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ㄈf字大章。喝多了,先發(fā)后改)
中秋之夜,一輪渾圓朗月高懸于天,溶溶灑落如銀光華。西城中,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簫管弦歌,聲樂不絕。
賀喜的賓客漸漸散去,柳宅也終于恢復(fù)了寧靜。
秦可卿操持應(yīng)酬,頗覺乏累,賞月的心思便淡了幾分,只在庭中擺了張黃花梨木大圓桌。美酒佳肴,各色果品糕點(diǎn),尤其是各式精巧月餅,無不畢陳。
正房階前空地上早設(shè)下香案,祀月的香斗也已點(diǎn)燃,香氣彌漫,朦朧氤氳——所謂“香斗”,是將香束捆扎攢聚,堆成寶塔形狀,只需點(diǎn)燃最頂上一股,便可從上到下,層層燃去,整夜不熄。
柳湘蓮下午在碧竹居中休息過,精力充沛,又經(jīng)沐浴更衣,錦袍玉帶,神采煥然。
尤二姐和三位“新娘”都被請來,柳湘蓮一手?jǐn)y了可卿,一手扶著二姐兒,香菱、三姐兒、平兒緊隨在后,一齊上香拜月。
拜畢,眾人于席上落座。
一時間,風(fēng)清月朗,上下如銀,佳人環(huán)坐,俱為絕色。
心中暢然,柳湘蓮面上泛起洋洋笑容,舉杯說道:“今日中秋,團(tuán)圓之節(jié),又恰值香菱、三姐兒、平兒進(jìn)門,可謂‘四喜同臨’!良辰美景不可辜負(fù),咱們同賞此月,共飲此杯!”
諸女聽他胡扯,或含笑不語,或輕嗤嬌嗔,但都很給面子的陪著齊齊舉杯,杯中是暖過的淡酒,獨(dú)二姐兒以茶相代。
飲罷,柳湘蓮猶覺不得暢懷,遂命瑞珠——“換大杯、上燒酒!”
瑞珠眼神幽怨,不發(fā)一語,只是不應(yīng)。眾女亦微嗔勸阻,柳湘蓮只得作罷。
眾人各自選喜歡的菜吃了幾口。
皓月移至中天,越發(fā)清白皎潔,晴光灑落,眾女玉容泛彩,一時交映成輝。
柳湘蓮舉杯對佳人,忽感美中不足,略一沉吟,搖頭惋惜道:“可惜!竟忘了去廣和樓請幾位歌姬來助興!”
“得隴望蜀!你就不知足吧!這么多姐妹陪著,還不夠你樂的!”秦可卿微嗔。
柳湘蓮尷尬一笑,忙作解釋:“誤會了,真的只是想聽曲兒,一首‘明月幾時有’足矣!”
“這有何難?她們會的我也會!”
尤三姐柳眉輕揚(yáng),當(dāng)仁不讓說道。
她曾在歌舞團(tuán)混跡玩鬧過一陣子,學(xué)的東西倒是不少。
得了允許之后,三姐兒也不怯場,芝蘭玉立,一身紅裙猶似玫瑰盛綻,在眾人矚目下,輕咳一聲,一展清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當(dāng)此之時,月明風(fēng)清,天空地靜,群芳環(huán)繞,仙音入耳,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消,心神為之沉醉。
空靈婉轉(zhuǎn),悠悠然三姐兒一曲唱罷,眾人齊齊拍掌贊許。
柳湘蓮漫飲數(shù)杯,酒意漸生,狂性漸起,忽然揚(yáng)手指月吟道:
“可上九天攬?jiān)拢?p> 可下五洋捉鱉,
談笑凱歌還。
世上無難事,
只要肯登攀!”
眾女相顧而視,一時懵然不解——沒頭沒腦、半雅半俗,這詩不詩、詞不詞的,算什么?
尤三姐前陣子跟著林黛玉學(xué)了點(diǎn)兒粗淺的詩詞皮毛,這時似被碰到心頭癢處,忙好奇問道:“這是不是二郎作的新詞?快念來讓我們聽聽!”
