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永死者無聲哭泣

　　死人，怎么會流淚呢。

　　視野里那張淚影婆娑的少女面龐逐漸變得模糊，鉗在脖頸處的那雙異常冰冷的手再追加一份力道，白牧只覺黑暗滋生，正緩緩升騰包裹著他，施以永眠的誘惑。

　　耳邊，艾爾絲汀顫抖的聲線仍在重復(fù)。

　　“為什么不回答？在我婚禮的那天晚上，你后悔沒有帶我離開嗎？”

　　白牧試圖應(yīng)答，聲音卻卡在喉嚨里。他努力想吸進(jìn)空氣，結(jié)果只咳出細(xì)得嚇人的嘶聲。

　　他的脖子被鋼鐵般的手指緊緊勒住，最后他身體癱軟，無力地松開掙扎著的雙臂。

　　——看到了嗎，她的頭發(fā)是罕見的紅色，眼睛則是鎏金色，那是魔女的象征，自古以來便是散播瘟疫與禍亂的預(yù)兆，即便她貴為公主，但除了國王外，王宮里沒人愿意接近她。雖然我收了您不少的錢，可我始終信奉七子，靈魂是純潔的，因此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成為公主的私人教師，并非明智的決定，神父大人。

　　意識消散之前，昔日在王宮里太監(jiān)說過的話不合時宜地回蕩在腦中。

　　“我明白了，是因為這里有外人在，所以你才恥于回答？”艾爾絲汀笑了起來，披散的紅發(fā)襯托著那張夢幻般的面龐，純潔的笑容宛若天使。

　　下一刻，她俯下身體，將冰冷的一吻輕輕印在白牧的嘴唇上，用蚊吶般細(xì)弱的聲音寵溺道：“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很快你將會和我一起踏入死亡之國，在那里沒有人能夠再打擾我們，那時，我們可以互相傾訴所有的悄悄話......”

　　她那血紅血紅的眼睛里，燭焰狂舞。

　　“死亡之國啊，多么令人懷念的名字，不過我還是喜歡稱其為尼伯龍根。”維維安始終站在黑暗的角落中，饒有趣味地觀察著那兩人。

　　突然，她尖長的耳朵捕捉到了遠(yuǎn)處疾風(fēng)般的波動，不由挑起一邊眉毛，自語道：“最后，你還是選擇站在了我的對立面，枉我還對你抱有期待，你也不過是庸人一個?！?p>　　僅三個呼吸間隔，一道纖細(xì)的銀色身影便出現(xiàn)在半空中，薄冰般的長劍悠然劃過一個弧，對準(zhǔn)艾爾絲汀的脖頸處襲來。

　　尖銳刺耳的聲音隨即發(fā)出，如同刀尖劃過玻璃，極薄的劍刃卻只在那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淺痕。

　　空中的人影不可思議的半旋過身體，反握劍柄施展第二招，這次是心臟，招式同樣狠且準(zhǔn)。

　　艾爾絲汀微微抬起下頜，血紅色的氣息如霧氣般浮現(xiàn)在瞳孔四周，死狂病帶來的嗜血殺戮終于覺醒。

　　她屈身上前輕揮手臂，紅色的指甲猶如世間最為鋒利的剃刀，與薄冰般的劍身碰撞在一起，迸濺出零星火花。

　　所裹挾的龐大力道一度使空氣的流動發(fā)生改變，水紋般的波動清晰顯現(xiàn)在視野中，銀色的身影再也無法與之抗衡，只得被迫向后退去。

　　艾爾絲汀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臉上的多余感情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是作為殺戮機(jī)器本身的冷漠。

　　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不斷追擊著那道銀色身影。

　　就在兩人交手之際，白牧的身下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藍(lán)色的魔法陣，將他的整個身體沉沒下去。

　　艾爾絲汀立刻察覺到了這一異動，在理智還未完全被死狂病吞噬之前，迅速抽身準(zhǔn)備摧毀法陣。

　　誰知那銀色的身影驅(qū)使手中長劍，阻止了她離去的步伐。

　　而白牧最后的身影已然消失于魔法陣中，眼中的紅光愈加變得強(qiáng)盛，艾爾絲汀對眼前死纏爛打的敵人冷冷地道：“放肆！”

