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隱約可見熹微燭火搖曳,少女拼命呼救和摔打門窗后激烈撞擊。
一聲巨響,小廝背靠門椽仿佛被人從里重重向外推了一把,直到?jīng)]了動靜,才小心翼翼往門縫里探探。
“這姑娘真能鬧騰,兩個時辰了!”甲打了個哈欠神情慵懶。
“你說咱公子什么時候好這口?誘拐少女?”乙神秘秘的湊過來悄聲推慫道,話音未落嘴被死死捂住“你胡說什么?小心腦袋!”左顧右盼無人后甲也忍不住八卦,挑了挑眉毛“一報還一報”
“怎么說?”
“不懂了?新來的,聽小爺慢慢道來”甲正經(jīng)起來。
“吶........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乙眼珠子瞪得老大,險些驚掉下巴,欽佩的豎起大拇指。
“咱們公子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栽在一個丫頭片子手里算怎么回事,這姑娘,怕是兇多吉少”甲搖搖頭頗為惋惜。
屋內(nèi)狼藉一片,凳子桌子東倒西歪,冷冽的聲音伴隨光束漸漸靠近“名聲大噪的畫行高人竟是個黃毛丫頭,我還以為哪個無聊的老不死活膩歪了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
聽聲音謝梵梵背后冷汗泠泠,真真是冤家路窄。
那日不過是一時興起遠遠瞥見蔡家大公子驚鴻一面順手畫了副小像賺十兩銀子。
汴京第一美男子的稱號果不是蓋的,嘗到些許甜頭,謝梵梵專工此道,起先算正常,后來陸續(xù)有些意欲攀附的懷春少女使足了銀兩私底下請她作畫,自己也就“好心”讓她們免受相思苦,在腦海里臆想了一些牡丹花下死的香艷場面,下筆有神,繪盡百態(tài),賺的盆滿缽滿,在業(yè)界頓時聲名掃地,堪堪為那點兒黃白之物。
緣地方官府明令禁止不良風氣,所以只能進行地下交易,不成想還是露了馬腳。
不及蔡攸開口,謝梵梵直直跪下,盡顯自己滿滿的求生欲,哽咽中,兩行清淚緩緩流出。
“小女子一時被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腌臜事,那日一見公子驚為天人情難自禁便為公子摹像,初入京都身無長物,為了生存不得已......”多說無益“小女子知罪,請大人放小人一條生路吧”謝梵梵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偏偏人家不吃這套,蔡攸把玩手中的折扇,俯身捏緊她的下巴陰陰一笑,透著幾分邪氣“謝姑娘不僅畫工精湛,演技竟也如此出眾”
這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猛然湊近謝梵梵莫名悸動,見到他之前自己從未想過男子也可以生的明眸秋水,朱唇皓齒。一切形容女子的清秀媚顏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最關鍵的是他美,卻不妖,眉宇之間依舊透著男子少有的剛毅深沉,即是完全相反的兩種風格卻恰到好處的融為一體,渾自天成。
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狀若無意撩撥著她的發(fā)絲“油嘴滑舌,不如剁了喂狗”左右聞言立刻上前將人拖走。
蔡攸表面波瀾平靜,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出言寒意逼仄,令人膽怯。
謝梵梵汗毛倒立,一度昏死。
直到撲面而來的涼意方才驚醒,仔細摸摸周身,慶幸四肢尚在,五蘊俱全。
這人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不知哪里來的一盆冷水,可憐她三九天全身濕透,發(fā)梢水珠斷線般垂落,若非屋里炭火足,這寒冬臘月是想凍死她不成。
此間屋室雅致別味,不若先前那般黑黢黢的,爐內(nèi)燃著的雪松香清爽不膩可見主人品味不俗。
“聞夠沒?”背后傳來聲音嚇她一跳,心里暗自嗔怪,這姓蔡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也不多言,隨處一指,謝梵梵循著方向望去,檀木桌上已備好筆墨紙硯,她一時有些發(fā)懵:莫不是被辱沒的上癮,還想讓她作小黃畫?