“興之所至,胡謅幾句,剩下沒了。你有本事可以自己補(bǔ)上!”柳湘蓮信口胡說。
原來是信口胡謅的殘句!尤三姐媚意盈盈的俏眸橫他一眼,大感掃興,眾女俱是搖頭不已。
秦可卿見自家夫君得意忘形,竟也學(xué)那些文人雅士對月寓懷,偏又連首完整詩詞都湊不出,不禁覺得好玩好笑,眉眼微彎,端莊靜雅的玉容竟也生出幾分妖嬈。
心念一轉(zhuǎn),她燦然笑問道:“夫君且別高興,可想好了今晚去哪位妹妹屋里休息?”
一語驚醒夢中人,眾女頓時不再關(guān)心勞什子的破詩爛詞了,全都眼巴巴的望了過來。
“這……”
柳湘蓮意氣風(fēng)發(fā)之際,可卿的話似盆冰水兜頭澆下,頓時教他不知何以應(yīng)之。
三位“新娘”被安置在三間廂房中,今晚如何居住的確是個問題。自己并不在意誰先誰后,可于她們而言,這卻是足堪念及一生的頭等大事,不可不慎。
大被同眠,顛鸞倒鳳,固然令人心向往之,只恐暫時不能辦到。香菱、平兒倒無妨,尤三姐說不得要拿劍砍自己。
柳湘蓮踟躕難決,久久不語,神色蕭然。
秦可卿纖手端起茶盅,輕啜一口,玩味的目光輕輕掃過香菱等人,幸災(zāi)樂禍道:“夫君,我替你細(xì)細(xì)尋思了一番——這頭一晚,不好冷落了香菱妹妹,她可是最先來家的,陪你吃了不少苦頭;也不好冷落了三姐兒,她的小暴脾氣,大概夜里會氣得睡不著,然后拿劍砍了屋里的桌兒椅兒凳子兒,明兒就該置辦新的了;更不好冷落了平兒姑娘,她原是受了天大委屈才來咱家的,寵渥優(yōu)待還來不及呢!這可真是好難辦呀!”
一番玩笑之語,暗含秦可卿對三女的不同評價(jià)。
聽她一一點(diǎn)名,三女表現(xiàn)各異——香菱含羞垂首,不言不語;三姐兒張口欲駁卻被二姐兒及時拉住,只得忿然忍下;平兒大為惶恐,想辯解又不敢開口。
見可卿以言語戲弄自己和三女,柳湘蓮心下一嘆,可卿終究是意難平啊。
于是也抬眸送她一記白眼。
不過,他心里暗自高興——倘若可卿知道了自己和鳳姐的事兒,恐怕此時正忙著在屋里偷哭,根本沒心思和自己開玩笑!
這么說來,瑞珠雖然平時傻乎乎的,可騙起她家姑娘來還是有點(diǎn)兒手段的,不可小瞧了,以后或許有大用!
事情總要解決,柳湘蓮認(rèn)真想了想——三姐兒是個小辣椒,性子野的很,倘若今晚不去陪她,定會發(fā)幾日小脾氣,不肯給笑臉兒;香菱溫順聽話,無有不應(yīng),可也不能總讓老實(shí)人吃虧;平兒么,上次的事已然對不住她,這次總得表現(xiàn)點(diǎn)兒誠意。
果然很麻煩!
三思過后,竟難得良策,無奈之下,柳湘蓮決定快刀斬亂麻。
他灑然笑道:“這有何難?咱家向來有秩序,講道理!那就按入門先后,香菱第一晚,三姐兒第二晚,平兒第三晚。之后三天都陪著可卿。如此安排,夫人和諸位姑娘意下如何?”
眾女聽了,神色各個不同。
秦可卿尖翹高挺的瓊鼻中發(fā)出一聲冷哼,目光不屑,心道,稀罕你陪么!
香菱聽得自己竟拔得頭籌,歡喜不已,又覺不好意思,俏臉上全是爛漫桃花,羞不可遏的垂首不語,一抹霞色直染紅了耳根。
雖有心想推辭婉拒,可這畢竟是女兒家終身大事,一生福運(yùn)所系,意義非凡,她也曾盼望希冀許久,糾結(jié)過后,終是沒有開口相讓。
尤三姐聽罷,臉色一寒,撅起粉艷小嘴兒。心說,這算什么婚禮!連個新郎都沒有,不是哄人么!最終她還是勉為其難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接受。
香菱待她姐妹不薄,她也喜歡香菱,何況的確是香菱最先來的,和二郎感情亦最深厚。倘若讓平兒插隊(duì)在她前面,肯定要當(dāng)場炸毛。
平兒聽了,面上含笑,溫婉如故,甚至大大的松了口氣,并不覺得遭了輕視。
自幼至今,她作為婢子在王家、賈家見慣了尊卑貴賤,等級森嚴(yán),所以很清楚今日“婚禮”意味著什么——以后自己不再是任打任賣任糟踐的賤婢,而是柳家良妾!
