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
孫廣德帶領的朝廷大軍,即將進入到興化縣境內。
三百余里的行軍路程,經過數個州縣,數十個的村莊集鎮(zhèn),這支大軍的將官兵卒,一路所見所聞,都逐漸發(fā)現了一個規(guī)律。
那便是越靠近興化縣,沿途村鎮(zhèn)就會越繁華富庶。
青磚紅瓦的房子增多了。
人們臉上越發(fā)有生氣和紅光。
道路狀況變好了。
流民乞丐變少了。
商隊貨船的數量增多了。
將士們也變的更興奮了,都在熱烈探討,許家莊將會繁華到何等模樣?連行軍速度都快了許多。
行進至一個叫下灣村的地方。
只要再渡過前方的鹵汀河,就正式的進入興化縣境內。
但河流前方的平坦大地上,出現了一條灰綠色的直線,正整齊的朝這邊而來,幾乎完全一致的步伐聲,越來越響脆清晰。
“敵軍,有敵軍!”
前出打探的夜不收拍馬而歸,報告有敵軍阻擋的軍情。
騎在一高大戰(zhàn)馬上的孫廣德臉色變了,他看見了,前方約三里外那支排開陣勢的陌生軍隊,就是沖他們而來的!
從他們古怪的裝扮,筆直的隊列,閃閃發(fā)光的頭盔,手里的棍狀火器來看。
“許家莊家丁,他們應是許家莊家?。 备睂①囉郎谂赃叺?。
“本想去許家莊剿滅彼等,沒想到他們竟敢出堡野戰(zhàn)!”
孫廣德臉色有點難看,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許家莊似乎提前知曉了朝廷大軍的行動,以逸待勞,排兵列陣在必經之路上等待,這頓時給他的必勝信心蒙上一層陰影。
“將軍,怎么辦?”另一名千總問道。
“我觀對面敵軍,排成了兩列,橫面長約百丈,大概八百余人而已,而我方精兵五千,兵力至少是他們四倍,可一鼓作氣將其殲滅,再直搗許家莊!”
副將賴永升道。
“三千五對八百,優(yōu)勢在我?!?p> 孫廣德想了想道:“傳令下去!整隊布陣,全軍出擊,消滅這支敵軍,既然他們選擇野戰(zhàn),反倒省了不少事,將這些敵軍就地殲滅之!”
作戰(zhàn)命令傳達了下去。
精銳終究是精銳,只用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大軍便由行軍狀態(tài)改為作戰(zhàn)狀態(tài),足足3500的精銳,以4排乘50人為一塊,排成十五個的厚實方陣,將官兵卒皆面帶譏諷與殘忍的,準備把前方單薄的軍陣,給碾壓成齏粉。
就算一時無法戰(zhàn)而勝之,他們軍陣后方,還有兩百多的騎兵與火炮十余門,這些都是在戰(zhàn)場陷入僵局的時候,能發(fā)揮出決定性作用的力量。
贏了,他們贏定了!
于是兩支大軍相向而行,開始不斷的靠近。
一千米。
八百米。
五百米。
進入到射程之內。
“停止前進,聽我號令,集火射擊?!笔酚孪逻_了準備攻擊的命令。
“前排半蹲!”
“裝填,舉槍瞄準,放!”
“砰砰砰砰!”爆豆般的聲音響起。
一股股白煙冒出。
八百多枚的尖頭彈丸,以接近音速出膛,直奔對面軍陣而去。
噗噗噗噗噗!
這是彈丸鉆入人體的身體。
“??!”
“?。?!”
“我中彈了!”
慘叫聲鬼嚎聲響起,這一輪的射擊,大約有五十人血流不止的倒地不起,殺傷效果一般。
但也足夠引起這些朝廷軍陣內的恐慌,畢竟敵人還在百丈之外。
“加快速度沖,他們的火銃最多只能打三輪,只要沖到近前,便可將他們盡數斬殺!”有經驗的軍官開始道。
“沖??!”
“火銃不可怕,沖過去就是勝利!”
近三千人加快了步伐,哪怕導致陣型散亂,也要消除這段被動挨打的距離。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但在短短的一分鐘時間里,對面的火銃手,竟連續(xù)集火射擊了五輪!
帶走百余人、兩百人、兩百人、三百人、近四百人的性命,合計讓1200多人倒地流血不止,甚至當場斃命。
原本十分厚實的帶來安全感的朝廷軍陣,頓時變的稀疏不少,慘叫哀嚎聲更不絕于耳。
而要想沖到對面,還有近百步的死亡天塹需要通過。
又以對面火銃的射擊頻率,至少還能打出兩輪,且距離越近,命中率越高,甚至集火一次,能帶走五百人的性命。
“逃!”
