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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鼎革

第91章 觀中定計

紅樓鼎革 無衣佩瑜 4323 2022-08-14 23:59:53

  如同柳湘蓮所預料,香煙問世后銷售異?!盎鸨?,供不應求。原因無外乎都中富貴之家眾多,奢侈競夸之風濃厚,紈绔公子無不嗜好新奇之物,遠非尋常小邑可比。

  面對驟然爆發(fā)并不斷增長的需求,柳氏工坊內(nèi)的手工車間顯然無法滿足,亟需擴大產(chǎn)能。于是柳落在安排好工坊諸事后,帶人前往天津籌劃辦廠事宜。

  至于柳湘蓮,經(jīng)在稅卒營十余日歷練,信心大增,絕不信賈敬所謂襲營的威脅,縱然真的發(fā)生,也可抵擋足夠時間,等待救援。除非賈敬明目張膽造反,發(fā)大軍破營,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回到城中居住,照常辦公,渾然忘卻此事一般。

  他可以忘,有些人卻在時刻關注他的動向。同樣是西山余脈腳下,與稅卒營駐地隔著幾個山頭,一處山環(huán)水繞的風水寶地,綠樹掩映中,幾座殿閣錯落其間。

  行人步入其中,入門處仰首可見匾上大書“玄真觀”三字。此地即為賈敬靜修之所,是當年寧國公賈演捐資修建。

  這日晚間,夜色已深,觀中悄無人聲。一間偏殿,殿外有青衣漢子不斷巡視,殿內(nèi)則坐著幾位老者和中年人,皆錦衣華服,面容肅穆。

  他們的目光凝聚在一人身上,似有期待,對方卻久久不言。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忍耐不住,問道:“情況便是這樣,柳家小兒厲兵秣馬,儼然做好大戰(zhàn)一場的準備。敬老哥想要將之收服的計劃算是泡湯了,到底該如何處置?”

  此人是鎮(zhèn)國公牛清之孫牛繼業(yè),兄長是現(xiàn)襲一等伯的牛繼宗。

  另一人接著說道:“繼業(yè)兄說的不錯,先前是我等誤判,以為區(qū)區(qū)小兒敢行此猖狂之舉,純屬無知無識,被那位當了槍使,一旦老哥出面,必能令他迷途知返。如今看來,倒是咱們自作多情了,他心里是有成算的,甚至對做‘刀’甘之如飴!真是……”

  后面本想吐槽幾句,想了想還是忍下了,免得有羞辱賈、柳兩家的嫌疑。這人身份也不凡,是齊國公陳翼之孫陳瑞和,其兄為世襲三品威鎮(zhèn)將軍陳瑞文。

  其他幾人也多屬四王八公之家,理國公柳家也有來人。眾人今夜齊聚于此,或是代表家主,或是自行其事,并不完全相同。

  他們之所以禮敬賈敬,并非是他在眾勛貴中有一言而決的權(quán)力,只是柳湘蓮畢竟與榮國府關系密切,至少在這件事上,要聽賈敬的意見,免得傷了彼此間的和氣。

  迎著眾人或疑惑或不滿或期待的目光,閉目沉思的賈敬終于有了反應,睜開眼眸,淡漠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語調(diào)冷清說道:“各位又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言。此前提議收服,只是覺得畢竟同屬一脈,不忍自相殘殺,況且年紀幼小,不妨給他的個機會。既然不知死活,就不能怪我等不客氣了!”

  聽了這話,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言語。有人心里冷笑,你想收服,還不是想增強賈家實力?說的倒是好聽!

  眾人沉默是因此事著實難辦。如果稅卒營尚未成立,收拾柳家小子易如反掌,隨便派人殺掉便可。這年頭,未解懸案多了去了,破案哪兒那么容易?何況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誰會為他喊冤叫屈!

  可如今事情就復雜多了,只殺他一人,卻不將稅卒營解散,皇帝只需另派人接手便可,仍舊是隱患!

  他們現(xiàn)在絲毫不敢小瞧永隆帝,這也是有緣故的。自京營復建之后,分為十二團營,初時為眾勛貴掌握,大家同氣連枝,連皇帝都要給面子。

  經(jīng)過十來年分化瓦解,已有半數(shù)被永隆帝徹底收服,相應的,勛貴勢力則被清除,其中最典型便是掌控京營數(shù)十載的賈家。

  此前賈家打得一手好算盤——助姻親王子騰上位,間接掌控京營,既能避免皇帝猜忌,又不失掌權(quán)的實惠。

  不料,短短幾年后,深荷賈家重恩的王子騰轉(zhuǎn)手賣掉恩主,卸下京營節(jié)度使之職,自己高升去了!遭受背叛耍弄,賈家豈能不氣?還不敢撕破臉面!