她知自己和柳二爺感情最淺淡,二爺能待自己和香菱、尤三姐一樣,至少表面上一樣,這就足夠讓她心安意滿了。
三位妹妹全都同意,秦可卿作為大婦,也不會多說什么。
她忽然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對著柳湘蓮,嬌容婉媚,呵呵一笑:“夫君的安排很好,很妥帖。只是晚上風(fēng)大,記得多穿件衣服,別受了風(fēng),著了涼。我先休息了?!?p> “風(fēng)大?多穿衣服?什么意思?”
柳湘蓮聽了莫名其妙,未及想得明白,秦可卿已然裊裊娜娜,徑自往正房去了。
剩下眾女亦各懷心思,席間冷落蕭疏起來。
柳湘蓮無力回天,干脆讓她們各自回房,早些休息。香菱拔得頭籌,自己便陪她回屋。
經(jīng)過細(xì)心布置,屋內(nèi)溫馨喜慶,入目所見,處處皆紅——紅銷床幃、紅燭、紅花、紅喜字……
最為精彩可愛者,乃是香菱秀眉間一點(diǎn)胭脂紅,格外嬌俏可人。
洗漱過后,香菱體貼又熟練的為他寬衣解帶。不多久,二人并肩依偎,躺在床上。
這般親密場景已發(fā)生過不知多少次,他二人早就安之若素。柳湘蓮也并不急色,只想和香菱說話聊天。
做官之后他留在家中的時間愈發(fā)少了,二人很少能這樣安然恬靜的相處。
“二郎,你今兒不對勁兒!”
香菱躺在懷中,揚(yáng)起嬌俏面容,肯定又好奇的說道。
“我怎么不對勁兒?”
“以前你總是不老實(shí),總想欺負(fù)我!今兒怎么反倒老實(shí)了?豈不古怪?”
香菱蹙眉分析。
柳湘蓮伸手去撓她咯吱窩,取笑道:“你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不用推我身上,老夫老妻了?!?p> 香菱癢的笑出聲來,極力躲閃,又因羞澀俏臉發(fā)燙,嬌嗔道:“誰想了!我才不想!”
待聽他說“老夫老妻”,香菱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似祈求又似撒嬌的說道:“不準(zhǔn)你說老!”
“不說!”柳湘蓮不想破壞這溫情場面,馬上應(yīng)下,又笑問道:“你可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躺在一起是什么時候?”
香菱羞的掩面,隨后笑著拍他:“你還好意思說!深更半夜偷偷溜到我房間,竟說是怕打雷,要我哄你睡!好不知羞!”
“那時你怕不怕?”柳二郎湊近了問。
“不怕!你又不是薛大爺!”香菱理所當(dāng)然說道。
薛蟠大概就是她心里“惡人”、“魔鬼”的代稱。
想起那一世香菱的凄慘遭遇,柳湘蓮心中泛起無限愛惜,甚至不忍觸碰,生怕弄疼弄傷了她,只是靜靜抱著就好。
“二郎,我能求你一件事兒么?”香菱忽然鄭重的說道。
“你說?!?p> “緋桃姐姐年紀(jì)大了,可我媽在京中也認(rèn)不得人,不好幫她找婆家。你有那么多手下,可以幫忙嗎?”香菱神色認(rèn)真問道。
她還記得日間的事兒,非常感謝緋桃對母親多年照料,只是一直不知怎么報(bào)答。
聽到緋桃的名字,柳湘蓮回憶起一副面容——二十五六歲,中上姿色,看著老實(shí)巴交。
這大概就是賈雨村選杏?jì)刹贿x她的原因吧。柳湘蓮暗嘆,男人總是以色取人,自己又何嘗例外。
緋桃的條件放在后世很正常,可這時真不好辦,正常人家的孩子都五六歲了,誰會取個老姑娘做正室?何況還是婢女!
