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兵臨城下（兩更合一）

　　朱祁鈺抬頭看著天色，對王誠說道：“去請成敬過來。”

　　既然出了殿，朱祁鈺便在文華殿周圍閑逛，沒多久，便走到了北邊的主敬殿。

　　主敬殿大門緊閉，朱祁鈺也沒有進(jìn)去。他去而復(fù)返，又回到了文華殿。

　　朱祁鈺就站在殿門口，走過來走過去。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待詔前來行禮，問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辦？”

　　“朕問你，現(xiàn)在你們這樣還在宮里的文官還有多少個？”

　　“大概有二三十個吧，文吏可能有五六十個。臣也不知道確切的數(shù)目。”

　　朱祁鈺聞言，思索了一番，說道：“朕無事了，你去叫這些人，在申時到文華殿中，朕有事要講?！?p>　　這待詔走后沒多久，王誠就領(lǐng)著成敬過來了。

　　朱祁鈺待成敬喘了口氣，問道：“這宮中現(xiàn)在有多少帑銀？”

　　成敬愣了一下，不明白朱祁鈺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臣也不知具體數(shù)目，現(xiàn)在宮中現(xiàn)銀不多了，但珍奇珠寶應(yīng)該充足。不知陛下此問是何意呀？”

　　朱祁鈺有些震驚于宮中現(xiàn)銀的數(shù)目竟然不多，當(dāng)下便說道：“沒什么，朕就是隨便問問?！?p>　　成敬疑惑地看了朱祁鈺一眼，說道：“陛下，臣聽于尚書說萬歲今日可是出宮了？”

　　朱祁鈺尷尬了，自己不就出了個宮而已嘛，怎么搞的跟所有人都知道一樣。

　　“確有此事，朕也是想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畢竟九門關(guān)閉，京師戒嚴(yán)，城中難免會有動蕩。朕也是去體察一下民情罷了?！?p>　　成敬聞言，嚴(yán)肅道：“陛下既知城中動蕩，為何還要以身犯險？陛下在宮中無事，前方將士才好用命，若是陛下有事，前方將士無心作戰(zhàn)，那京城就必然失陷，還怎么守？”

　　朱祁鈺心道，按這些人所說，自己一出宮，就會遇到危險；自己一遇到危險，京城就會失陷；京城一失陷，大明就完了。

　　所以，他大明皇帝朱祁鈺的安危等于大明的安危？

　　可拉倒吧，前任皇帝的實例在那放著呢，人家雖然北狩，但大明不是一點事沒有，仍然在離開他的情況下正常的運(yùn)轉(zhuǎn)？

　　再說了，他朱祁鈺是那么粗心大意，以致被人鉆了空子的人嗎？

　　于是朱祁鈺決定不再只聽不說，你們不是總說京中不安定，那我給你們找點事干。

　　“既然眾臣都以為城中可能有奸細(xì)，就嚴(yán)令兵部、刑部、錦衣衛(wèi)會同兵馬司巡勘，如有可疑者立即解付大牢，待京師解嚴(yán)再放出。再說了，想必奸細(xì)必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活動，所以從今天起，京師不點更、不唱鼓，戌時后全城戒嚴(yán)，無印信上街者，巡城軍馬格殺勿論?！?p>　　一口氣說完后，朱祁鈺痛快許多，他看著成敬，說道：“勞煩思慕跑一趟內(nèi)閣了，此令不光要發(fā)至各營，還要發(fā)至順天府，張榜示之，令軍民依令行事，防止有不知情者被當(dāng)做奸細(xì)處置?！?p>　　成敬聽畢，不再多言，說了聲“臣遵旨”便先行而去了。

　　朱祁鈺看著成敬愈行愈遠(yuǎn)的背影，不禁思索自己當(dāng)初叫他過來是干什么的。

　　對了，是錢！

　　朱祁鈺恍然大悟，是要發(fā)給守城將士的錢。

　　但是他也不曾想到錢居然不夠了，那只能另辟蹊徑，找別的辦法提升士氣了。

　　朱祁鈺看了下時辰，此時還不到中午，距申時還有好一段時間。此時朱祁鈺竟然難得的有些無聊，他轉(zhuǎn)頭對王誠道：“叫膳房傳膳吧，朕下午還有要事，中午要休息一會兒?！?p>　　王誠聞言，自是先去知會膳房了。

　　朱祁鈺進(jìn)入殿中，望著墻壁出神。

　　不多時，飯就端上來了。朱祁鈺看著面前的幾道品相上乘的菜，不由得胃口大開，很快他吃完了面前的所有菜肴。吃完飯后，朱祁鈺邁步走進(jìn)殿中，在偏殿內(nèi)躺了下去，開始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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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順天府內(nèi)地處西南的良鄉(xiāng)，一眼看不到頭的大軍正從此經(jīng)過。

