上的大家伙是啥?。俊?p> 最近在順子的“氪金”攻勢下,虞慶已經(jīng)和順子好得快要穿一條褲子了,順子也肆無忌憚地對著縣丞喊老虞。
路青山本是低著頭咬牙堅持,聽著順子的叫喊往前看去,也不由地有些震撼。
此時輔兵部隊已經(jīng)離開銅川有一二百里遠,來到了一片廣袤的甘肅平原上。溫熱的暖陽將黃土地上的積雪消融殆盡,士兵們的腳印為泥土抹去面上的白彩,土地呈現(xiàn)出最本真的模樣。
若從天空往下看,幾十上百只不同編號、統(tǒng)一著裝的隊伍在這片土地上奔走,士兵的背后是一道道黃土地的肌膚。
虞慶順著順子的眼神嘖了一聲,明白輔兵大隊是遇到了冀州軍的運輸車隊了,這些車隊大多是牛車馱運,也有用驢車的,運送的物資各式各樣,糧草、軍械、帳篷、柴火、棉衣等不一而足。
“真是沒見過世面。那是兵部軍技科的犀牛槌,后面跟著的是搭載犀牛槌的撞車。這一槌子下去,你小子的腦袋就像腳踩的西瓜一樣,‘砰’的一聲,碎個稀巴爛。”
順子被虞慶嘴里“砰”的一聲下了個大跳,但很快驚嚇就被新奇給取代,“那是啥?怎么有那么長的箭?”
虞慶翻了個白眼給順子,“你小子真是井底青蛙。那是弩啊,那還不是一般的弩,這弩可是三弓床弩,沒有二十個壯漢休想開得動,一箭比你一個人還長,能直接從西門射到縣府衙門去!”
順子眼冒金星,十分崇拜地望著虞慶。正巧虞慶對著很受用,接著給順子指指點點,滔滔不覺地講了起來。
與順子的興奮不同,路青山的臉色則略顯凝重。如果說在白銀的訓練還像是小打小鬧的話,那次刻在這片離合陽不足四十里的平原上,將近七千人的輔兵,幾十上百只支援秦山軍的運輸車隊和觸目皆是的軍用物資,則將戰(zhàn)爭的氣氛,推向了又一個高潮。
……
晦日,晚間,合陽縣十五里外,秦山軍中軍大帳。
山部指揮使、秦山候曹管已經(jīng)穿戴好了精良的黑色鎧甲,甲胄樣式與其他兵士無太多區(qū)別,但細看便會覺得做工精湛、堅硬如鐵。
與南國軍隊盔甲的五光十色不同,北國軍隊鎧甲是清一色的黑色,并且軍官與士兵的盔甲制式并無不同,這也是為了防止在戰(zhàn)斗時軍官因制服暴露而被敵人重點獵殺。
曹管與曹元長相有三分相似,眼角有細密的魚尾紋,面色白凈,嘴唇稍薄,不像常年鎮(zhèn)守寶雞要塞的秦山軍指揮使。
大帳陸陸續(xù)續(xù)地進來了不少高級軍官,軍銜最低的也是校尉。
兵部給定的官方開戰(zhàn)時間是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立冬日,也就是一個星期后。曹管與許渝的用兵風格有幾分相似,都不喜歡打無準備的仗。
因為他們一旦戰(zhàn)敗,都會因自己的家世而被外界抨擊。
所以即使離開戰(zhàn)還有充足的時間,曹管也強硬要求冀州方面的補給和雍州方面的輔兵迅速就位,爭取在一周內(nèi)把秦山軍的戰(zhàn)力磨合到最佳狀態(tài)。
今晚曹管召開了第一場軍事會議,所有軍銜較高的軍官已經(jīng)全部到場,包括錦城派來的督軍孫宏義。
“參謀,補給是否全部就位?”
“稟報指揮使,冀州方面所有糧草、軍械已經(jīng)全部就位。攻城器械暫時留在了合陽縣,以免拖累推進速度;軍營放置了十五日的糧草,其余糧草儲存在糧倉內(nèi);武器鎧甲,各營已經(jīng)全部分發(fā)到位,并且會安排輔兵每日按時保養(yǎng)。另外合陽縣方面,雍州軍指揮使調(diào)遣了一個營駐守合陽,專門為秦山軍看守物資?!?p> “高上將,輔兵情況如何?”
