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請出示理智碼

　　“選定GX30167號平行時空。”

　　“記憶平凡化重寫入完畢。你好，嶄新的陸揚?！?p>　　“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你的腦袋會漏風(fēng)。”

　　無盡的黑暗罡風(fēng)里，夾雜著某人耳語般的細碎叮嚀。

　　陸揚在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里醒來，黑暗中散作一團的意識如點點螢火，迅速重新匯聚。

　　窗外梧桐繁盛、陽光明澈，濕涼的微風(fēng)混著草木清香悠悠蕩蕩地飄掠進來。

　　身穿白大褂的周老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和記憶中一樣嫻靜美麗。

　　另一邊則是神情關(guān)切的高中老同學(xué)宋朗……

　　他看起來好年輕，一身藍白色塊的校服，十七八歲的模樣，滿臉的膠原蛋白。

　　陸揚感到額頭一陣劇烈地疼痛，伸手一摸，摸到了質(zhì)地柔軟的紗布。

　　頭部似乎受了點傷。

　　“對不起，陸揚，我剛剛?cè)邮^想把樹上的一只野貓砸死，不小心砸破了你的頭?！彼卫蚀怪^小聲道歉。

　　陸揚皺了皺眉，什么奇怪的操作，為什么要用石頭砸野貓？

　　周老師也幫著打圓場：“宋朗同學(xué)也是想做好事，這才誤傷了你，都是同學(xué)，不要記仇?！?p>　　做好事？

　　陸揚顧不上細想，他猛然在周老師的梳妝鏡里看到自己的臉，大吃了一驚。

　　那是一張眉目清爽，顧盼神飛的臉，重點是竟然同樣如此……青春。

　　他直起身子連續(xù)快走了幾步，驚嘆于這具身體的輕盈敏捷，完全沒有打工人過勞肥的滯重感。

　　嘴角不由牽起一絲微笑，陸揚在一種幸福的暈眩中緩緩抬頭。

　　目光落在周老師辦公桌的卡通日歷上——2011年9月。

　　回到了，18歲！

　　重……重生了？還是平行時空？

　　陸揚隱約記起前世的自己在初戀的婚禮上大醉了一場，跳入湖中，抱月而亡，看來是重生沒跑了。

　　宋朗見陸揚不理他，更加自責(zé)，都快哭出來了：“周老師，陸揚他會不會被我砸傻了??？”

　　周老師咳嗽一聲，推了推眼鏡：“陸揚同學(xué)，宋朗和你說話呢！你不要耍小脾氣，要學(xué)會反思，操場上那么多人，為什么那塊石頭偏偏砸到了你？”

　　“同時你也要學(xué)會感恩，要不是宋朗及時把你送來，你流血過多可就危險了，這種事可大可小的。”

　　好家伙，被砸了要反思，感恩？有內(nèi)味了。

　　陸揚差點就唱了出來，聽我說，謝謝你……

　　但，陸揚的內(nèi)心畢竟已不是一個未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的少年了。

　　他明白周老師這樣回護宋朗，是因為宋朗有個地位顯赫的爹。

　　從前年少單純，以為老師只是偶爾拎不清是非曲直，其實這背后都是人情世故。

　　既然重活了這一遍，就得認真過好這邊的生活才行，不能由著性子來。

　　陸揚迅速整理好紛亂的思緒，笑著拍了拍宋朗的肩膀：“沒事的老宋，都是同學(xué)，這算啥，咱們?nèi)γ娉酝媵~湯面去，想這一口想很久啦?！?p>　　宋朗面露輕松的微笑，一陣猛點頭。

　　周老師有些不高興地敲了敲辦公桌：“陸揚同學(xué)，現(xiàn)在可是上課時間。”

　　宋朗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沒事的周老師，您就給開個假條唄，他受了傷需要休息呢。”

　　周老師不動聲色地柔化了面部表情：“好的，你倆出去注意安全，記得，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

　　兩人很快就到了學(xué)校北門對面的寶寶熊餐廳。

　　旁邊就是陳列著各色雜志的報刊亭，戴著老花鏡的店主低頭縫著衣服，老舊的卡帶機里播放著令人著迷的老歌。

　　陸揚站在店招下百感交集，這些店在他前世畢業(yè)后沒兩年就拆了，連帶著回憶都止于一聲長嘆。

　　沒想到今天竟然有機會故地重游，真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啊。

　　餐廳的裝修規(guī)格也比前世高了許多，看來老板混得不錯，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倒閉了吧。

　　陸揚雙手插兜，把挎包甩到身后，正準備瀟灑如風(fēng)地闖進去。

　　沒想到一個保安模樣的人攔住了他，先是用機器嘀了一聲：“體溫正常?！?p>　　隨后嚴肅而不失禮貌地說道：“貴客您好，請出示理智碼！”

　　陸揚一愣，茫然地掏出落后的九宮格功能機。

　　什么理智碼？健康碼倒是很熟。

　　宋朗拿過陸揚的手機演示了一番，打開綠色的理智碼給保安看。

　　陸揚松了一口氣，不管什么碼？綠的就完事兒了。

　　整了整衣衫，又準備悶頭往里闖。

　　保安再度攔住他：“抱歉，陸揚同學(xué)，你的理智碼數(shù)值顯示為19點，未達到本餐廳堂食標準，請勿進入。”