畢竟人人都知道當年他為了博得圣寵不惜自降身段穿紅抹綠為官家表演淫詞艷曲,比她還下流,這么想來大家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自相殘殺。
“別走神!”謝梵梵重重吃了他一記扇子,痛苦的捂著腦袋嘟囔“你想讓我畫什么?”
“我母親”他鳳眸微瞇。
見謝梵梵東張西望,蔡攸冷冷道“她已故去多年”
四下頓時陷入沉寂,她一臉愕然,人都不在世這怎么畫,不想讓她活就直說,變著法折磨人著實委屈她那七上八下的小心臟。
“我與母親模樣有三分神似,你可以照著我的描述作畫”
說得輕巧,憑空想象哪有那么簡單,她耷拉這個臉,寫滿了沮喪,但念在他一份孝心勉為其難盡力一試。
見蔡攸眼神犀利,心想這般好模樣的人怎的動不動就要剁人,蓄著滿眼淚意被迫動筆。
謝梵梵作畫時非常專注,一筆一劃都用心去描繪,像乖巧可愛的小兔子,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等擱下筆,喚了好幾聲,蔡攸才回過神別過臉去。
外界傳言的冷酷之人在面對自己母親的畫像時眼睛里水汽氤氳,忽然覺得他散去周身凌厲后也沒說的那般可怖,不過后來事實證明她可能確實想多了。
期待良久,以為他善心大發(fā)后自己就能立刻開溜,離這閻羅殿遠遠的。
半晌功夫,他斂去憂傷淡淡說了句不錯讓管家?guī)氯?,謝梵梵點頭如搗蒜。
直到走了好長一截路,才驀然發(fā)現(xiàn)不是出口。周管家提了提嗓子趾高氣揚的給她派了些差事,臨走還吩咐讓其他女使看緊她,若是敢跑,腿給打折。
合著是做苦力,謝梵梵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無奈勢單力薄被強行摁住,眼見自己的賣身契被人攥在手里愈行愈遠。
她仿佛看見了日后悲慘的命運,雞鳴則起,三更入睡,還要忍受婆子們的各種欺壓盤剝,簡直暗無天日。
如今行到水窮處,不奮力一搏豈能坐以待斃,之前賺的銀子還帶在身上,全用來打通門路,什么院里的跑腿,婢女雜役的吩咐,她干的比誰都勤,連周管家那個勢利眼對她也是贊許有加。
終于在某個月黑風高夜,憑著三腳貓功夫成功找到絕佳逃逸路徑,二話不說輕功走起,被人一把拽落。
“院里的花草干瘦的緊,既然這般不老實,不如做了花肥也能為明年府里添上幾分顏色”蔡攸高高在上抿了口清茶,斜睨著座下之人。
謝梵梵忍無可忍,不及眾人反應,雙手已經(jīng)支在桌子上憤怒的瞪著,毫無懼色陳言“我知之前多有得罪,可你這般草菅人命,動不動就想殺人,與禽獸何異”
“大膽!”身旁的侍衛(wèi)厲聲呵斥。
蔡攸抬了抬手“無妨,讓她說下去”
“我先前確有不妥,可是該還的我也還了,任勞任怨我也做到了,但你一直這般得理不饒人還不時以命相挾,未免太過分了吧!”謝梵梵一通火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感覺神清氣爽,橫豎都是死倒不如來個干脆利落,省的整天提心吊膽。
座上之人倒是古水無波,放下茶盞“那你可知蜚短流長亦如刀劍,名節(jié)二字對于士子,閨秀幾乎勝過生命,你以為只是戲謔一番,并無惡意,又可曾想過若這些東西流于行市,那些不諳世事的姑娘們?nèi)绾巫蕴?,若我也是普通人家,并無權勢,是否只能任你胡鬧累及聲名”
蔡攸字字珠璣,言之鑿鑿,謝梵梵剛有點底氣傾刻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