“稟報指揮使,雍州輔兵大隊兩個營共七部已經(jīng)于下午到位,安頓在秦山軍軍營不遠處。但這批輔兵訓練質(zhì)量很不達標,末將會安排中尉多加操練?!?p> 曹管猛地拍了拍面前的沙盤,沙盤上是豫州的地貌,十分粗劣。
“各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萬事俱備,只欠立冬!陛下信任我秦山軍,派我軍出征豫州,唯有鞠躬盡瘁、奮勇殺敵,方能不負陛下隆恩。各將軍以為,破越,自何破起?”
所有人看著桌上的沙盤,開始陷入沉思。沙盤上五只黑色小旗代表著秦山軍的五個營,小旗前不遠處便是豫州,整個豫州地形被水彩分成了七片,而秦山軍第一戰(zhàn)的可攻目標,就有東甌與揚越。
“末將以為,首戰(zhàn)自要打出我秦山軍的威風,揚越號稱與西甌、駱越三足鼎立,若先拿下?lián)P越,自會令一旁的東甌聞風喪膽,西甌也得掂量一二”。
開口的是上將高云山,一位四十余歲正值當打之年的將領(lǐng)。從他發(fā)言時的唾沫橫飛、神采飛揚就不難看出其野心勃勃。
其他人很快開始思考高云山的策略,這種時候曹管是不會武斷的,他心里有判斷,但不會輕易表現(xiàn)出來。
漸漸有人皺起眉頭,很快就有人出聲否定,“我孫某人不才,私以為此計不妥。揚越以北乃東甌,以東是西甌,南面還有最強勁的駱越。若是成功吃掉揚越,即使這幾個部落向來不和,也難免東甌、西甌與駱越聯(lián)手,三面包夾,秦山軍不就被包餃子了嗎?何況要以摧枯拉朽之勢旗開得勝,那實力不濟的東甌難道不是更為經(jīng)濟的選擇?”
沒有人想到出口反對的會是孫宏義。按照曹管本來的設(shè)想,請孫宏義過來不過是表示對錦城方面的尊重,曹管心里卻不以為意,畢竟督軍向來是文官,而文官來軍營,一般都是混功勞的看客。
高云山被孫宏義說得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見一旁的將軍紛紛開口奉承孫宏義,更覺得是被啪啪打臉。
“孫大人說得有理,那就先攻東甌吧。打仗不僅得有目標,還得有方法,這五個營兵力如何分配?高上將,說說你的高見?!?p> 很明顯剛剛高云山被孫宏義擺了一道,曹管這是給高云山臺階下呢。畢竟高云山是此行唯一的上將,還有不俗家世,舉重若輕,曹管也不好讓他太難看。
這一回高云山?jīng)]有魯莽發(fā)言,而是望著五只小旗仔細思索了一番。
“五個營里朱鷺營配備了少量箭沖與大量弓箭手,拖后提供火力支持為宜;甲申營實力均衡,可攻可守,前置牽引敵人;津門營在甲申營后保持距離,一旦甲申營拉扯住主力,津門營迅速前插;云豹營和林麝營機動性強,分布兩側(cè),可隨時上前兩側(cè)夾擊敵軍,位置較津門營稍前些。這樣……”
曹管點了點頭,接過話來,“這樣一旦甲申營拉住敵人,云豹營和林麝營便可快速圍堵,等津門營趕過來便可一波流帶走。要是敵人進攻兩側(cè)的云豹營和林麝營,那津門營又可以分兵增援;即使敵軍躲過偵查襲擊朱鷺營所在中軍,那津門營又可以回防?!?p> 參謀在沙盤上擺出高云山所說陣型,提出疑問,“那要是東甌四面圍攻,津門營豈不是自顧不暇了?”
高云山聽了,哈哈大笑,眼神露出輕蔑之意,“之于東甌,我秦山軍才是優(yōu)勢一方。若東甌四面圍攻,那才是自取滅亡,各營逐個擊破即可,又何必津門營分兵呢?”
不得不說高云山還是有一定的軍事能力,提出的布陣方法令其余將領(lǐng)紛紛頷首。
曹管掃視一圈,“既然各將軍無異議,那暫且采納高上將的方法吧?!?p> 正當曹管準備散會,就見高云山抱拳行禮,朗聲道,“末將以為,指揮使大人坐鎮(zhèn)中軍,位在后方;前軍當遣一大將坐鎮(zhèn),穩(wěn)定局勢。末將毛遂自薦,自請突前,為北國拋頭顱、灑熱血?!?p> 曹管看了一眼高云山,率先走出中軍大帳,“準!”
低著頭的高云山,聞言,嘴角勾出一個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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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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