見他遲疑不語,知他為難,香菱體貼心意,忙說道:“也沒有多高要求,只要為人良善老實(shí)便好?!?p> “這是你媽說的吧?”柳湘蓮問。
香菱鳳眸大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你偷聽我們說話啦?”
柳湘蓮心下好笑,這還用偷聽么!笑道:“總不能是她自己說的吧?自然是你媽了!”
“到底行不行呢?幫幫我吧!”香菱搖晃著他的胳膊撒嬌。
“好,我記在心里了,以后會留心的?!绷嫔彂?yīng)下。
男女之間有時真是王八看綠豆,恰巧就對上眼兒了,誰敢說就一定沒人喜歡緋桃呢?
“二郎,你真好!”
二郎如此厚待自己,連母親的丫鬟也肯照顧,香菱柔情蜜意獻(xiàn)上一吻。
被她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的折騰,柳湘蓮也漸漸心頭火起,正想教訓(xùn)教訓(xùn),卻又聽她開始回憶過往:“二郎,時間過的好快呀!我都來了一年三個月十二天了!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剛來的時候,每天你在家里練武、讀書,我就給你做飯、洗衣服,你還教我識字,給我耍劍瞧!”
停頓幾息,她神色緊張的問:“二郎,你再答應(yīng)我一件事兒好不好?”
語氣軟軟的的,似乎在提過分的要求。
“不好!”柳湘蓮故意冷聲說道,卻見香菱霎時變色,趕忙接口道:“一件太少了!我要答應(yīng)我家香菱一百件!”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記下了!”香菱轉(zhuǎn)悲為喜,歡快的搖晃他胳膊,而后又可憐巴巴哀求道:“二郎,你以后出去可以帶上我嗎?就當(dāng)我是丫鬟就行!我不怕吃苦的!除了不會耍劍,打不過三姐兒,其他的事兒,她能做的我也能做!”
看著她認(rèn)真模樣,想必這半年來常常思念自己,可卿能擅自跑過去,她卻不敢任性行動。
柳湘蓮心里泛起無限憐惜,將她緊緊擁住,嘆道:“香菱,讓我對你如何是好呀!”
“你還沒說答不答應(yīng)呢!”
“答應(yīng)!全都答應(yīng)!”
……
沒過多久,一場潦草的嘗試結(jié)束,房間內(nèi)陷入靜寂。
香菱躺在柳湘蓮身側(cè),抬眸凝視,眼角帶淚,深懷歉意道:“二郎,是我不好!我怕痛!”
“關(guān)你什么事兒?凡事都得有個過程,不能急于求成。俗話不是說‘好飯不怕晚’嘛!”
柳湘蓮口中安慰,心里卻嘆,香菱年紀(jì)到底還是小,要是鳳姐在身邊就好了。
瞧著二郎沒精打采,似乎挺難受,香菱皺著眉頭苦思冥想,忽然展眉笑道:“二郎,平兒姐姐肯定沒睡呢!不如你去尋她吧?”
“嗯?你舍得?”柳湘蓮奇道。
香菱當(dāng)然舍不得,不過還是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一會兒我就睡啦,睡了能知道什么?什么舍不舍的,二郎你好傻!”
“你才傻!”
柳湘蓮知她故意如此說以讓自己安心,不忍拂其美意,低頭深吻一陣,囑咐道:“那你早些休息,明兒我再來尋你!”
“嗯!”香菱乖巧應(yīng)下。
柳湘蓮披衣下床,待出了香菱房間,清冷月光灑落身上,頓時清醒幾分。
不能直接去找平兒,不然明兒三姐兒知道了恐怕會覺得是全家在糊弄她一個。
我先去尋她,她若不讓進(jìn),又或是中看不中用,我再去找平兒!豈不理所應(yīng)當(dāng)!
想畢,覺得如此甚妥,柳湘蓮樂呵呵往尤三姐房間走去。
此時已是深夜,秋風(fēng)帶著幾分寒意,溫度驟降,僅披一件單衣的柳湘蓮身子一顫。
他不由想起了可卿的善意提醒——“晚上風(fēng)大,記得多穿件衣服,別受了風(fēng),著了涼?!?p> 頓時剎住腳步,臉色一黑,暗嘆:完了,感情在這兒等我呢!自己幾斤幾兩全被可卿瞧破了!她不會已經(jīng)知道了鳳姐的事兒,故意裝作不知吧?
