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后全都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若是按照陸先生所說,這李長佑確實能干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一個衙役想了想問道:“陸先生,尋常府軍賻贈不過五百錢,這是不是太少了?”
五百錢說多不多,說少也確實沒多少,還抵不過陸長風兩月的公事錢銀。
“不錯,李長佑的兄長絕不可能身兼官職,否則這訴狀也不可能拖到今日。”陸宇胸有成竹地說道。
其余眾人紛紛點頭,這規(guī)矩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心知肚明。
府軍確實要比他們這些捕頭衙役好上許多,不過說到底還是個丘八,不過靠著賣命才能換來一些錢銀,減免家中租庸調(diào)和徭役。
若是沒當官,沒升職,永遠都是賤命一條,死了便死了。
陸宇繼續(xù)道:“不過,我猜這李家大朗應(yīng)當是遇見了貴人,得了些賞賜,這才被李長佑盯上?!?p> 眾人心頭一驚,對視一眼,只覺得豁然開朗。
不錯!
是這個理!
誰知,就在眾人分心之際,陸宇卻忽然看向山神廟中那座斑駁的神像,斷然喝道:“李大朗,還不出來?
難道要陸某請你出來不成?”
陸玉鳳美眸圓睜,抽出長刀便擋在陸宇身前。
原本雅趣無聲的大堂中,忽然響起瓦片碎裂的聲音,只見神像背后竟然有數(shù)塊石片剝落,一個身著長衫臉上有道刀疤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神像,內(nèi)里竟然是空的?!”一個衙役額頭上滿是冷汗,攥著長刀的掌心一片滑膩。
任誰都沒想到,這兇徒竟然就躲藏在神像當中,靜靜地看著他們破案,聽他們說話。
李長平先是打量了一眼陸宇,隨即拱手行禮,“陸先生大才,李某這些微末的伎倆果然瞞不過先生法眼?!?p> “李大朗,你何至于此?!标懹羁粗碾p眼,停頓片刻,嘆息一聲。
李長平目光落在狗蛋身上,見他滿臉畏懼地看著自己,沉聲道:“李某人自加入府軍那一刻開始,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俯仰無愧于天地,卻唯獨放不下妞妞?!?p> “李大朗,你自己與我娘子說吧?!标懹顡u搖頭,牽起狗蛋抓著他褲腿的小手,轉(zhuǎn)身走到門口。
接下來的事,狗蛋還是不聽為好。
陸玉鳳死死盯著李長平,神色緊張,“李大朗,你假死冒領(lǐng)賻贈不說,還對親生兄弟痛下殺手,你可知罰?”
“假死?”李長平嗤笑一聲,“真不知為何陸先生那等聰明絕頂之人,會娶了你?!?p> 不等陸玉鳳發(fā)作,李長平繼續(xù)道:“李某隨軍征戰(zhàn),途中遇見中書侍郎被賊人追殺,便出手相救。
事后李某人身受重傷,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何來假死一說?”
陸玉鳳看了一眼門外的陸宇,又看了看其他衙役,眾人心頭滿是欽佩。
李長平的遭遇與陸宇所說,一模一樣!
若不是大家知根知底,一起來山神廟查案,陸宇知曉的如此詳盡,怕是會有人懷疑他與李長平沆瀣一氣,合謀對了口供。
“誰知此事是真是假,許是你聽了陸宇推衍案情,借坡下驢?”陸玉鳳仍舊不曾放松警惕,冷冷地盯著李長平。
陸玉鳳相信陸宇,卻絕對不會輕信他人。
李長平眼神中帶著幾分嘲弄,“李某所說你自可與胡侍郎對質(zhì),中書侍郎賞賜李某半貫錢銀現(xiàn)如今就在李某身上?!?p> 說罷,他直接從懷中摸出半貫銅錢丟在地上。
看到這吊錢,眾人心中便信了三分。
別說他們這些衙役,就是捕頭想要存上半吊錢都實屬不易,更何況一個丘八?
“那我問你,你并非刻意假死,為何不敢重回府軍,而是當了逃兵?”陸玉鳳問道。
照理來說,府軍誤判李長平已死,他完全可以主動回去,眼下這等行徑與逃兵無異。
李長平眼中陡然生出一股恨意,咬牙切齒道:“還不是李長佑那畜生干的好事!
李某假死后尸首被運回家中,自然有人告知這五百大錢和賻贈之事。
李長佑就為了這些錢財,以妞妞為質(zhì),逼我不得不活在陰影之中,變成個活死人?!?p> 陸玉鳳聽到這,心中的戒備徹底放下。
易地而處,若是她有親生骨肉被人捉住,多半也會妥協(xié)。
“后來,狗蛋知曉妞妞要被賣去青樓就將李長佑騙來大堂砸暈,我便等狗蛋他們離開,出手將李長佑帶到河邊,用魚線勒死?!崩铋L平說著,已然淚流滿面。
一個鐵打的漢子,哪怕在鬼門關(guān)前走過一遭,也不曾皺下眉頭,此時卻哭的像個孩子。
哪怕是周遭毫無關(guān)系的衙役,也忍不住別過頭去,用袖子狠狠蹭了蹭眼角。
眾人都覺得此案最大的受害者并非李長佑,而是他的兄長李長平。
就為了一些錢銀,一奶同胞的兄弟反目成仇不說,李長佑竟然還喪心病狂,要將妞妞賣去青樓,逼迫李長平拿出那點賻贈和半吊錢。
這等人渣,該殺!
陸玉鳳悄悄抹去眼淚,看向李長平正色道:“本捕快還有最后一個疑點,李長平你是如何將尸首懸掛在房梁上的?”
“自然是將尸首拖到房頂,自上而下將尸首掛上去。”李長平雙眼通紅,目光卻落在陸玉鳳手里的長刀上面,腳下步子悄然朝她移了移。
陸玉鳳點點頭,正要開口拿人回衙門交差,李長平卻忽然沖了上來。
“陸捕頭!”其他衙役想要出手,卻已經(jīng)晚了。
二人間隔太近,李長平又曾做過府軍,身手自是不弱,他的速度甚至比尋常捕快還要快上三分,陸玉鳳心里一驚,急忙抬起長刀。
不曾想,李長平卻不閃不避,竟然一頭撞上,任由長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濺了陸玉鳳一臉,她怔怔地看著李長平緩緩倒下,竟然從那雙眸子里看到一絲笑意。
“你!”
陸玉鳳想要質(zhì)問,話到嘴邊卻梗在喉嚨中,怎么也說不出。
反倒是李長平似乎看出了她想問什么,笑著用最后一口氣說道。
“李某,不是逃兵,更不能是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