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特別豪爽地拿起兩沓鈔票塞到我懷里,心滿意足的說:“兄弟,這是你的!”
說這話的時候,奇異的光芒從大傻眼中一閃而過,說話的語調(diào)也特別干凈利索,而我當時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他講話的方式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樣。我顯得異常平靜,告訴他沒想過要和他分錢。
大傻硬是把那兩沓大鈔塞到我懷里,笑嘻嘻的說:“拿著嘛,這是你應(yīng)得的嘛!”
當晚,大傻高興得和我喝了一宿的酒,酒量奇差的我再次喝得爛醉如泥,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轉(zhuǎn)天下午才悠悠轉(zhuǎn)醒。
屋外的太陽掛在中天,耀眼的光線刺得眼睛一陣發(fā)疼。
樓下,橫七豎八的酒瓶子與剝開的花生殼凌亂撒了一地,茶幾上放著兩沓厚厚的鈔票,沙發(fā)空蕩蕩的,大傻已經(jīng)走了。我把他留下的二萬塊錢扔到二樓床底下的一只舊皮箱里,準備下次見面還給他。
當時,我以為這件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萬萬沒想到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正張牙舞爪朝我步步逼近,我逃不掉,也躲不掉。
三天后的大清早,我正抱著被子做春夢,剛到銷魂之際,床頭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鈴聲一響,與我耳鬢廝磨的美女瞬間灰飛煙滅。欲求不滿的邪火突突躥上腦瓜子,我抓起話筒破口大罵,哪個挨千刀的大清早擾人美夢。
燒餅像剛跑完十公里的馬拉松,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字一頓的說:“哥,不好了,出大事兒啦!”
我怒道:“你他娘的擾我春夢才事兒大呢?!?p> 燒餅驀的壓低嗓音,驚天動地的對我吐出一句:“哥,您……您被通緝了!”
通緝?
“你說什么?”我猛地抖了個激靈:“再說一遍!”
“沒時間解釋了,您趕緊收拾收拾跑路吧,一會兒雷子可就上門鎖人來了?!睙炇f火急的說完,急匆匆告訴我一個地址,讓我馬上到那里去跟他匯回,然后不等我答應(yīng)便掛斷了電話。
我茫然的呆坐在床上,腦袋亂轟轟直響,仿佛有千軍萬馬從頭上踩踏而過。
媽的,我一個良好公民,沒干過殺人越貨、作奸犯科的壞事兒,這他娘的發(fā)的哪門子通緝?萬一被老爹知道,還不得一棒子活活劈死我?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凌厲的警笛。
我故裝鎮(zhèn)定的聽了一會兒,恍惚感覺那警笛聲似乎由遠而近一路朝樓下開來。我抖了一下,莫名打了個哆嗦,猛地回神,連滾帶爬跳下床,撈起衣服褲子胡亂套上身,驚慌地“咚咚咚”跑下樓,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wǎng)之魚,奪門而出。
燒餅給我的地址距離我住的小破樓,足足隔了十三條街。我思來想去的反省近段時間干過的勾當,其中最有可能露出破綻的就是那塊來路不明的契丹古玉。
大傻那個傻玩意兒,我素來跟他無怨無仇,你說他好端端的來禍害我又是何苦,真是個害人不淺的害人精。還有燒餅?zāi)莻€操蛋玩意兒,滿嘴跑火車,看我不扒掉他一層皮,念頭陡然一轉(zhuǎn),又想到買玉的那個胖子,死胖子油頭滑腦,一看就不靠譜,今天鬧的這么一出,指不準就是他把我們給賣了。
我像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路左閃右躲,拐七繞八,比平時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時間,終于來到燒餅交待我的那個地址。周圍布滿低矮的民房,巷子四通八達,家家戶戶閉著大門,路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要不是左近的胡同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我都懷疑這些老房子全他媽是鬼屋。
道旁的花花草草在中午的毒太陽之下曬得人連頭都支楞不起來。
馬路對面是一座破舊的老房子,乍眼一看便能決斷出是五、六十年代修的建筑。冷落的門庭,斑駁的大門朱漆,高出墻頭的枯樹枝丫,無一不向外人宣告著繁華落盡,只有四面圍砌的高墻能依稀瞧出昔日的氣勢。
我收回四處巡脧的目光,閃身躲進一堵墻根下的陰影里,此時又餓又累又渴,心里搓火兒,忍不住又把燒餅一頓好罵,心說丫把我約到這偏僻的鬼地方作什么?
我冷靜回想了一下燒餅給我打電話時的狀態(tài),盡管,他當時的情緒顯得異常焦灼忙慌,細細一回味,他生硬的語氣里分明還拖著一點哭腔,像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迫他照本宣科的念稿一樣。
難道燒餅是被人脅迫之下才打的那通電話?
一股不祥之兆陡地從心底涌了出來,莫非那些人的真正目標是我,而他們只是利用燒餅把我騙到這里來?