柳湘蓮疑惑起來。
邊想邊走,不覺已到三姐兒屋外,房門緊閉,透過窗紗,隱隱透出燈光。
“三姐兒!是我,二郎。”柳湘蓮輕輕敲門,低聲呼喚。
屋里,外間的桌上點(diǎn)兒一盞油燈,火焰微微搖曳,橘黃色光芒四下灑落。
內(nèi)間床上,四下封閉的大紅帳幔中間,正躺著兩個人,緊密依偎著。
原來是尤二姐擔(dān)心小妹頭天晚上便獨(dú)守空房,會想不開生悶氣,所以過來陪伴。
倆姐妹正說著私密話兒,二姐講說懷孕感受,三姐兒則回憶南行趣事,嘻嘻哈哈說的不亦樂乎,都快忘了今兒是三姐兒大喜的日子。
忽聽到屋外傳來柳二郎的呼喚聲,三姐兒蹙眉,輕哼道:“夜貓子不睡覺,只管亂叫,咱們不要理他!”
二姐兒聽得清楚,也知小妹是在說氣話,伸手推她一把,催促道:“我身子不便,你快去開門。外面風(fēng)大,別讓二郎受了風(fēng)寒,不是好處置的?!?p> “姐!你就心疼他吧!你看他現(xiàn)在,越來越……”
三姐兒嘟起紅艷潤澤的薄薄嘴唇,蹙著細(xì)細(xì)柳眉,神色不滿的說道。
“越來越怎樣?”尤二姐含笑反問,隨后明眸中閃過黯然,嘆說道:“二郎越來越花心,姐姐豈會不知?可他這樣萬中無一的英豪男子,又豈會將心思全系掛在一個女子身上?難不成你還想他這輩子只對你我姐妹好么?即便秦姐姐都不敢做此奢想。只要他心里惦念著我們,這就夠了?!?p> 見小妹不言語,尤二姐又道:“倘若你仍覺不滿,便想想寧府榮府那些姬妾過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你我過的又是什么日子?滿京城豪門大戶無數(shù),誰家待妾室如此寬松仁厚?甚至,我覺得咱們比大姐過的還舒服,柳家可沒那么多苛刻規(guī)矩。”
見姐姐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尤三姐輕嗤道:“姐姐,你可真容易滿足!”
“我是很滿足,若非跟了二郎,這等衣食無憂又有人呵護(hù)的日子,也只能夢里想想罷了。況且,不滿足又能怎樣?莫非到了今日,你還想再尋個更好的金龜婿不得成?”
尤二姐說完,又催促道:“快去開門吧,別讓二郎等得著急了。”
“好吧?!庇热忝銖?qiáng)應(yīng)了一聲兒,心道,若非姐姐在,非要給他好看!
其實(shí)她心里也愛煞了柳湘蓮,且不說另一世眷念五載,為之自刎,今世和柳湘蓮相處的時間不短,關(guān)系親密至極,揚(yáng)州之行更是度過了難得的戀愛時光。
可越是如此,越是癡情深重,便越不甘心同旁人分享自己的情郎,這和是妻是妾無關(guān)。
“吱呀”一聲,房門終于開了,屋內(nèi)燈光透了出來。
“怎么這么久?”柳湘蓮早等得不耐煩了,抬腳便想往里闖。
尤三姐卻伸手?jǐn)r阻,面色微冷,口中說道:“二爺,現(xiàn)在我屋里有人,你不便進(jìn)去。”
“有人?誰???”
柳湘蓮聞言霎時警惕起來,這劇情好熟悉,三姐兒總不至于今晚就偷漢子吧?那也太打自己的臉了!
