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才,嚇老子一跳,本校尉還以為這伙人還有同伙呢?!瘪R校尉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開,隨手將唐刀丟到一旁,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
余下府軍見到自己人,也松了口氣,原本赤紅的眼睛平靜下來,留下的只有疲倦。
連番搏命,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弟兄躺在地上慘嚎,眾人現(xiàn)在的神經(jīng)猶如脆弱的絲線,只要再輕輕地加上一根羽毛都能直接壓斷。
若非在場之人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府軍精銳,怕是都撐不下來。
王鐵蛋罕見地沒有露出笑容,看到場中尸橫遍野的慘狀,翻身拖著一個被捆起來的山匪走了出來。
“校尉,這便是活口?!?p> 馬校尉眼睛一瞇,反手抽出唐刀便在那人腿上開了條血口,任憑那山匪慘嚎也不曾動容半分。
原本有些不忍面對戰(zhàn)友慘嚎的府軍,不知怎的聽見這聲慘嚎,尤其的舒服。
“給這畜生包好傷口,咱們死了那么多兄弟,想死可沒那么簡單?!瘪R校尉收回唐刀,心中戾氣似乎化解了不少。
王鐵蛋應(yīng)了一句,抓來破布胡亂包裹了事。
不遠(yuǎn)處,陸宇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卻將話頭咽回了肚子。
這個時代便是如此,也許他曾經(jīng)的理念只適用于那個時候,眼下馬校尉的做法才是對的。
王鐵蛋見他面露沉思,跑過來拍了拍陸宇的肩頭,安慰道:“陸先生,俺知道你是個好心腸,只是校尉也是為了幫死去的兄弟們出口氣,這都算是便宜這伙混賬了?!?p> 想到那無辜被梟首的老漢,陸宇心中的不忍也逐漸釋然。
“王隊(duì)正若是有心思寬慰陸某,還不如先包扎傷口,若是傷口不盡快處置,恐怕會連著整條胳膊都廢了?!标懹钭煊驳馈?p> 他知道王鐵蛋是好意,只是陸宇心里不愿意承認(rèn),免得被人看輕。
馬校尉一怔,忍不住回頭看著正在憨笑的王鐵蛋,臉色古怪。
“真?zhèn)€是傻人有傻福!”
能想出擲刀殺敵,連番苦戰(zhàn)卻沒有倒下的書生,你說他心善?
陸宇若是心善,他們這幫丘八都要成佛陀了!
一念至此,馬校尉收回念頭,開口問詢道:“陸先生方才說若是傷口處置的不妥當(dāng),或許會廢掉整條胳膊又是何意?”
自從遇到陸宇,馬校尉覺得這個窮酸書生總能給自己帶來許多不曾經(jīng)聽過的新鮮事。
或許,這也是馬校尉一眼看重這家伙的原因吧。
“傷口若是沒有用干凈的布棉包裹,會引發(fā)紅腫化膿,即便有時候以干凈的布棉包扎,仍會讓傷者痛不欲生,乃至引發(fā)熱病丟了性命,這種事相信馬校尉應(yīng)當(dāng)知曉?!标懹钕肓讼腴_口描述道。
馬校尉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多了幾分急切。
行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時候?
這等傷勢很常見,若是送醫(yī)及時還有可能保住性命,若是不及時就要看體魄強(qiáng)健與否,身子骨壯碩的大多都能熬過去。
許多時候,那些身體孱弱的軍士哪怕送醫(yī)及時,也未必能撐過去。
大家都是刀口舔血之輩,平日里見慣了生死,從未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聽陸宇的意思,這等傷亡竟是可以豁免的?
陸宇隨手抓來一柄長刀,指著上面的紅褐色血污說道:“馬校尉你瞧,這刀身上原本不曾沾染血漬,但其上有許多肉眼難以察覺的病菌,傷口之所以會化膿與這刀上的病菌有極為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
“病菌?這個說法倒是新鮮,你的意思是這病菌便像是在刀上淬過毒,只是毒性稍弱。”馬校尉虛心求教道。
事關(guān)手下兄弟們的生死,馬校尉沒有半點(diǎn)馬虎。
哪怕沖一個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孱弱書生請教,也絕不含糊。
陸宇微微頷首,“這么說也不錯,只是這病菌與人體魄有關(guān),越是強(qiáng)健之輩,越不容易被感染,但最要緊的還是必須徹底清潔傷口?!?p> 馬校尉皺緊的眉頭擰成了川字,似是在消化字句中的含義,只是過了片刻他便放棄了,轉(zhuǎn)而看向王鐵蛋。
“陸先生的話,你可曾記下?”
王鐵蛋一愣,訕笑道:“記下些,不過俺只是記住字句,卻不懂其中含義?!?p> “記下就成,回去告訴那些醫(yī)生,全都按照陸先生的吩咐辦,只要能救下弟兄們,重重有賞!”馬校尉大手一揮,干脆地說道。
他不懂陸宇的意思,但是有人懂就成,哪怕沒人懂,能救人也行。
這邏輯,簡單粗暴。
陸宇苦笑一聲,“馬校尉,你真是拿陸某當(dāng)驢使啊?”
他到現(xiàn)在眼皮子酸的要命,只想找個地方倒頭睡一覺,眼下馬校尉安排了救人的活計(jì),想推辭也不成。
都怪自己嘴賤!
“陸先生能者多勞,等下援軍一來,你便上我的馬歇息,待得養(yǎng)足精神多救幾個弟兄也是好的。”馬校尉拱了拱手鄭重行禮。
陸宇瞧見他滿臉真誠和懇求,擺了擺手,“騎馬就不必了,既然馬校尉如此信任,陸某也絕不會叫校尉失望就是?!?p> 馬校尉人是粗野了些,但辦起事來,對這些府軍沒的說。
也許這便是他登高一呼,便有無數(shù)軍士愿意追隨死戰(zhàn)不退的原因吧。
談妥此事,眾人便坐在林間休憩,不多時姍姍來遲的援軍便趕到林中,傷兵被人背著出去,死人便由兩人抬著往外走。
出了樹林后,馬校尉硬是將陸宇拽上自己的快馬,帶著他和傷兵兩人一騎,火速趕回大營。
陸宇天生跟這四腳獸犯沖,在馬背上自然也沒休息,只是昏昏沉沉地下了馬,像是踩著棉花一般,跑到木桶旁邊,掬起一捧涼水潑在自己臉上算是醒了神。
“王隊(duì)正,把我的寶貝請出來!還有,調(diào)些鹽水來,事不宜遲,立刻動手!”
他剛吼完,這才想起,王鐵蛋傷勢不算嚴(yán)重,在后面跟著大部隊(duì)行進(jìn),根本不在身邊。
陸宇正要自己動手,兩個發(fā)須皆白的醫(yī)生匆匆?guī)е降芘芰顺鰜怼?p> “陸先生,馬校尉吩咐過,今日診治傷兵,吾等任憑先生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