　　手中無劍卻自成劍舞，互相交錯的劍鋒從紅色指甲處飛射，一路撕裂空氣，直直將那銀色的身影擊落下來。

　　“夠了，艾琳。”紫夫人的聲音悠悠地傳來，她的懷中躺著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白牧。

　　艾琳捂著流血的右臂，從地上緩緩站起，銀色的眼眸死死盯著艾爾絲汀，流露出極度不甘的怒火，從劍神門下學(xué)成歸來后，這還是她第一次品嘗敗果。

　　“你們，都得死！”紅發(fā)飄舞，艾爾絲汀于震蕩的地下室中放肆地笑著。

　　斑駁的墻壁正在劇烈的晃動中產(chǎn)生裂縫，整個建筑搖搖欲墜，崩塌也僅在片刻之后。

　　魔女的水晶球已經(jīng)吸收足夠多的負(fù)面能量，原本漆黑的表面如今變得光潤無比，扭曲的火焰正在水晶球內(nèi)部游弋著。

　　維維安伸出手，水晶球自動飛了過來，感受到那股熟悉至極的魔力涌動，她開始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著紫夫人。

　　“與我為敵又有什么改變呢，還是說，你已經(jīng)自信到可以從死狂病下的艾爾絲汀公主手中逃脫？”

　　與此同時，艾爾絲汀化作一道殘影，直奔紫夫人。

　　艾琳想要出手阻攔，卻牽動了右臂的劍傷，冷汗?jié)B透了絲質(zhì)內(nèi)衣，只能眼睜睜看著發(fā)狂的身影掠至小姐的身前。

　　紫夫人摘下手套，被火焰灼傷的手撫摸著白牧的臉龐，紫色的眼眸有所松動，喃喃自語道：“為什么我能觸碰得到你呢?！?p>　　這親昵的舉動猶如一把淬毒的匕首，生生扎在心上，艾爾絲汀五指張開，紅色的指甲展露寒芒，就要將紫夫人的頭顱撕裂開來。

　　然而就在觸碰的一瞬間，火焰燃起，環(huán)繞在紫夫人的身體周圍，宛若神的領(lǐng)域，不容任何人踏入。

　　死狂病帶來的不死不滅本應(yīng)能夠免疫這火，金絲雕琢的卷軸不知何時被攤在紫夫人的面前，上面古奧的符文印記綻放出刺眼的光芒，使得四周火焰的形態(tài)發(fā)生了改變。

　　失去溫度與聲音，轉(zhuǎn)為璀璨的銀色火焰，冰冷地陰燃著。

　　艾爾絲汀抽回被火焰灼傷的手，神情痛苦。

　　維維安卻是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地道：“這是龍焰？”哼哼兩聲之后，她抱起雙臂，看向紫夫人，“原來蒔蘿那時把龍焰卷軸藏在了龍崖堡，難怪?jǐn)?shù)百年間我搜尋了那么久也沒有找到?！?p>　　龍焰能夠焚滅死亡，是一切黑魔法的克星。維維安在傳播黑魔法的同時，也一直在暗中尋找它，令她沒想到的是原來卷軸一直在自己“親密的盟友”手里。

　　銀色之火不斷升騰，轉(zhuǎn)瞬間便吞噬了整座宅邸。

　　火光四溢間，艾爾絲汀凝視著紫夫人懷抱中的白牧，不顧灼傷，再次前進(jìn)。

　　——這次、一定要把他帶入死亡之國。

　　死亡的身軀被這一生前的執(zhí)念牢牢控制住，一度凌駕于死狂病的殺戮之上，她孤獨的身影即將消失于火海。

　　“到此為止吧，公主殿下，再向前一步，你真的會被龍焰燒得灰飛煙滅?！本S維安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并用手中的圣裁插入其胸口處，后者再次陷入沉睡。

　　維維安默念咒語，虛空召喚出一個傳送法陣，在將自己與艾爾絲汀的身體拋入其中之前，與紫夫人對視。

　　“來日方長，反正這次該拿到的東西已經(jīng)拿到了?！?p>　　一聲轟鳴過后，整座宅邸隨之塌陷，森然的銀色火焰仍舊不肯消散，從廢墟中凝聚成一道光束，伴隨陣陣龍鳴，直沖天際。

　　轉(zhuǎn)而灼燒起夜空中的暗淡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