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臨內城，朱家大宅。
見趙達被人扶了出來，一直等在門口的蘇玄急忙迎了上去。
此時的趙達，披頭散發(fā)，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鮮血早已浸透衣物。
十根手指，全部變形！
骨折的骨折，彎曲的彎曲，壓扁的壓扁。
甚至就連指甲，都被拔去了大半。
若不是蘇玄他們及時趕到，只怕余下的，也難逃厄運。
可以想象，趙達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殘忍的逼問。
“會通師兄！”
蘇玄接過趙達，低聲道：“你堅持住，我馬上送你去醫(yī)館！”
“師……師弟？”趙達勉強偏過頭，看了蘇玄一眼。
“是、是我?！碧K玄牙關緊咬，強忍悲傷，點了點頭。
“嘿……嘿嘿。”
趙達忽然艱難地笑了笑，故意放低本就已經(jīng)沙啞的聲音：“我、我什么都沒說。
“他們什么都沒問出來。
“還、還白白被我罵了一宿?！?p> “師兄，你先別說話了，我馬上送你去醫(yī)館！”蘇玄雙目泛紅，顫聲道。
“趙達！”正此時，不遠處，林平?jīng)_了上來。
蘇玄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與他一起的，還有一位身穿綠袍官服的老人。
“師弟你救趙達出來的？”林平也從另一邊扶住趙達，驚訝道。
“這個以后再說?！?p> 林平的到來，讓蘇玄放心不少，他冷靜道：“先送會通師兄去醫(yī)治。”
“我家！去我家！”
林平招呼道：“我家有醫(yī)者。
“老張！快！把馬車趕過來！”
坐上馬車，蘇玄與林平將趙達送到了林家。
直到這時蘇玄方才知曉。
林平的爺爺，是禮部的郎中。
也就是剛剛與他一同前來的老人。
林平本來想找他父親幫忙，但他父親也才官居六品，怕說不動朱和。
便索性請來了他爺爺。
安頓好趙達之后。
蘇玄便將高義看中自己，讓他當上京兆府外事主事的消息，告訴了林平。
“子安師兄?！?p> 蘇玄拱手道：“我還要回去向府尹大人述職，會通師兄就麻煩你了。
“明日我再來看你們?！?p> “去吧，我會照顧好會通的?！?p> 林平安慰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別再自責了?！?p> 蘇玄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
一路疾行，蘇玄很快就再次來到了京兆衙門。
這一次，已經(jīng)吃過癟的文吏，沒再敢阻攔他。
“大人，朱和呢？”進到書房，蘇玄四下望了望，皺眉道。
之前在朱家大宅，朱和同意放人之后，便被王志和白衣劍客帶走了。
聽王志說，那個白衣劍客名叫李升，是高義的貼身親衛(wèi)。
“放了?！备吡x輕描淡寫道。
“放了？”蘇玄瞪了瞪眼。
高義抬頭與他對視，平靜道：“你沒猜到？”
被這一問，蘇玄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
他猜到了。
說到底，他們沒有朱和逼問趙達的直接證據(jù)。
“那也不能就這么不了了之吧？”蘇玄反問道。
人在朱家找到的是事實。
受傷，也是事實。
高義從案幾后起身，解釋道：“朱和說，趙達與他門下的一名家仆有私怨。
“人，是那名家仆自作主張抓到家里去的。
“他承認有管教不嚴之過，愿意給予趙達應得的補償。
“至于那名所謂的家仆，你來之前，就已經(jīng)認罪下獄了?！?p> 聽到這個回答，蘇玄冷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
肯定早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
他們怎么可能舍得拿一位六品要員，和一個佃農(nóng)作交換。
對，沒錯，佃農(nóng)。
自己也是佃農(nóng)。
發(fā)生在趙達身上的事情，或許有朝一日，也會發(fā)生在他的身上。
不，不是有朝一日。
如果今天趙達沒能扛住，道出了真相，那么此刻，自己說不定已經(jīng)失蹤了。
想到這里，蘇玄握緊了拳頭。
趙達林平的照顧，言誨王甫的關愛，還有高義的看重。
讓他差點都忘了。
這里，就是如此殘酷的一個世界。
這里，就是人命似草芥，賤民不如狗的地方。
而自己，恰好就是賤民中的一員。
可他是人，趙達也是人。
是人，就有天性。
是人，就不會甘于壓迫。
既然有人想把他踩在腳下，那自己便只能將其掀翻。
然后，再狠狠地補上兩拳。
念及此處，蘇玄反而平靜了下來，異常的平靜。
“大人?！?p> 他拱手道：“不知大人之前命王捕頭召我，所為何事？”
高義轉頭看了蘇玄一眼，搖頭道：“不急。
“你好友剛出囹圄，回去陪陪他吧。
“別的事，明日再說。”
“大人好意，屬下心領?！?p> 蘇玄鄭重道：“只是屬下打算，明日便回書院?！?p> “為何？”
“修行。”
高義瞇了瞇眼道：“怕了？”
蘇玄搖頭道：“不是怕?！?p> 以高義的精明，自然聽得出蘇玄什么意思。
“明白了?！?p> 高義點了點頭，指著茶桌旁的圈椅道：“那，坐下說吧?！?p> “謝大人?！碧K玄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下去。
高義親自為蘇玄倒了一杯茶水道：“前日，本府收到懷州急報。
“那里，出現(xiàn)了瘟疫。
“對此，你有什么看法？”
“懷州急報？”
蘇玄意味深長地望了高義一眼，回道：“瘟疫之事，在于醫(yī)者，屬下不懂。
“不過大人非要我說的話，屬下倒是有幾點建議?！?p> 高義點了點頭：“說說看。”
“敢問大人，瘟疫傳染的情況如何了？”
“已蔓延一縣之地?！?p> 蘇玄會意道：“既如此，當務之急，乃控制傳染。
“屬下建議，懷州各處，應施行外封鎖，那一縣之地，則進行內隔離?！?p> “詳盡一點?！备吡x頷了頷首道。
蘇玄點頭道：“外封鎖，即在各處關隘，尤其是入城之所，派兵鎮(zhèn)守。
“任何從那一縣之地附近過來的百姓，無論有無病癥，當就地單獨隔離。
“以免瘟疫繼續(xù)蔓延。
“內隔離，則是將一縣之地里的患病百姓，和未出現(xiàn)病癥的百姓分隔開來。
“以此減少死亡人數(shù)。
“至于隔離的時間長短，則需要當?shù)蒯t(yī)者，通過探清發(fā)病期限來定?！?p> 從高義的反應來看就知道。
隔離之法，即使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應該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蘇玄只是將其細化，以及規(guī)范了一點。
“還有嗎？”高義期許道。
蘇玄猶豫了一下，拱手道：“屬下未曾學醫(yī)，或許不切實際，但確實有個想法。”
“說！”高義期待道。
蘇玄頓了頓，開口道：“我把這個想法，叫作‘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