“哦!二姐兒也在?”他忽的反應(yīng)過來,還有個尤二姐呢。
“哼!算你不傻!”瞧著沒能忽悠到柳二郎,尤三姐略有些失望。
得知尤二姐也在,柳湘蓮心道,夜都深了,不好讓她回自己屋去,看來今晚也別想拿下三姐兒了。可也不好轉(zhuǎn)身就走,顯得太過無情,好似他心里沒別的事兒似的。
他便笑說道:“我進(jìn)去瞧瞧二姐兒?!?p> 說著便進(jìn)了門,來到里間。
尤二姐身子不便,但不敢恃寵而驕,早已收拾妥當(dāng),下了床,站立等候。
一身淺色衣裙,格外寬松,玉容不敷脂粉,清雅俏麗,愈發(fā)顯得楚楚動人。
“二郎!你來啦?!庇榷阋姷搅嫔忂M(jìn)來,心兒不由猛跳,輕喚一聲,纏綿之意無盡。
“那個,二姐兒,我是擔(dān)心三姐兒孤寂,便過來瞧瞧,有你陪著也好。”
柳湘蓮為自己深夜探訪的行為作解釋,很是言不由衷。
倆姐妹自然清楚他來是怎么回事兒。
尤二姐有些糾結(jié),是不是該回自己院里,可是隔著段距離,這夜色深深的,可別絆倒了……
尤三姐俏生生站在屏風(fēng)處,嬌軀歪斜靠在屏風(fēng)立柱上,抱臂在胸,隱隱露出一抹雪色,玉容蕩漾調(diào)皮笑意,語調(diào)更是欠調(diào)教:“二爺,我有姐姐陪著,并不孤寂,可是某人么!哼哼!”
柳湘蓮微覺尷尬,對尤二姐笑道:“既然你在,你們姐妹聊天便是,我先走了?!?p> 尤二姐知道勸他不得,忙道:“二郎!多穿件衣服吧,別受了風(fēng)寒,今兒起了風(fēng),降溫了?!?p> 尤三姐不滿姐姐待“負(fù)心漢”這般小心小意,冷哼道:“姐姐莫要亂做好人,我這兒可沒二爺?shù)囊路?!?p> “沒事兒,沒事兒,不冷的。”柳二郎擺擺手,落荒而逃。
身后隱約傳來三姐兒“噗嗤”一笑,隨后是“呵呵”“哈哈”之聲。
……
平兒房間。
房間里安安靜靜,平兒躺在嶄新的錦褥之上,周身舒坦。
睜著眼睛,望著紅色床幃頂子,她毫無睡意,仍感覺似是做夢,不由陷入過往回憶之中。
作為鳳姐的陪嫁丫頭,她將來的命運(yùn)無非是給男主子做通房、配家中小廝,或是放出去配人三條路,最好的際遇也不過是由通房被抬作姨娘。
政老爺房中的趙姨娘可謂是丫鬟中的頂峰——深得老爺寵愛,不僅做了姨娘,且膝下有兒有女??杉幢闳绱耍哺淖儾涣怂矸荼百v的事實(shí),不僅對主母需忍氣吞聲,日夜服侍,便是在丫鬟眼中,仍然是“奴幾輩兒”。
平兒見慣了鳳姐對賈璉小妾和通房,甚至她自己的陪嫁丫頭的狠辣無情,深知鳳姐妒忌太盛,不能容人。倘若自己成了璉二爺?shù)耐ǚ浚呐陆?jīng)過鳳姐同意,今后日子也會分外難捱,生死難料。
她并不知,另一世,鳳姐為了挽救自己的名聲,的確同意她被賈璉收了房,但一年到頭兒都不讓賈璉“沾一沾”,只空擔(dān)個虛名兒罷了。某次賈璉欲求歡,平兒奪手跑掉,躲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誰叫你動火了?難道圖你受用一回,叫他(鳳姐)知道了,又不待見我!”
本以為這輩子只能認(rèn)命,誰知陰差陽錯,自己竟然有這樣一番際遇。
她還記得,某次鳳姐和柳二爺討價(jià)還價(jià)談生意時,曾提過要將自己送給柳二爺作“添頭”。那時只是玩笑,不想如今竟已成真!
平兒是極聰明的,雖然尚不得秦可卿歡心,她卻不覺前途暗淡——以香菱單純良善的嬌憨性子,都能做柳家內(nèi)宅管家,足見比榮府好多了,沒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躺了許久,想了許多,平兒仍舊毫無睡意,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著。
忽然,門外響起清脆的敲門聲,寧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晰,隨即傳來柳湘蓮的聲音。
平兒的一顆芳心猛然一顫,疑惑起來——不是說今兒是香菱,我是第三日么?
她不似尤三姐敢使小性子,剛做了妾室,深知不可得罪柳二爺,不敢絲毫耽擱,忙利索的起身披衣,下床開門。
房門打開,柳湘蓮便見平兒只穿著淺色內(nèi)衣,胡亂披了件淡綠色襖子,妝容全卸,嬌媚俏麗,活色生香。
“二爺,你怎么來了?”