想到這里,我頭上“嗡”的一聲,慌忙轉(zhuǎn)頭四顧,遠遠的胡同口,兩個五、六歲的男孩兒穿著開檔褲,開心的騎著腳踏車,風里飄來小孩天真無邪的笑聲,除此之外,附近的街道依舊杳無人影。
我暗說難怪偏偏把我約到這種偏僻地段兒見面,原來真的是挖了火坑。于是,趕緊拿出手機往家撥了個號碼。那邊很快就被我熟悉的管家接通了。我隨便寒暄了兩句閑話,然后盡量裝著平常的語氣問道:“馮叔,家里沒事兒吧?”
“沒事兒呀!”管家的聲音很沉著,“哥兒,您可好一陣子沒回家……”
我支吾著打斷他:“那個……這兩天有沒人去家里找我?”
“沒有?!?p> 我胸口懸著的石頭一下落了地,隨口敷衍幾句,匆匆收了線。
媽的,果然有詐!
誤交損友!誤交損友!
燒餅?zāi)峭醢烁嶙酉牒献?,沒那么容易,我才不會自投羅網(wǎng)上他的當,兔崽子日后別再讓我碰見,否則,看小爺怎么收拾他。我一邊嘀咕,一邊走出角落,準備原路返回,走出十幾步,腳步忽然遲疑的慢下來。
說起來,我認識燒餅的日子也不老少,這小子的性情雖然有些渾不吝,但還不是出賣兄弟的主兒。難道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誘我到此地?
我素日和人無怨無仇,也從不摻和家里的生意,難不成有人想綁票,借此勒索老爹交贖金?我心想也不對呀,要綁我的票直接天黑到店里去綁,臭襪子往口一塞,麻袋往頭上一套,從店后門抬出去,往面包車一扔,多簡單,反正那里地廣人少稀,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而這里附近到處都是民居住宅,街角就有一家派出所,傻子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干這種事兒。
思索良久,我才想起打電話給燒餅,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人接。
壞了,燒餅真的出事了!
我一下急得滿頭大汗,進退維谷。留吧,我身上沒有任何防衛(wèi)武器,孤身闖進去無疑是甕中捉鱉。走吧,心說怎么也是一條人命,在這之前,燒餅從來沒有害過我,如果說那些歹人的目標真的是我,倘或我一走了之,惱羞成怒的歹人一怒之下,當場撕了燒餅這張肉票,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一輩子我都將于心不安。報警吧,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jù),萬一打草驚蛇,陷在網(wǎng)里的燒餅依舊沒有好果子吃。
我在走和留之間反反復(fù)復(fù)煎熬掙扎了半個小時,最后終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心一橫,彎腰從地下拾了半塊斷磚,調(diào)轉(zhuǎn)方向,原路返回,徑直越過馬路,慢慢往那所老房子走去。
掉漆的大門半掩半關(guān)著,銹跡斑斑的獸門環(huán)掉了一個,我伸手一推,一道門縫兒悄無聲息地從兩扇門之間裂開,我作賊心虛地往左右一瞧,接著躡手躡腳地閃進門去。
繞過殘破的照壁,迎面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院落,院中靜悄悄的,空地上長滿了半人高的青青荒草,東南角有一口古井,古井邊擺著幾個破水缸,一堆生銹的農(nóng)具堆在一邊,樹木都枯死了,唯獨蒼翠筆挺的兩桿綠竹不甘的點綴著夏日的氣息,試圖以一己之力,打破這滿眼的荒涼破敗。
再往后是三間正屋,門廊兩邊是東西廂房,當年雕梁畫棟的欄桿與門窗在風霜雨雪的四季輪回中失去了鮮艷奪目的色彩,頹敗、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我丟下笨重的半塊磚,貓腰從地上撿了一根趁手的實心木棒,腰還沒直起,后面的廳屋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大大方方進來吧!”
我出其不間的吃了一驚,悻悻扔掉木棍,繞道空地,視死如歸的踩上石階,推門緩步而入。
明亮的光線一下子驅(qū)散屋中的昏暗,照亮了前廳。
前腳剛邁進門檻,我一眼便瞧見鼻青臉腫的燒餅被人五花大綁,狼狽萬分地扔在地下??磥?,在我來之前他沒少吃苦頭。燒餅仿佛見到了親人,眼淚鼻涕泡兒齊刷刷往下掉,一臉可憐的向我求救:“哥,您再不來,我就快被活生生打死了,救救我!”
我沒理會他,心說果然是沖著小爺我來的。我目視前方,打量著端端正正坐在太師椅上不怒自威的主兒。老頭兒約莫七十五、六歲的高齡,鬢發(fā)如霜,蠟黃的臉布滿深深淺淺的皺紋,如同一道道縱橫的溝壑,一雙灰白渾濁的眼仁宛如死魚眼,目光卻特別銳利老辣,讓人不敢輕易直視。一個英氣挺拔的年輕人,如同一尊石像面無表情的立在他身后。
我展目一望,屋子里只有眼前一老一少,估摸著他二人大概率不會把我和燒餅當場弄死,然后毀尸滅跡,心中的戒備不禁略微放松了一點,遂壯起膽子,開口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年輕人,不用這么劍拔弩張,老朽請你來這兒只是想問件事兒?!崩项^兒皮笑肉不笑,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又尖又細,宛如刀片劃過耳膜,聽得令人難受。
切,這種鬼鬼崇崇的下三濫手段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