　　“喜寧，這京城防御到底如何？”問話的，正是瓦剌太師也先。

　　一旁的喜寧聞言立即帶起笑容，語氣喜悅道：“京城防御想必空虛得很。畢竟土木一役，京中精銳盡喪，饒是那于謙有三頭六臂，短短兩月之間，定不可能有足以同大軍相抗的實力，糧食就更不可能充裕了。說不定此時京中正在因為缺兵少糧，我大軍臨城而犯愁呢?！?p>　　也先聞言，露出一個“我早知如此”的表情，輕松道：“那依你之見，明廷會不會聽我們皇帝的命令？”

　　喜寧為難道：“恐怕不行，那明朝自詡上邦，而皇帝北狩，本就是國恥，若是太師大人把此事搞得眾所周知，恐怕還會起到反效果。但若是讓那皇帝親自出面，或許那群口稱忠孝節(jié)義的文官就會開門迎回他們的上皇了。到時候我們兵不血刃，進(jìn)入京城，天下就都是我們的了?！?p>　　也先問到：“真是如此嗎？只需要讓這皇帝親自出面，京城就可以放棄防守？但是現(xiàn)在在位的皇帝會同意嗎，畢竟這皇帝回去后就要和他搶皇位了?！?p>　　喜寧回答道：“現(xiàn)在的皇帝可謂是騎虎難下。這朱祁鈺自郕王監(jiān)國，之后雖是登基當(dāng)了皇帝，但資質(zhì)可謂是平庸低下，遠(yuǎn)遠(yuǎn)不如太上皇帝，朝政全被大臣把控。就算他不愿意，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說到這兒，他喘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只要他不同意迎回上皇。我們就可以說他不守孝悌，讓他被文官彈劾的焦頭爛額。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最終都是要迎回上皇的。而現(xiàn)在上皇在我們手中，這不就奇貨可居了嗎？”

　　也先笑道：“哦，原來如此，聽喜公公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喜公公，此番我若是能定鼎中原，一定不會忘記我們兩個的約定?！?p>　　喜寧聞言，受寵若驚道：“太師大人，小人前番所說，俱為戲言，不必當(dāng)真。”

　　此時，一縷陽光剛好照在也先臉上。

　　也先抬頭看了看天，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一旁的隨從答道：“估計快午時了?！?p>　　也先一聽，立即道：“命令大軍暫停，下馬休整。去請我們的皇帝過來，讓他給我們準(zhǔn)備吃的?！?p>　　————————————————

　　隊列中的朱祁鎮(zhèn)感覺到了停頓，問他身邊的人道：“袁彬，這是到哪了？”

　　被稱作袁彬的人下車看了看，又上車說道：“陛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良鄉(xiāng)了?！?p>　　“良鄉(xiāng)？”朱祁鎮(zhèn)目光微動，似乎回憶起了什么。

　　他的父皇，宣宗章皇帝，就是在良鄉(xiāng)接到仁宗遺詔的。

　　此番，他也可以像父皇那樣在良鄉(xiāng)時來運(yùn)轉(zhuǎn)，回到紫禁城中重新做皇帝嗎？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時，也先派來的人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陛下，那也先又派人來了?！痹蚣贝掖业貙χ炱铈?zhèn)說道。

　　“他們來干什么？”朱祁鎮(zhèn)不耐煩道，“還有什么事？”

　　袁彬湊上前小聲道：“他們還想讓陛下給他們準(zhǔn)備瓜果羊酒等物?！?p>　　“這——他們也太貪得無厭了！”朱祁鎮(zhèn)聞言，憤憤道。

　　“想要這些東西他們自己不會準(zhǔn)備嗎？讓我去？他們以為自己是誰？”

　　袁彬聽到朱祁鎮(zhèn)這話，嚇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說道：“陛下慎言啊，如今我們是寄人籬下，只能如此呀。”

　　朱祁鎮(zhèn)聞言，也是攥了攥拳頭，嘆道：“若是我還是在那紫禁城中，這瓦剌何以猖狂至此？罷了，如今事已至此，就隨了他吧?！?p>　　說罷，朱祁鎮(zhèn)便從車上下來，在袁彬的攙扶下活動了筋骨，前往民房中尋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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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鈺睜開眼睛，大殿清冷的景色映入他眼中。

　　王誠正侍立在一旁，見朱祁鈺醒來，連忙上前道：“萬歲爺，現(xiàn)在還不到未時一刻，您看……”

　　“無妨?！敝炱钼晱拈缴掀鹕恚疤焐€早，可以多做點事?！?p>　　他走到上午那一堆奏折前，拿起了一份開始讀。

　　這是大理寺丞李奎的奏折，上面要求增設(shè)湖廣當(dāng)陽縣丞一員。

　　雖然不知道增設(shè)地方官員跟他一個大理寺丞有什么關(guān)系，但這并不妨礙朱祁鈺愉快地同意。畢竟人家內(nèi)閣的意見就是如此，他犯不著專門唱反調(diào)。