“快跑!”
“他們的火銃有古怪,根本不是正?;疸|?!?p> “以其射速之快,就算靠近,我等已死盡矣!”
“跑啊,我等不是他們的對手!”
崩潰了。
巨大的如收割麥子般的傷亡,讓剩余一千多的衛(wèi)所精兵扭頭就跑,為更快逃跑,甚至丟掉手中兵刃,脫掉鎧甲,只求能逃出生天。
“全軍追擊!”
史勇下達了自由射擊,進行追擊的命令,務必將這支大軍全殲!
……
戰(zhàn)場后方。
目睹己方將士崩潰四散的場面,一直在觀察戰(zhàn)場的孫廣德驚呆了,甚至沒回過神來,怎么回事,這才交戰(zhàn)多長時間,他的大軍就潰敗了,被區(qū)區(qū)八百多人擊?。?p> 這怎么可能?
“孫將軍,我軍敗了,敵人用的火銃有古怪,我們不是對手,而且他們朝我們追殺過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副將賴永升跑過來道。
“這……這就敗了?”孫廣德還是難以置信。
“??!”一聲慘叫,身旁一名千總忽然中彈倒下,脖子上一個大洞。
“走,立刻走!”副將賴永升又催促一聲,打馬便走。
“走走?!睂O廣德只得調轉馬頭,用鞭子重重的鞭打,這個關頭容不得他多想,保命要緊!
只是他們想跑就能跑得掉么?
許家莊大軍這方,還有五百名的后備軍,分作兩隊,早渡過河埋伏在了正軍兩側,一隊由孫臨帶領,一隊由歐陽興帶領,見朝廷大軍潰敗,紛紛騎上自行車追擊,以不慢于戰(zhàn)馬的速度,截斷了朝廷大軍退路,喊出了投降不殺的口號。
“敗了敗了,我成朝廷罪人了!”
一路策馬狂奔,直到戰(zhàn)馬精疲力竭,卻發(fā)現追兵依然緊追不放的孫廣德,蹭的拔出佩劍,就要橫劍自刎。
“族叔且慢!”
這時孫臨騎車趕了過來,大喊一聲,摘下頭盔,露出面容對他道:“許家莊沒有反意,族叔何必為貪得無厭的鹽商賣命?”
“孫臨?”
滿臉狼狽的孫廣德,一眼認出這個族侄,手上的佩劍頓時松了。
……
另一邊。
海港城西南七八里處。
另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也進入了尾聲。
近萬人的鹽商大軍,正爭先恐后瘋狂的逃命奔跑,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沒一個敢迎面參加戰(zhàn)斗,崩潰速度比朝廷大軍還快的多。
因為海港城內的人太賴皮了。
居然把300輛的拖拉機開了出來,在車輪邊緣綁了刀片,駕駛艙內坐著一到兩名手持后膛槍的護莊隊員,裝貨用的車斗里,載了十多名手持長槍、鋼管鋼鍬等武器的青壯,然后以十幾公里的時速,噴吐著黑煙,轟隆隆朝鹽商大軍碾壓而去!
三百臺鋼鐵怪物發(fā)起的裝甲沖鋒。
鹽商大軍里的巡鹽兵丁、鹽梟打手、壯丁、海寇之流,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更不用說三百臺拖拉機裝甲群后面,還跟了1萬多的青壯,手里也拿著打磨的發(fā)亮的鋼鍬鋼鎬,負責打掃殘局,清掃漏網之魚。
于是這場戰(zhàn)斗連兩軍正面交兵都沒有發(fā)生,鹽商大軍便轉身潰逃,被拖拉機追殺了幾十里,死傷可謂無數。
……
向西逃亡的大路上。
聽到身后嗡隆隆聲音越來越小,劉扒皮跟他的手下,意識到終于安全了,他們算是逃出生天,這條小命保住了。
他們一個個躺在草地上喘氣,小腿肚子劇烈抽筋,一輩子都沒有累成這樣。
休息好一會。
才有一位手下道:“劉老大,這次要不是我們走的比較靠后,根本逃不出海港城的追殺,那些走前面的全死了。”
“是啊,被那種怪獸直接碾死的都不知有多少。”
“我不想再跟許家莊作對了,認了吧,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沒錯,跟許家莊作對的,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用,我們沒有贏的可能。”
“劉老大,我不跟你干了,我想改頭換面,去許家莊那邊干活。”有個小弟公然跳反。
聽到這些小弟劫后余生的話。
若是擱往日肯定會拿鞭子狠抽的劉扒皮,這次卻沉默了下來,沒有發(fā)怒爆發(fā),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許家莊不可戰(zhàn)勝,再組織十倍百倍的人馬,也不可能是那種冒煙怪物的對手。
最明智的做法,是永遠不要與許家莊作對為好,不管利益受到多大損害,都要選擇忍氣吞聲,絕不能與之武力對抗。
不過,又躺著休息了會,體力行動力恢復了大半后。
劉扒皮卻是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生氣。
如果不跟許家莊做對了,以后不做收鹽販鹽的行當了,他劉扒皮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家里的一妻五妾,七八個的兒女,拿什么養(yǎng)活他們?