平兒奇怪問道,因不知他來意,并不請他進(jìn)門。
柳湘蓮懶得解釋,抬腳就往里走,順手摟住平兒纖腰,惹得她一聲嬌呼。
“二爺,你要做什么?”
見他舉動急切,平兒以為又是為那事兒,可今兒自己不便,頓時惶急起來。
柳湘蓮也不答,拉著她往里走,見她有抗拒之意,便丟她在床下,徑自上了床,手腳麻利的扯過錦被,往身上一蓋,這才長長呼了口氣,滿臉幸福的嘆道:“到底是被窩兒里暖和啊?!?p> 平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他穿得太少,夜里又降溫了,在外面受了寒!
心下好笑之余,也不由心疼起來。
平兒主動也上了床,湊近了關(guān)切問道:“二爺,要喝茶么?我去給你熱一杯?!?p> “別麻煩了,快進(jìn)來,抱著你就夠熱了?!?p> 一聽這話,平兒立時飛紅了臉,垂首問道:“今晚你不是在香菱妹妹那兒么?”
“她睡著了,我放心不下,便來瞧瞧你,怕你在家里不習(xí)慣?!?p> 柳湘蓮說的半真半假的,可不好意思說明真實(shí)緣由。
平兒聽了,心下感動,覺得暖醺醺的,猶如喝了一壺暖酒。
忽又想起一事,忙問:“三姐兒怎么辦?”
初來乍到,她可不想為了誰先誰后得罪人。
“我剛?cè)ミ^了,二姐兒正陪著她呢。你只一人,又是新來,難免孤獨(dú),我便來陪你。”
柳湘蓮信口胡謅,越說越順,好似真的是這么回事兒。
“二爺!”平兒嬌呼一聲,感動至極,恨不得貼上去,和柳二爺融為一體。
可轉(zhuǎn)念想到自己身子不便,頓時面色糾結(jié),吶吶的遲疑道:“可是……”
“別可是了,快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柳湘蓮撩開錦被,示意平兒快些進(jìn)來,很是迫不及待。
平兒亦有心效魚水之歡,可今兒著實(shí)不妥,不得已,俏臉含歉說道:“二爺,我今兒不方便,來紅了!”
“啊!”柳湘蓮一顆躍躍欲試的心頓沉谷底。
這算怎么回事?今日進(jìn)門三個,我竟不能一償所愿!難道是選錯了日子,不宜婚嫁?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畢竟中午和鳳姐一場鏖戰(zhàn),影響尚未完全消散。
于是爛漫笑道:“無妨,那咱們只說說話,我告訴你些家里的情況。不做旁的?!?p> “真的?”平兒目中存疑,猶自不信,男人的那點(diǎn)兒心思,誰不知道呢!
柳湘蓮無語,作勢起身,冷聲道:“你既不信,那我便走!”
“別!二爺!平兒錯了,我信你!”
要是明兒傳出去,說自己大晚上的把二爺趕出了屋,那像什么話!不是叫人說嘴嗎!
平兒不敢耽擱,忙褪了鞋,上床后解下襖子,只著單薄柔滑的內(nèi)衣,主動鉆進(jìn)被窩,隨即便柳湘蓮緊緊摟住
“二爺要同我說什么?”平兒嬌軀微顫,忍羞問道。心里好奇,也是為了轉(zhuǎn)移柳二爺?shù)闹饕饬Α?p> “往日你在榮府替鳳姐辦事,也是有頭有臉的人?,F(xiàn)在進(jìn)了柳家,一時間怕是會閑下來。說起來,你才是管家的好手……”
聽著話頭兒似乎不對,平兒忙抬頭說道:“平兒剛進(jìn)門,如何就敢說什么管家了?二爺快別說這話?!?p> 柳湘蓮笑說道:“你別緊張,咱家和榮府不一樣。家中事務(wù)不多,內(nèi)宅雜活瑣事沒什么好管的,誰還不會打掃清潔、準(zhǔn)備餐飯、書寫采購單子?讓你管這些反倒是大才小用,屈才了。我讓香菱管內(nèi)宅,是存了鍛煉她的意思,免得她覺得日子無聊。”
“那二爺?shù)囊馑际??”平兒疑惑起來,也感嘆柳二爺對香菱無微不至的照顧。
“我的公務(wù)且不說,咱家主要還是生意,商號下面工坊不少,還有揚(yáng)州的青蓮商社。平日里公文往來、賬冊核查等,都是可卿管著。外院我有書房,她也有書房。商號日常事務(wù)繁多,我瞧著她是有些累的。所以,你先跟著香菱學(xué)學(xué)咱家記賬方式,等過些日子,可卿了解你的為人了,相信你了,我便同她講,讓她帶著你做事,也好卸掉些負(fù)擔(dān),她自己也能輕松些?!?p> 聽完這番話,平兒眸中含淚,知道二爺是真的把她當(dāng)作自己人,而不單單只是一個可隨時舍棄的玩物,感動不已,輕喚了一聲“二爺”,就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柳湘蓮拍拍她:“不必如此。既跟了我,私下里你我便如同夫妻一般相處……”
平兒大驚失色,這話傳出去了豈不會惹惱了秦可卿?
