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睡著的。夢里父親陷在泥坑里，伸著手求救，我去拉他，他卻又變成一只狼，爪子搭在我肩上，咻咻地沖我露出它的獠牙。有個獵人抬手就是一槍，子彈從狼頭穿過來，打中我的腹部，我捂著肚子，看著眼前的狼又變成了父親，他滿臉是血伏在坑沿，跟我說著什么，我哭著爬過去，他一口鮮血噴了我一身……我醒來。
窗外已有天光。我起床，洗漱，給自己打了一杯豆?jié){，打開電腦，把這一個月來積壓的工作撿著要緊的先處理幾件，看了看表，九點，我拿起手機。
打姓黃的，對方一直不接，我想想這種時候，陌生電話他肯定是不會接的，又給他發(fā)了個短信，很快他就打了過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問他什么，他倒是有條理地問我了幾個問題，當(dāng)我說我要帶他去見吳建國時，他馬上說他準備好資料等我電話。
我又鼓足了勇氣打給吳建國。打了兩個他都沒接，打給老胡他也沒接，我有些泄氣，等我思量著是放棄還是厚著臉皮繼續(xù)打的時候，電話了打過來。
“如琢，不好意思，剛才開會?！?p> “叔叔……新年好，叔叔?！?p> “你也新年好，新年好，如琢?！?p> 我的手心已經(jīng)冒了汗，索性開門見山：“叔叔，我打電話給您，是有事情找您?！?p> “唔，大家過完年剛上班，還有幾個會要開……”
我的心隨著他低沉而不帶感情的語調(diào)往下沉，連忙說：“沒事，沒事，如果您忙，那就再說吧?！备赣H出事后的這些天，我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了。
“晚上，晚上吧，晚上一起吃飯，你等我電話?！?p> “好，好，我等您電話，謝謝叔叔，再見。”我拿著手機緊緊地貼著耳朵，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激動得有些失態(tài)，一直說謝謝，掛了電話，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老胡的電話也打了過來，我還沒開口，他已經(jīng)在那邊絮絮叨叨，先是問我身體怎么樣，又問我過年過得怎么樣，終于繞到正題：“小文，你趕緊去公司吧，你不在，小朱每天打電話向我匯報工作，我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搭理他，你現(xiàn)在身體也養(yǎng)好了，肉都吃了，還不趕緊去上班，你再不去公司就要關(guān)停了?！?p> 我唯唯諾諾地被老胡訓(xùn)了半天，放棄了想偷懶的想法，收拾收拾，直奔公司。
一進公司的門，各種紛繁復(fù)雜的事務(wù)便撲面而來。我只得打起精神，進入工作狀態(tài)。忙了一天，臨下班，接到吳建國發(fā)的飯店位置和訂臺信息。我跑去衛(wèi)生間，整理亂篷篷的頭發(fā)，重新化了妝，才一路打著腹稿奔去飯店。
吳建國已經(jīng)點好了菜，滿臉頗憊地在喝茶。一見我，平靜無波地伸手示意我坐。
“叔叔，不好意思……”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傷處：“如琢，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
我赧然一笑：“沒事了，已經(jīng)活動如常?！?p> 兩人一起說：“我……”
兩人相視而笑，又一起說：“你……”
我確實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他說。在他笑著示意下，我開口，語速飛快，幾乎沒有停頓：“叔叔，我不知道小雅是您女兒，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們不是故意的，還有，上次在醫(yī)院，您已經(jīng)知道了，我父親他出事了，是他讓我來找您的，他說現(xiàn)在只有您能幫他，他手里有塊地皮，也許您有興趣，還有，他手里還有個項目，是很好的項目，很有前景，如果可以，我父親說他愿意把股份出讓給您，如果您同意，我現(xiàn)在就找他手下的人過來，讓他給您介紹……”
吳建國一擺手：“如琢，其實，我早就想給你打電話了。”我一愣，他繼續(xù)說，“很好，小雅有你跟她做朋友，我很欣慰，那天的事情不提也罷……過年這些天，老文的事情我也搞清楚了，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關(guān)于那塊地，我知道，當(dāng)年，市里原本要把那塊地納入規(guī)劃，后來政策有了變動，那一區(qū)域就一直沒有開發(fā)，這件事情有些棘手……”他沉吟。
我看著他的臉，心臟通通直跳，嚅嚅著說：“我知道讓你為難……”
他將菜往我面前擺了擺，象朋友一樣招呼我：“先吃飯，看你瘦的，多吃點菜?！?p> 吃著飯，他問起吳雅妍，我撿能說的跟他說了，他一聽吳雅妍去采風(fēng)去了，臉上便有了無柰之色：“我讓她去美國讀商科，她卻天天去藝術(shù)系旁聽，逛博物館，和那些嘻皮士瞎混，有一年我氣得斷了她的生活費，誰知道，聽她媽說，她過得好得很，畫了一幅油畫，賣了幾千美金，又跑去歐洲，我就在想，美國人是不是傻，什么畫都能賣錢的嗎……”他雖是在報怨，但是說著說著，眼里有了笑意，語氣里也多點欣賞，暗含了炫耀之意。
我只得順著他的話，笑著說：“小雅確實有天份，她很優(yōu)秀……”我突然哽咽，悲從中來——我早早與父親分開，母親又忙于工作，我甚少從父母那里得到過家庭的溫暖，我不知道我在父母的眼里，是不是他們的驕傲，他們，欣賞過我，為我驕傲過嗎？
淚眼朦朧中，他伸手過來，安慰性質(zhì)地拍拍我，他的手那么溫暖有力，我不由地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不肯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