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另一種可能

　　吳宇森的車就停在樓下不遠，是輛褐色的商務車，玻璃都貼上了黑色隔熱膜，從外面看不見里面。

　　吳宇森本想打開中門讓林凡上車，沒想到她自己扯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吳宇森也沒說什么，坐進駕駛位，很快發(fā)動了汽車。

　　林凡也不是想跟吳宇森坐一塊兒，奈何她暈車。

　　只要不是自己開車，坐別人的車都會暈，輕則頭暈，重則嘔吐。具體什么狀況要根據(jù)開車人的技術(shù)和車況決定。也就坐在副駕上，可能是眼前能看到東西，能稍微好一點。

　　要是熟人的車，她還可能躺在后排瞇一下，減輕點不適感。在吳宇森車上是不可能瞇的，抓緊看路還差不多。

　　也許是不真實感太重，心底某個角落還是有點懷疑，這人是個騙子。

　　吳宇森上門的時候，已經(jīng)10點多了。開出去沒多久，還沒出市區(qū)就11點了。上了高速在服務區(qū)吃飯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征得林凡的同意，兩人下車先吃點東西。

　　找了家快捷中餐館，就是提供小份菜，自助結(jié)賬的那種。

　　林凡拿了份素菜，一份湯，再要了個米飯，就去找座位了。吳宇森拿了幾個菜，結(jié)完賬很快找到林凡，兩人認真吃飯，也沒有太多隔閡感。

　　吃完飯上車，直接上了高速。吳宇森搭話：“你早上也沒吃，中午吃這點夠不夠？”

　　林凡知道長時間開車的人不能太安靜，容易打瞌睡，也配合搭話：“夠了，我一向吃得少。正常就是一天兩頓，有時候一天一頓也是有的。”

　　吳宇森目視前方，腦子里浮現(xiàn)出林凡的模樣。

　　林凡高，穿得寬松，所以身上有些肉肉并不明顯，初步估算可能有170斤。但是按她今天的飯量，一天兩頓根本養(yǎng)不出這些肉。

　　“你是覺得我這么胖，怎么吃這么少？”林凡猜到他想什么。

　　“不是，我是怕你餓著?！笔钦媾滤I著，吳宇森想。

　　“我身上的肉都是吃藥吃的。你知道有些藥有激素，吃了會胖吧?”林凡說。

　　“知道?！惫植坏每此砩系娜庀癜l(fā)面饅頭那種腫起來的，跟普通的胖不太一樣。

　　“現(xiàn)在還有吃嗎？”激素藥可不是好東西，吃久了身體受不了的。

　　“早就沒吃了。藥太貴，吃不起，兩年前就停了，但是一直也沒有瘦下來?！?p>　　“是抗抑郁的藥嗎？”吳宇森問。調(diào)查資料里只簡略的寫了一些條目，這些具體情況自然不會被提及。

　　“對?！?p>　　“還有其他副作用？”

　　“挺多的。比如我現(xiàn)在身體差，稍微動一下就累?？傆X得很吵，眼睛也容易累。有時候，剛起床，刷牙洗臉吃個早飯，還沒一小時呢，就開始累了，又要躺下?！?p>　　林凡覺得這些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正好給吳宇森說清楚些，也省的他老覺著自己有超能力，“記憶力也變差了。我跟你說過的，總是記不住事?！?p>　　“怎么沒有繼續(xù)治？是因為沒錢嗎？”

　　“開始是因為沒錢。一個月藥費就七八千，還要看心理醫(yī)生，加起來快小一萬了?！绷址不貞浀溃骸翱戳艘荒甓啵婵钣猛炅?，人沒好，反而越來越多毛病。我就把藥停了?！?p>　　“聽說那精神類藥物要循序漸進的停藥，要不然很痛苦的，跟戒毒差不多。”吳宇森經(jīng)常接觸心理團隊的人，對這些有所耳聞。

　　“是挺痛苦的，但當時的副作用也逼得我不得不斷了。那時候感覺身體和神經(jīng)都到了一定的極致，不停更痛苦?！?p>　　“醫(yī)生同意斷藥嗎？”吳宇森驚訝道。

　　“沒問醫(yī)生。當時沒錢了。也難受，干脆就不去醫(yī)院了，直接斷的。”林凡輕描淡寫地說。

　　饒是吳宇森自認是個硬漢也忍不住看了林凡一眼。

　　像他說的，強行斷精神類藥物，就跟戒毒差不多。戒毒大家都知道的，非常痛苦。很多人都因為熬不住痛苦，沒辦法戒掉，甚至自-殺死亡的都有。

　　但旁邊這個看起來氣定神閑的姑娘竟然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苦，看起來還毫不在意。是徹底麻木了還是骨子里就硬氣？

　　“戒藥痛苦持續(xù)了多久時間？”他又問。

　　“一個月還是兩個的，不記得了?！蹦顷囎诱麄€人暈乎乎的，根本不會在乎時間。

　　吳宇森默了下，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那些后遺癥是強行斷藥的后果？因為強行斷藥，造成的損傷？”他的印象里，藥物的后遺癥好像沒這么厲害，感覺命雖然還在，人已經(jīng)毀了。

　　“也許吧?！绷址猜柤纾艾F(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

　　“那你現(xiàn)在感覺還好嗎？”