也顧不上流淚了,她忙伸手掩住柳湘蓮的嘴,急慌慌的勸道:“二爺請慎言!”
拿開她柔弱無骨的纖手,柳湘蓮笑道:“無妨,這話我同她們也都說過,也只能是私下如此罷了。這世道原本就是不公的,男尊女卑,妻貴妾賤,我一人能如何改變?
況且,人多了難免有紛爭,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家中總要有個秩序。可卿是正妻,還是太上皇賜婚,你尊她敬她愛她便好,卻不需像對鳳姐那樣怕她懼她。
說到底,她的性子很好的,否則堅(jiān)持不讓你進(jìn)門,我也沒法兒??偛荒転檫@事休妻吧?沒這個道理。”
“平兒明白的,從不曾怪秦姐姐,這原也是她該做的?!?p> 平兒以為柳湘蓮擔(dān)心她記恨秦可卿,于是趕忙表明心意,很是寬容體貼。
見她溫順小意,哪怕是二人私下相處,也不肯說可卿一句不好,絕非趙姨娘和襲人那般背后挑撥是非之人,柳湘蓮更加憐愛。
他溫言說道:“平兒,我知你溫順和善,待人至誠。你能叫潑辣霸道的鳳姐都無話可說,將來必能和可卿相處融洽。我只是擔(dān)心你們在彼此了解未深時,便因誤會而生出隔膜,以后就不好化解了?!?p> “平兒一定讓秦姐姐滿意我,二爺放心!”平兒忙道。
心下不由感嘆,二爺堂堂男子,還是朝廷三品高官,竟肯為自己一個賤婢操心至此,真真是世間罕見,叫人無以為報(bào)!
平兒覺得終身有靠,所托得人,淚水不由自主的漫出,洋洋灑灑,竟收斂不住。
“你怎又哭上了?莫非是嫌我給你安排的事兒多?”柳湘蓮故意奇怪的問道。
“不是!不多,平兒愿意做!”平兒忙擦了淚,含笑說道。
二爺待自己這般好,今日卻不能服侍,平兒越發(fā)覺得歉意,垂首道:“只是平兒對不住二爺?!?p> 柳湘蓮盯著近在咫尺,不涂而紅的檀口,忽然心搖意動,眉頭一挑,輕聲道:“你若真覺歉意,我倒有個法子?!?p> “什么法子?”平兒好奇,瞧著二爺似乎不懷好意的樣子,預(yù)感不妙。
“附耳過來?!绷嫔彿愿赖?。
平兒心頭忐忑,芳心噗噗直跳,卻沒有絲毫遲疑,很是聽命的湊了上去。
此刻她心中正愛極了柳二爺,便是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作為鳳姐的貼身丫鬟,平兒也曾偷瞧過鳳姐和璉二的閨房場景,原本該有些見識,奈何鳳姐古板頑固,從不肯嘗試新鮮式樣兒,故而平兒至今也未能知曉更多技藝。
此時聽柳二郎在耳邊一一道來,不禁令她嬌容滾燙,羞澀至極。
見她含羞垂首,愈發(fā)誘人,可餐可飲,卻遲遲不肯應(yīng)承,柳湘蓮以極大毅力,按捺住蠢蠢欲動之心,佯作失望,悵然嘆道:“你覺得為難便算了,不必勉強(qiáng)?!?p> 說罷,倒頭閉眼,便要睡去。
見柳二爺“大失所望”“興味索然”,甚至都不想再和自己說話,平兒心里大急,什么也不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