他自己又不可能去做工扛活,只能做些專門欺凌弱小的工作,如果他選擇轉行的話,還有哪行適合他去發(fā)揮?別的行業(yè)的打手,會甘心的把生計讓給他,而不是跟他打個你生我死?
太難了。
如果必須得離開收鹽販鹽這個行業(yè)的話,他以后靠什么活?
不甘,無盡的不甘。
忽然。
嘩啦啦的聲響中,一輛自行車,順著官道,用遠處朝這邊而來。
“劉老大,是許家莊的家丁追上來了,我們快跑!”看到自行車上那人灰綠色的衣著和標志性的頭盔,一名手下臉色大變,拔腿就要跑。
“我們分頭跑,追上來的只有一個,不可能追上我們這么多人?!绷硪幻〉艿?。
“不能跑,我們把這個許家莊家丁干掉!”
劉扒皮腦筋一轉,粗略數了數身旁的手下人數,道:“我們有三十多人,許家莊家丁只有一個,若是把他干掉,人頭帶到揚州領賞,千兩賞銀是少不了的,還有他騎的自行車,身上古怪盔甲,都是值錢之物,價值萬兩,只要做了他!我等后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聽了劉扒皮的蠱惑,又看看己方的人數優(yōu)勢,眾手下頓時心動了,畢竟許家莊家丁才一個而已,他們等會一擁而上,怎么可能會輸?
只要干成這一票,以后歸隱家鄉(xiāng),許家莊再強,也不可能找出他們。
“劉老大,我跟你干了!”
“做了這個許家莊家?。∥覀兙褪帐謴牧??!?p> “來了過來了,他看到我們居然沒有跑,還停下了車,一起上弄死他!”
眾小弟都同意干這一票,他們三十多號人,這邊的優(yōu)勢太大了。
……
護莊隊員張富貴,也注意到了路邊的這群潰兵,而他這次騎自行車回許家莊,是為了詳細匯報海港城守衛(wèi)力量已大勝鹽商大軍的好消息,他腿腳快,騎車更快,傳達消息的任務就交給了他,只是沒想到會在半路遭遇潰兵。
更讓他不爽的是,這幾十個潰兵見到他不僅沒跑,反而聚攏過來,做出反抗的架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下了車,把車停在一旁,拔出腰間的合金匕首(后膛槍沒帶,避免出現散失),如豹子般略伏下身,積蓄力量,處于隨時爆發(fā)狀態(tài)。
“給我上!”劉扒皮也一聲令下,讓眾手下群起圍攻。
然而接下來的戰(zhàn)斗出乎所有人預料。
“嗷!”
張富貴率先發(fā)動了攻擊,按照瘋狗刀法的要義,大吼一聲,先聲奪人,胳膊掄圓劃出一道刀光,合金匕首從一人喉嚨位置經過。
鮮血狂噴,這名潰兵捂著喉嚨倒下。
“吼!吼!”
又往地上一滾,躲過多人攻擊,吼叫聲中,將匕首扎入兩人大腿動脈。
然后是猛扎心口、眼窩、腎臟等要害位置,出手速度極快,下手極其狠毒,動作毫無規(guī)律章法,發(fā)出各種怪叫吼聲。
不一會,地上躺了十多具的尸體,劉扒皮手下?lián)p失達三分之一。
“?。?!”
“怪物,這也是個怪物!”
“跑啊,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最能打的刀疤王死了,鄭賴頭一招就沒了,小關公也倒下了,這人是個頂級高手!”
鮮血狂飆,在張富貴殺神般的瘋狂攻擊下,這群潰兵又崩潰了,劉扒皮也嚇的轉身就逃,但被張富貴兩步追上,一刀從背后捅入心臟,眼里光亮迅速消散,罪惡的一生就此終結。
待張富貴騎上自行車,繼續(xù)朝許家莊而去,這段道路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二十多具尸體,只有少數幾人僥幸逃走,但精神斗志基本都崩潰了,往后聽到許家莊這三個字便瑟瑟發(fā)抖,落下終生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