　　保安充滿歉意地補充道：“最近江陽市夜狂風(fēng)險等級上調(diào)了，平時理智碼10點以上即可堂食，特殊時期上調(diào)為20點?！?p>　　什么是夜狂風(fēng)險等級？

　　剛剛周老師似乎也特別強調(diào)了，天黑之前一定要到家。

　　可能就是提醒要回避這個叫作夜狂的東西？

　　這片平行時空透著一股荒腔走板的詭異。

　　宋朗拿出最新款的華果4智能機，迅速亮出自己的理智碼：“我的理智碼是61點，可以進去點餐，我倆在外面的露天座位吃就行?！?p>　　保安點頭，做了個請宋朗進去的手勢。

　　坐在遮陽傘下的露天座位上，陸揚沒滋沒味地吃著魚湯面。

　　回憶就像這碗魚湯面，想起來美好萬端，吃起來似是而非。

　　還有，理智碼，夜狂，到底是什么？得搞清楚這個世界究竟起了什么變化才行。

　　陸揚咬著筷子想了想，突然捂著額頭哎呦了一聲。

　　宋朗小心地問：“怎么了，還疼嗎？”

　　陸揚利用宋朗的愧疚心理，大膽發(fā)問：“老宋，夜狂和理智碼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知道天黑之前要回家，卻從來沒人告訴我為什么?！?p>　　宋朗松了一口氣，急忙解釋道：“我聽家人說過，每當(dāng)夜風(fēng)吹襲，有些理智程度比較低的人，就會受夜風(fēng)中夜狂之力的侵蝕，變得暴力兇狠、失去理智，甚至具有極高的攻擊性。這種情況被稱為精神污染事件。

　　理智程度越高，對夜風(fēng)中夜狂之力的耐受性就越強。理智碼反應(yīng)的就是個人的理智程度，所以一些公共場所對理智碼數(shù)值有要求，以應(yīng)對突發(fā)的精神污染狀況?！?p>　　陸揚飛速思考著，繼續(xù)提問：“那每個人的理智碼數(shù)值是怎么決定的呢？”

　　宋朗耐心說道：“嗯，在模擬一級夜狂的考場環(huán)境下，進行書面考試，得分即為理智碼數(shù)值，又稱理性值。咱們的數(shù)值都是上學(xué)期考試的結(jié)果，過幾天就會重新考試確定新的數(shù)值了。

　　中老年人一般一年測一次就可以，青少年大腦發(fā)育速度快，一般半年就得測一次，而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的人，在進入一些特殊場合時，甚至需要提供48小時理性報告?！?p>　　看來這世界發(fā)生變化的根源就在這里了，會讓人失去理智的夜狂之風(fēng)，不確定的精神污染事件。

　　或許是受前世職業(yè)的影響，陸揚倒不覺得這樣的變化很難接受。

　　陸揚看了看云絲纏繞的夕陽：“嗯，天不早了，咱們早點回家吧，省得家里人擔(dān)心?！?p>　　宋朗忽然歪頭發(fā)出了一陣低沉而詭異的笑聲，肩膀止不住地顫抖，似乎在忍耐著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他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溫和地說：“確實不早了，我剛叫了家里的司機老趙，讓他送你回去吧，今天實在不好意思，連累你受傷?！?p>　　這是什么精神分裂？陸揚人傻了。

　　他在內(nèi)心瘋狂提醒自己是個高情商的人，格局要打開。

　　于是點點頭笑著感謝了宋朗的安排。

　　其實，在宋朗心里，今天的陸揚才是真正異常的那個人，正常到異常。

　　不管怎樣，能回家就好，陸揚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那個“家”了。

　　這一刻，歸心似箭。

　　豪車很穩(wěn)，司機老趙的車技也高明，在車流中穿梭自如卻絲毫沒有引起陸揚的不適感。

　　司機老趙把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Ｔ谄婆f單元樓的護欄邊，隨后從副駕駛的手套箱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他向陸揚鞠了一躬：“陸揚同學(xué)，今天少爺無意砸傷了你，夫人很過意不去，特意交代我把這個給你，希望你盡快養(yǎng)好身體?！?p>　　嘴上恭敬至極，眼神里只傳達出一個嚴厲的意味：收錢了事，不要不識抬舉。

　　陸揚愣了一下，彎腰接過信封，作出喜出望外的神情：“放心，請轉(zhuǎn)告阿姨，我額頭的傷是自己磕破的，跟宋朗沒有關(guān)系的?！?p>　　司機滿意地點點頭。

　　陸揚轉(zhuǎn)過身，神情卻無比凝重。

　　他們說，這世界從來不分高低貴賤。

　　可有人，生來就被叫作少爺。

　　等到陸揚上了樓，司機點起一根煙，皺眉嘆息道：“算起來，少爺這個月已經(jīng)是第三次砸人了，這次還是在校園里，差點惹出大麻煩！幸虧這小子腦殼硬，不像前兩個直接死球了，還算好處理?！?p>　　這單元樓隔音極差，陸揚又是有意躲在視野盲區(qū)觀察，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干死他??！你在怕些什么？！”腦袋漏風(fēng)處，傳來仿佛來自深海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