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推開車門走下車,感到周遭的警燈晃眼,略微頭脹,通宵了兩宿,體力已然負載,但這次所見之人頗為重要,于是強打精神,大步走到了他面前。
“燕多美,你挺行???”
張銘踢了刺猬頭跪在地上的膝蓋,見他雙手背負鐐銬,身后是一座焦煙漫天的拱橋。
消防車已然就位,噴水槍化為水龍,沖刮著橋上以及橋后的草地,雖有烈火,但火勢不猛,畢竟天空落下的濛濛細雨大幅衰減了勢頭。
兩名傷員已被抬了出來,當先一名莫名丟了衣物,褻褲也被撕成條狀,看其最多擦傷,連輕傷都算不上,可表情彌散,似乎遭受到了極大的心靈創(chuàng)傷。
第二名傷員是一個瘦子,兩只手被繃帶固定,躺在擔架上氣若游絲,但眼里是有神的,口里念一些污穢之詞。
有名警員蹙眉,示意醫(yī)護行得慢些,彎腰傾聽瘦子念叨的句子——
“鬼,它們是鬼附身,不是畜牲,不是畜牲。”
張銘冷笑,搖了搖頭,注意力重新放回燕多美身上。
“真愛無敵?”
“???”燕多美仰視這個前幾天才審訊過他的警督,“這是我的網(wǎng)名,問這個干什么?”
他說完看向身后被圍成一排跪地的同伙,全都背負鐐銬,儼然是一幅不法分子落入法網(wǎng)的實況畫面。
他怒了,立馬反問:“我們是受害者,差點被歹徒縱火燒死,你們堂堂執(zhí)法者倒好,居然把我們抓了?張警督,你莫非是翻舊賬不成?”
“舊賬?倒也不是,”張銘冷哼,“這次是新賬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斯巴魯?shù)降锥啻蟮哪苣停擦税藗€人?開車200碼?閻王爺都拿你沒轍?向全網(wǎng)挑釁?”
“什么鬼玩意兒!”燕多美的鼻孔劇烈擴張,整張臉掛滿了鼻涕,“我撞什么人啊,我的斯巴魯早就被電子限速到190碼了,你該不會胡亂掐個借口,又把我送進去吧!”
張銘不與他廢話,身旁的警員點點頭,遞給張銘一臺手機。
這是燕多美的諾基亞N96手機,事先扣押他們時,便把他們的手機沒收了一通。
“你看看,你一個半小時前發(fā)的動態(tài)?!?p> 手機熒幕移到燕多美面前,主頁顯示他的圍脖名字,隨著警督拇指劃拉,一則則狂妄之語觸目驚心,轉(zhuǎn)發(fā)量和評論正在急速攀升,每條動態(tài)的閱讀量已達六位數(shù)。
底下一條最多贊的熱評出自平安網(wǎng)警。
‘網(wǎng)絡不是法外之地,這位網(wǎng)友,我們希望你盡快到當?shù)鼐阶允祝┏鰧嵡?。?p> 第二條出自熱心網(wǎng)友。
‘這個李綱是誰啊,是這個二代被抓的親戚?@平安網(wǎng)警,同志您好,希望把飆車一族連根拔起,還我們羊城市民一個朗朗乾坤。’
燕多美瀏覽完畢,差點暈厥過去。
“是有人害我!警督,我敢發(fā)誓,我拿老二發(fā)誓!這些動態(tài)通通不是我發(fā)的!”
張銘拍拍燕多美的臉頰。
“自然會去查證,總之,你們這些夜間聚在空置危樓的嫌疑分子,足夠我們展開調(diào)查了?!?p> “張警督!”燕多美怒極反笑,“就這么想逮著我嗎?你不去查誰縱火燒了這塊地方?”