　　朱祁鈺接著翻奏折，絲毫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他感覺還沒過一會兒呢，王誠就提醒他馬上到申時了，外面一群文官都已經(jīng)候了一會兒了。

　　朱祁鈺放好奏折，緩慢地站了起來，忍著久坐的不適感走到殿外，看見太陽時眼前突然一黑，差點腿一軟倒下。他立刻閉了眼，保持靜止，對著這群文官說道：“卿等眾位居官最高者是誰？”

　　眾臣聞言，互相大眼對小眼，暗示推讓了幾番后說道：“陛下，此間居官最高者當(dāng)屬商、彭二修撰?！?p>　　朱祁鈺點點頭，如此正合他意，想那待詔也是懂事之人，沒跑到宮外去請身兼部職的閣臣進(jìn)來，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說。

　　朱祁鈺看著下面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文官們，說道：“如今前方將士正用命守城，我等是否也該出一份力？”

　　“是！”眾臣齊聲答道?？纱藭r他們心里都犯著嘀咕，皇帝不會派他們上城墻守城吧。

　　就連商輅和彭時二人臉色都變了變，他們固然是可以為大明犧牲的忠臣，可你皇帝趕著一群不會用兵器的文臣上城是要干什么？

　　畢竟城墻那么大，可比左順門寬敞得多，眾人也知道現(xiàn)在自然發(fā)揮不出那時的戰(zhàn)斗力。

　　朱祁鈺卻不知道眾臣心里的想法，他很滿意眾人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可上陣殺敵是武將的事，文臣總不能都去學(xué)班超那樣棄筆從戎吧。”

　　伴著朱祁鈺的停頓，一干文臣放下了心，但又不知道朱祁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既然不讓文臣上陣殺賊，那還有什么事是文臣可以做的呢？

　　朱祁鈺頓了頓道：“將士們有許多人甚至不是京師人氏，他們?nèi)绱擞妹?，究竟是為了誰？

　　“當(dāng)然是為了我大明，為了京師背后無數(shù)的百姓，為了不讓五胡亂華的慘劇再次在中原之地重現(xiàn)，為了讓我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遠(yuǎn)征大漠的榮光不就此中斷！”

　　說到這，不少人的眼里都潤濕了。他們都是讀過圣賢書的人，知道五胡亂華這一漢人的慘劇。遠(yuǎn)的不說，他們父祖輩講的那些太祖高皇帝起事之前漢人的生活的事情，還讓這些人記憶猶新呢。

　　想到那橫掃大漠的一代雄主高皇帝、文皇帝，再想到兩月之前的正統(tǒng)皇帝的土木慘敗，諸人更是潸然淚下。

　　“而我們不能就這樣辜負(fù)將士們，他們也是和我們一樣的血肉之軀，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有父母妻兒，也有一個家庭。

　　“這次守城，定不會像先前那樣輕松。相反，這場仗定會是一場艱難之仗，這次守城的勝利，也定會是用我大明將士的身軀堆成的勝利。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每個人留下名字，好在戰(zhàn)后將犧牲的烈士刻在順天府城墻之上，讓世人永遠(yuǎn)銘記這場戰(zhàn)斗?！?p>　　眾臣聽后，都異口同聲道：“臣謹(jǐn)遵陛下旨意?！?p>　　朱祁鈺道：“既然諸位皆有此心，那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大家兩人一隊，配合文吏、書辦，拿著朕的手諭，到各營以百戶為單位去登記，力爭在天黑之前完成?！?p>　　眾人聞言，俱是一振，說道：“臣等定會如期完成?！?p>　　看著正在分組的眾人，朱祁鈺上前拉住商輅，讓王誠拉住彭時，對他們二人說道：“汝兩人隨朕來?！?p>　　商、彭二人自是連連答應(yīng)，隨朱祁鈺朝著西華門而去，這次，他們要前往德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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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于謙和石亨等人正在西直門檢查防務(wù)。

　　他們自未時來到這兒，已經(jīng)有一個時辰了。

　　二人已經(jīng)轉(zhuǎn)了好幾圈了，但還是不敢就此停下。

　　畢竟瓦剌從西邊而來，這邊大概率是他們的主攻方向。

　　兩人又碰了頭，石亨攔住了于謙，問道：“于部堂，陛下此番突然宣諭戒嚴(yán)不知是……”

　　于謙見狀，便了然了，說道：“陛下自是高瞻遠(yuǎn)矚，此令越早下越好。我等忙于調(diào)兵，反而忘了城內(nèi)之事，讓陛下提出，真是我等的失職啊?！?p>　　石亨附和道：“確實如此，陛下如此，想必此番定能大敗賊兵。”

　　于謙也笑了笑，但眼中的憂慮卻依舊沒有散去。

　　大軍臨城，何時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