　　“現(xiàn)在？”林凡暼吳宇森一眼，“你是指后遺癥帶來的痛苦嗎？都習慣了。我感覺疼痛這個東西吧，時間久了不知道是真的減輕了，還是身體已經(jīng)慢慢適應了，就真的習以為常了?！?p>　　“還有疼痛？”

　　“怎么，我剛才沒提到嗎？”林凡想了下，好像沒說，“身體各處老疼，也去醫(yī)院查過，說是神經(jīng)性的，要開藥給我吃，我沒吃?！?p>　　“也是因為錢？”

　　“算是吧。其實第一回開了，吃了沒用，就沒再吃了?！?p>　　“是哪里疼？”吳宇森問。

　　“哪里都疼。腦袋疼，脖子也疼。胳膊疼，有時候心臟也疼。有時候膝蓋疼，有時候整條腿都疼。感覺全身沒有不疼的地方?！绷址舱f到最后自己都有點想笑。

　　聽起來好像很嚴重，吳宇森皺眉：“是怎么個疼法？”

　　“有時候隱隱作痛，像是肌肉發(fā)炎那種，暗暗地疼。有時候突然一下刺疼，整個人僵著不能動，要過一會才能緩過來。有時候感覺有根鋼筋在身體里拉扯?！?p>　　“最厲害的是頭疼，嚴重的時候，感覺有鋼筋從太陽穴穿過去吊著，前腦殼被掀開那種疼。整個人都不能保持清醒?！?p>　　吳宇森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這種疼法，好人也能給整抑郁吧？他突然有些理解林凡的抑郁了。

　　“我還學了個新詞，叫‘游走性疼痛’。特別貼切是不是。”林凡輕輕笑了起來。

　　吳宇森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笑并沒到眼里，更像是一種無奈的妥協(xié)。

　　“那你平常沒有什么開心的事兒嗎？”吳宇森轉(zhuǎn)換了話題。

　　“很久不知道什么是開心了。”林凡道。

　　“你喜歡吃什么？”聊不下去就換話題。

　　“不知道?！?p>　　“沒有嗎？”

　　“以前有過。但是后來，都沒有那種感覺了。以前吃到喜歡的東西都會歡喜，可現(xiàn)在我不知道歡喜是什么。我的感情缺失了?！绷址不貞浀?。“而且大部分時候，我吃東西都嘗不出味道。吃肉和吃菜，我感覺沒什么不同。我也不會覺得餓，每天吃點東西不過是不讓自己餓死罷了?！?p>　　吳宇森吃驚地看林凡一眼。如果不是在高速上，他真想把車停下來好好問清楚。

　　這根本不正常好嗎！

　　林凡感覺到了隔壁的注視，她又笑笑：“這些年我變得太多了，哪兒哪兒都不像自己。要不是鏡子里的臉還熟悉，我都懷疑是換了一個人。”

　　吳宇森心里猛然一跳。林凡可能不在意，但他在特事所工作，很清楚這種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按照這種思路下去，林凡否認自己有異能也是對的，因為有異能的的確不是她。她的疲憊，疼痛似乎都有了理由。

　　但是現(xiàn)在還不能說。畢竟他也不能確定是什么情況，如果是真的，對方友好度如何尚不清楚，說多了會不會打草驚蛇。

　　想到這兒，吳宇森決定不再詢問林凡，轉(zhuǎn)而說起一些特事所的趣聞。

　　他說的都是一些不機密的小消息，講出來也沒什么關(guān)系。林凡雖然不感興趣，但是為了讓吳宇森不陷入安靜狀態(tài)導致瞌睡，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不知道是車好，還是吳宇森的車技好，林凡一路的確沒有特別難受。

　　大概是因為雙休日的關(guān)系，路上車子比較多，原本3個半小時就能到的路，硬是開了5個小時才到。從收費站進高河市的時候林凡就有些驚訝，直到車開開停停，進了一個老舊大院停下。

　　吳宇森解開安全帶，林凡也乖覺地下車。

　　環(huán)顧四周，院子挺空曠，前方有一棟三層的老樓，外墻貼著馬賽克裝飾，像90年代的建筑風格。院子外面有樹木環(huán)繞，位置似乎比較隱秘，沒什么車流。抬頭不遠處就是高架，不知是鐵軌還是高速。

　　“這里原來是供電局的房子。后來供電局建了新大樓搬走了，我們就接手了這里。”吳宇森說著帶林凡進入老樓。

　　林凡從門外沒看到任何標識標志，跟著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老舊的只是外立面，內(nèi)部早就裝修一新。

　　正對大門的一整面墻用馬賽克壁畫展現(xiàn)了一幅山河秀麗的風景。繞過這面墻是一道玻璃門，像是真正的辦公區(qū)域了。

　　吳宇森對門邊刷了一下工卡，玻璃叮咚一聲開啟。林凡跟著吳宇森進入，走向前臺。

　　前臺小姐姐看見吳宇森進來，開心地招呼：“吳特回來啦？”

　　“是啊，”吳宇森笑瞇瞇地回答，“給我一張訪客卡，登記在我名下?！?p>　　“是這次帶的新人？”小姐姐好奇的看了眼林凡。

　　林凡沒聽到詢問，她正盯著前臺背景墻發(fā)呆。

　　只見那上面是黃金閃閃，土到極致的幾個大字——日日紅貿(mào)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