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宅時,天色已晚,但是也別想消停,柳湘蓮剛喝口茶,秦可卿便暗示他,父親等了他一天,好歹要去瞧瞧。
柳湘蓮頓時頭大起來,說起來老丈人秦業(yè)被罷官是受他連累,多少得給些安慰。于是帶上秦可卿準備的好茶好酒,去側院拜見。
“老爺子,在家中住的可還滿意?”落座后,柳湘蓮開口問道。
“甚好,這園子當年是我主持修建,沒想到今日能居住于此,也是人生快事?!鼻貥I(yè)顯得很豁達。
他先前確有不滿,畢竟是遭連累,但見到柳湘蓮之后便徹底解開了心結,無他,女婿這般年輕有為,比自己強多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值得。女兒終身大事已經解決,現在全部精力正好放在兒子身上。
這讓秦鐘吃夠了苦頭,每日被督促著苦讀不休。所以見到柳湘蓮時,秦鐘怨氣隱隱,卻不敢當面說什么得罪人的話兒。今時不同往日,這便宜姐夫了不得了。
“那便好。老爺子年紀大了,也該頤養(yǎng)天年,享受生活,不必為凡俗瑣事煩擾。至于鐘弟,將來小婿自會照料,少不了一個好前途?!绷嫔徍苡行判牡恼f道。
秦業(yè)當然相信他的誠意,只是并不完全放心,用過來人的口吻勸說道:“官場之上,不能太過得罪人。你年輕氣盛,不知道被多少人記恨,今后還是要有所收斂,不可恣意。”
這當然是經驗之談,柳湘蓮也不辯駁,點頭道:“老爺子說的是,小婿明白?!?p> 閑聊一陣,柳湘蓮離開秦業(yè)居住的小院兒,又去見了甄夫人。
在柳家衣食無憂的將養(yǎng)了半年,甄夫人容色好了許多。別的事情她也不在意,無非是囑咐柳湘蓮要照顧好香菱,千萬不要辜負了。末了問道:“她爹爹雖然不肖,終究是生身之父,不知可有消息?”
這是在問甄士隱的事情,當初柳湘蓮曾幫忙答應尋找。只是他日日忙碌,早將此事忘記了,沒有什么行動。這時被問起,不由覺得慚愧,隨機應變道:“伯母放心,您也看到了,《京報》現在越辦越好,這次去南邊,我準備在金陵設立分館,到時在報上張貼尋人啟事,重金懸賞,定有消息。還請稍稍等候?!?p> 甄夫人以為他原來就是如此打算的,甚感欣慰,連連感謝,覺得女兒終身有靠。
而后又去找來家中護衛(wèi),發(fā)了賞賜,感謝他們辛勤工作,作了些指示。
這些護衛(wèi)是柳三精心挑選的,多是忠厚老實之人,身契也在柳家,見柳湘蓮如此禮遇,便是其中幾個未曾見過他的,也頓生報效之心。
溜達一圈兒,除了尤老太,家中的人幾乎都見了一遍。
柳湘蓮也沒有再回秦可卿房間,今晚是尤二姐侍寢。
自從昨天他回來,尤二姐便期待這一刻了,一整天心神不寧,早早的便精心梳妝打扮,輕攏薄紗,妙曼的身體隱隱綽綽,更顯誘人。
“二爺終于來了!”佳人輕語,頗有幾分幽怨。
“累了一天,洗澡水可準備好了?”柳湘蓮故意擺出冷淡樣子,冷聲冷語說道。
尤二姐感到些微失望,滿腔子的熱忱似被冷水澆了,難道這么快便厭倦了自己?
“都備下了。”尤二姐強做歡顏,低聲說道。
“那便一起吧!”柳湘蓮忽然笑了,伸手將佳人攔腰抱起,在對方驚呼聲中,大踏步往里走去。
看著這旖旎場景,丫鬟驚訝的捂嘴,連忙轉身出去,關了門。
里間,寬大的浴桶內,熱氣騰騰,水面上飄著許多鮮艷花瓣,香氣氤氳……
次日,與家中諸女告別后,柳湘蓮去榮國府接上林黛玉,攜帶朝廷旨意,出發(fā)了。
京中各方勢力,錯綜復雜,有敵視他的,自然也有想要拉攏他的。先前只當他是跳梁小丑一般,現今卻不敢繼續(xù)作此想。只是沒想到他行事這般迅速,回京不過兩日,便又離京。
自西向東的運河上,三艘官船緩緩行進,其余船只主動避讓。頭一艘官船上,船頭站著位俏麗少女,披著華貴大氅,遙望南方,正是林黛玉。
三年前,她孤身北上,心下惶然,而今南歸,雖不免對父親的擔憂,但身側有人可依賴,究竟放心許多。
“柳哥哥,那些人既然會對我父親不利,是不是也會對你不利?”林黛玉有些擔憂的問道。
父親當年堅持要送她進京寄人籬下,當時不理解,甚至私下里心生抱怨,現在已經有了幾分了然。誰都知道巡鹽御史是肥差中的肥差,但實際上并不好干,尤其是現在雙龍在天,各方利益如何劃分,實在令人頭疼。她還記得當年父親常常為了公務煩惱。
柳湘蓮一身錦衣,似是尋常公子,笑道:“林妹妹不必擔心,林姨父遇刺一事朝野關注,這個檔口,敢明目張膽對我出手的,少之又少,那無異于反叛朝廷,乃是滅門夷族之禍。最多私底下掣肘罷了,拖得久了,讓我無功而返,對他們而言便是大功告成?!?p> “要是事情辦不成,皇帝豈不是要責難你?”黛玉聽了并不放心,一雙罥煙眉蹙的越發(fā)緊了。
“辦不成自然責難,可你怎知我便辦不成?”柳湘蓮灑然一笑,玩味的看著小丫頭。
本是為他擔心,這時聽了他的反問,稍稍放心的同時,林黛玉也有些不服氣。父親在她眼中已是人中龍鳳,還是遭了對手算計,柳湘蓮不過十幾歲,如何敢說這樣的大話呢?
