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地已經(jīng)是秋天,海南的海風(fēng)仍舊如夏,熱卻濕潤,街上人潮熙攘,燈光閃爍,音樂聲一時遠(yuǎn)一時近,清涼的啤酒從喉嚨灌進(jìn)肚子,一杯又一杯,對面的同哥一貫地沉默寡言,而我也很感概,一時竟找不到話題。
“我媽她,還好吧?”同哥先打破沉默。
“不好,你爸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給二姨錢,三姨給她在大學(xué)的食堂找了個工作,也算能養(yǎng)活自己,就是累?!?p> “我不是寄了錢了嗎?”
“錢吶,你爸哪能讓二姨沾手,都被他拿去喝酒打牌了?!?p> “他,還打我媽不?”
“不知道,不過,自從小舅從里面出來后,你爸收斂了許多,你也知道,他怕舅舅?!?p> 同哥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舅舅他,他在里面幾年,脾氣還是沒收斂嗎?大姨他倆還是一見面就吵嗎?”
“我媽,你大姨的脾氣,咱舅的脾氣,兩人一輩子都不會改,仍舊火爆,去年舅舅因為他那兩個雙胞胎兒子,還跟鄰居吵架,差點(diǎn)動手,都鬧到警察局了,他養(yǎng)的那倆兒子,唉,你沒見,跟倆土匪似的,我媽,你大姨非說他那倆兒子不是他的種,為此舅舅一年多都不理她……舅舅從里面出來沒工作,幸虧還有他當(dāng)年買的幾套房子,BJ那套最貴,賣了,賣了幾千萬,夠生活的,他也不知道又從哪認(rèn)識個二十出頭的女孩,非要跟人家結(jié)婚,最后人家跟他過了兩年,騙了他一千多萬,丟給他倆兒子,走了,也不怪我媽懷疑,舅舅都快六十的人了……”我絮叨半天,一擺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提也罷,但,就你媽和你爸的事,我想跟你說說?!?p> “我來找你,也是想跟你說這件事情。”
我端起酒,跟他碰碰:“你爸好象最近認(rèn)識個女的,打牌時認(rèn)識的,他跟人家吹他有個在國外的兒子,給他寄的都美金,那女的惦記上了,兩人現(xiàn)在晚上總一起出去跳舞……”
“如琢,我求你個事兒?!蓖绾攘艘淮罂诰?,眼都紅了。
“你說?!?p> “幫我媽離婚?!?p> 我也端起杯子,將杯子里的酒喝干:“你也知道,你爸那種人,就是天下少有的無賴嘛,”我說完,看一眼同哥,看他并無不悅,又繼續(xù)說,“這么多年了,咱舅牛逼吧,我媽,你大姨,這輩子她怕過誰?他們就怕你爸呀,這事鬧過多少回了,誰敢跟他攪,他把你媽拿捏得死死的,只要不是他主動提離婚,誰也沒招兒。”我顧忌著同哥,沒把話說得太難聽。我媽曾說過,二姨夫就是一泡臭狗屎,誰跟他撕扯,誰就會被沾上屎。大家除了不想臟了自己,還要顧忌二姨和同哥。二姨已經(jīng)被毀了一輩子,但那是她自己選的路,可憐又最可恨,而同哥卻最無辜,他不能選擇他的出身,不能選擇父母,我們能做的只有守護(hù),決不能在他傷口上撒鹽,即使那個傷口已經(jīng)化膿潰爛。
“那就讓他主動提離婚,他不是現(xiàn)在有相好的嗎?咱可以順勢而為?!?p>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哥,你這是讓我背罪業(yè)呢,你咋不自己回去解決?”
“我怕我一回去,就忍不住殺了他?!蓖缬趾攘艘淮罂诰疲樕犀F(xiàn)出彈跳的咬肌。
我被他的神情嚇住,連忙說:“為了一個人……渣,搭上你自己,不值得……好,好,我?guī)湍?。”那個渣字,我說得含糊。
同哥垂下頭,象是喃喃自語:“我的父親,他是個人渣,是的,是個人渣,我,我,真的,我?guī)缀趺刻於家谛睦锇阉麣⑺罒o數(shù)次,如琢,如果不是為了我媽,我背著弒父的罵名也無所謂?!?p>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一去十五年不回家嗎?”
同哥沒有回答,臉上被燈光照得陰晴不定。我還要再說,小陳端了烤好的生蠔過來,盤子放下,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同哥旁邊。我和同哥都沉默地看著她,她被我們看得不好意思,甚是機(jī)靈地化解尷尬,端起杯子,召呼另一桌的人:“來,大家一起干一杯吧,大家辛苦了。”
我和同哥一起沉默地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我伸手去拿腳下的酒,卻都成了空酒瓶,氣悶地一腳將桌下的酒瓶踢得亂滾了一地,沖老丁叫:“拿酒來?!?p> 我?guī)缀跏且宦吠轮w回中原的。
據(jù)最清醒的老丁說,喝到最后,同哥和我抱頭痛哭,同哥最后被一群母性大發(fā)的女人擁了回去,最后還為了誰留下照顧他而差點(diǎn)大打出手。我是被老丁扛回去的,他第二天發(fā)誓,以后再跟我喝酒他是孫子。逼問他原因,他說我在大街上抱著一個男人叫爸爸,哭得像狗,怎么拉都不撒手,搞得他難堪之極。
我一下飛機(jī)就接到董宗電話,直接去了他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