張銘緊緊皺眉,認真起來。
他看向拱橋另一頭的諾大空地,兩條蜿蜒的黑印子從橋頭延伸至廠房大門。
除了拱橋和土地,其他設施都完好無損。如果是有人故意為之,未免過于兒戲,既構(gòu)不成人身安全威脅,也沒有造成大量的財產(chǎn)損失,反而像是特意給嫌疑犯他們‘開路’,讓他們咬著鉤子送到自己的手里。
張銘已經(jīng)從最先到達現(xiàn)場的警員口述得知,警車剛一到現(xiàn)場,這兩條長達一百二十米的火蛇,形成了兩堵火墻,身陷其中的嫌疑人幾乎是掐點沖到了警車門前,一個個‘自投羅網(wǎng)’。
“十六名嫌疑人,其中兩名傷員要在醫(yī)院妥善救治好,”張銘與一邊的警員交待好后,便懶得和嫌犯廢話,準備掉頭就走。
同時,他看了看遠處的廠房,已經(jīng)有五名警員準備就緒,就等所有火勢撲滅,進樓搜查物證。
然而,一聲劃破天際的狼嗥,讓在場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那是?張銘循著聲源,瞬間看向廠房。
竹竿男對狗的聲音過敏,連忙掙脫醫(yī)護人員,把擔架當了厝棺,把自己當了僵尸,竟是啪的一下起身,手指顫巍巍點向橋頭。
刺猬頭和其他人也都隨著警督目光看過去,其中,刺猬頭不知怎的,眼里倒映出一個黑球,渾身通了電似的,手銬哐哐作響。
是三只并排的大狗,正靠攏來,中間的阿拉斯加對月嗥叫,左邊的尋血獵犬友好地注視張銘一個人,右邊的黑皮獒犬目中無人的樣子,看著流動的河水。
更有一只貓,不停繞著獒犬轉(zhuǎn),對其踩在背上的一只小黑狗嘶鳴。
“就是他們,張sir,它們一幫畜牲放的火!”燕多美狼狽不堪,想要起來,背過身來的雙手,兩只蘭花指指向它們。
砰!兩個警員搭著他肩膀,手里警棍毫不含糊,捅了內(nèi)膝讓他跪下來。
“你現(xiàn)在還想狡辯!”張銘一想起他屢次都給放了出來,便非常窩火。
這時對講機響起一段模糊的話,張銘抓起對講機仔細聽著。
“燕多美,這廠房背后的四輛大春摩托上個月在洛河路丟失,今兒個從你藏身地點找到了,你該作何解釋?”
沒想到燕多美忽然不急了。
他緩緩說:“那四輛摩托和我有甚干系?你不如問問我背后的胖子,他身上的車鑰匙你剛剛不都搜刮完了嗎?”
“他和你同伙?!?p> “不要套我話了,您還和我見外干啥?”燕多美嬉笑道,“您懷疑這摩托來路不明,首先得確認上面的指紋痕跡,還有車鑰匙去向,再者,您認為胖子和我同伙,那還真被你說對了,但頂多是酒肉朋友,咱幾個是來廠房吃宵夜來的,為的是慶祝我今天追回款項76萬搞的宴會,您該不會不知道我的底吧?我爹燕擎天,干什么的這些年可沒被你們折騰夠嗆?!?p> “專門跑到廠房慶祝?”一名警員打斷了他。
“那不然呢,帶巨款在路邊大排檔慶祝?沒被打劫就不錯了,張sir,您倒是管管地湖區(qū)的治安,哎呦我去,那是相當亂??!”
張銘眼神欲要伸出兩把刀子來,把吊兒郎當?shù)难喽嗝罃厮椤?p> 燕多美見狀變本加厲:“我家擔保公司還有九個弟兄,白天去嘟嚕嚕發(fā)廊追訴款項,律師所的鄭吒帶著合同都被打了。我弟兄被審了老半天了吧?還沒放出來?那個叫劉雯就那么大能耐嗎,她說什么,你們就信什么?!”
“誰被打,誰受傷,誰是受害人的立場,我希望你搞清楚!”燕多美居然脅迫起來。
聽到劉雯這個名字,張銘腳底下一個踉蹌,內(nèi)心的寒意噴涌而出,差點令他丟了分寸,沒一腳踹死這個地湖區(qū)最大地頭蛇之一的燕氏子孫。
只不過,燕多美以為自己能乘勝追擊,卻被第二聲狼嚎打斷了——
一只站在獒犬脖子上的小黑犬,經(jīng)過了十數(shù)雙目光洗禮,悠悠來到張銘身前的地磚。
它張嘴,一片包裹‘桂皮’的塑料落在了張sir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