“柳哥哥,你可不要得意,大意失荊州喲!”小姑娘挑眉說道。
紫鵑在一旁看得著急,姑娘也是的,好端端怎么和柳二爺斗嘴了?忙插口說道:“姑娘,外面風大,別著了涼,咱們還是進船艙休息吧?!?p> 林黛玉知她意思,便笑道:“柳哥哥可不是寶玉那般小氣的性子,無妨的。”
轉頭對柳湘蓮問道:“柳哥哥,小妹說的對是不對?”
柳湘蓮啞然失笑,說道:“紫鵑說的不錯,妹妹你還是快下去吧,萬一出了事,我可無能為力?!?p> “能出什么事?”黛玉對這回答很不滿意,忍不住皺眉道。
柳湘蓮一臉正經的說道:“外面風大,著涼倒是其次,可妹妹身嬌體弱,萬一被吹到天上,像風箏似的飄走了,這可怎么辦?我便是想救,也來不及的?!?p> 眼見小姑娘氣的瞪眼,他恍若未覺,繼續(xù)添油加火道:“要不然先拿根繩子綁在腿上?”
說著,目光便在船頭粗大纜繩和林姑娘被遮掩的玉足間來回打量,蠢蠢欲動的樣子。
林黛玉嚇了一跳,不自覺后退幾步,鼓著腮幫子氣惱說道:“胡說!哪兒有把人吹到天上的大風?”
“那便是你沒見識了!翻開史書的災異志,能將人吹上天的大風不計其數。”柳湘蓮信口說道。
黛玉仍不服氣,便轉移話頭,目光瞟到這次一起出行的尤三姐身上,小臉頓時綻放促狹笑容,挑眉問道:“到時尤姐姐肯定也被吹上去,柳哥哥救不救呢?”
尤三姐一直在旁邊安靜的聽他們兄妹說笑,沒想到此時受到波及,心下好笑之余,暗嘆這位林姑娘小小年紀,便是個伶牙俐齒不肯吃虧的。燦然一笑,搶著說道:“真要能吹到天上,我便去瞧瞧,沒準能進長生仙境呢,我也好做回容顏不老的小仙女?!?p> 林黛玉不甘示弱道:“若是姐姐成了仙女,那柳哥哥豈不想死你了!”
“這有什么?!绷嫔彽溃骸暗綍r候我便制作一個大號的孔明燈,乘燈上天一行!”
“??!”這話頓時讓幾位姑娘愣住了,還能這樣?那燈得有多大?
時間過得很快,不久官船便從京城到了天津。
柳湘蓮留下一些人在船上護衛(wèi),自己回到天津的鹽政衙門處理了一些事務。
現在長蘆鹽場局勢穩(wěn)定,鹽場改造仍在推進,產量大增。柳湘蓮準備調度一批食鹽,暗中運往江南,萬一有人作亂,可用于臨時救濟。
再者,尋常私鹽販子容易解決,那些大鹽梟,已經尾大不掉,不是易與的,需要打些釘子進去,摸清情況。這些人手都已經準備妥當,正是此前抓獲的那批私鹽販子。
柳家商號倒無需他太過操心,現在已經走上正軌,只要繼續(xù)保持投入,很快便會顯現強大的賺錢能力。
一切安排妥當,稅卒營并沒有登船,而是在運河附近護衛(wèi)而行,儼然長途行軍。
此時已經是五月了,天氣漸熱,運河上繁忙的緊。
漫漫長途,當然不會都用來與小姑娘斗嘴,柳湘蓮時不時的下船,探訪民情。
運河沿岸的人員成分復雜,許多無地又找不到工作的貧民,只能在漕運上找些體力活兒干。
柳湘蓮兩世為人,從沒有為吃飯發(fā)過愁,可是深入到這些人中間,方知民間疾苦。中國地大物博不假,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并不能養(yǎng)活太多人口。
這些沒有穩(wěn)定生活來源的人自然就成了動亂源頭,小則滋擾地方,大則反叛朝廷。他們大多數是被逼無奈,所求無非衣食而已。真正品性惡劣,或者心懷野心之輩,只占極小部分。
茫茫眾生,并不知路在何方,只是為了一口吃的,苦苦求活罷了。
“柳哥哥,咱們能不能幫幫他們?”林黛玉看到岸邊一些穿的破破爛爛,追著船跑的小孩,愛心泛濫,覺得很心疼。
柳湘蓮搖搖頭,安撫道:“這樣的家庭何止千萬,怎么幫?給他們幾兩銀子,不過是解一時之急,很快會恢復原狀。他們過的,才是大多數人的生活?!?p> 林黛玉默然無語,籠中的金絲雀固然厭倦被禁錮,可外面的凄風苦雨也著實難堪承受。
“好了,不必想這些,很快就到揚州了?!?p> “是呀,快到揚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