  眾勛貴見了,不免為之膽寒,越發(fā)警惕和不滿。

  許是察覺到勛貴的怒火怨氣已經(jīng)積累到一定程度,隨時有爆發(fā)之危,永隆帝不敢再繼續(xù)操作,而是另辟蹊徑,出人意料的建了稅卒營。

  文官只擔心收稅會損傷利益,勛貴卻心生疑懼,猜測永隆帝是要借此玩花樣!到底要怎么玩不知道,可結(jié)果卻不難猜,必是徹底收服京營,進一步削弱勛貴實力!

  各家早達成共識——或者掌握稅卒營,或者解散之,絕不能再讓皇帝掌握更多力量,尤其是在京師!

  若非賈家沒落給眾家敲響警鐘,誰吃飽了撐的與皇帝作對,謀劃這等足可殺頭的勾當?

  見眾人都不說話,而賈敬久居觀中,未必知曉外面的事情,牛繼業(yè)解說道:“先前朝中有人彈劾過柳家小子,若是其他廷臣,早被罷官下獄了。那位似乎對他非常信任,彈劾奏疏全都留中不發(fā)。

  這段時間,柳家小子并沒有做什么太過出格的事兒,回回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現(xiàn)在文官暫時對他失去了興趣,許是在等他犯錯也未可知。只是他們能等,咱們等不得。!”

  眾人點頭,表示同意此論。賈敬仍是一言不發(fā),似在沉思。

  陳瑞和試探道:“或許該讓西山營動一動了。稅卒營只是新招募的半大少年,無名將坐鎮(zhèn)指揮,只要夜間突然發(fā)難,諒他抵抗不得!”

  “不可!”聽到此處,眾人不由的神色緊張,慎重者急忙勸阻:“京營各部都在皇帝監(jiān)視之下,甚至你我府上都有眼線。唯獨西山營在其目光之外,此時輕動,豈不要暴露?將來萬一有需要,悔之無及!”

  他們所謂的“西山營”并非朝廷軍隊,而是一伙盤踞太行山中的“盜賊”,平時在山溝中操練,并不四處搶掠打劫。駐地也非在西山,以此稱呼是防備外人探聽。

  這伙人行事低調(diào),因有充足糧餉保障,家人又都在主家手中,倒是服從命令,尋常不惹事生非,并未引來官府關注和官兵圍剿。

  可若敢跑到京師腳下襲擊稅卒營,定會轟動天下的!

  陳瑞和提出此議,不是蠢就是壞,眾人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同——莫非已經(jīng)叛變了,故意來搗亂的?

  見眾人神色異常,陳瑞和猶未意識到不妥,反倒振振有詞:“養(yǎng)了許久,廢了多少錢?總該有點兒作用!不然豈不是打水漂兒了?早日叫某些人見識見識,也免得恣意妄為!”

  “用也不是這般用!你這叫送死!”其他人斥道。

  賈敬咳嗽一聲,喝道:“好了!我對柳家小子說過這話,他既然不懼,顯然有所準備,定會死傷慘重!難道為了區(qū)區(qū)豎子,要花費這般代價?得不償失!再者,那人建稅卒營顯是不懷好意,便如同設置的陷阱一般,咱們不想著避開,反倒要往里跳,哪有這等道理?”

  陳瑞和聽了大氣,忿然道:“好!算我傻!你們都聰明!那倒說說怎么解決這事兒!原本十二營團各自掣肘,都不敢擅動,如今他手里突然增加了兵馬,誰知會何時突然發(fā)難!真到那時,可沒后悔藥吃!別忘了咱們干過什么!他不提不等于忘了!”

  眾人或多或少都有愁容,不乏哀聲嘆氣的。陳瑞和說的“干過什么”,是指在東征之時,各家控制的將領不按軍令及時抵達預定戰(zhàn)場位置,結(jié)果京營二十萬大軍,竟被幾萬東虜軍隊以眾擊寡,逐一消滅。

  這還不算,他們放開口子,使得東虜派出的偷襲部隊穿插后方,截斷了太上皇退路,從而釀成熙朝開國以來史無前例的慘敗。

  這等結(jié)局遠超各家預料,絕非他們所想要的,但是大錯已成,不管當時怎么想的,終究是罪無可恕,悔之晚矣。

  就算沒有證據(jù),太上皇和永隆帝定然早就認定此事。所以永隆帝對勛貴之家向來虛與委蛇,拉攏小的,削弱大的,鈍刀子慢割肉!

  眾人沉默不語,沒有好法子可解決稅卒營。

  賈敬抬起頭,環(huán)顧一圈,哼了一聲,冷笑道:“誰說彈劾無用?不過是沒彈劾到點子上!”

  “還請老兄解惑!”眾人聞言,精神稍振,目露好奇,作揖請教。

  賈敬一手撥動著流珠串,一手捋須,緩緩說道:“彈劾他擅改祖制、與民爭利、奸佞幸進……這算什么?這些事情本就是那人授意所為,彈劾的人越多,反倒說明柳家小子做事盡心!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懲處?枉他們還飽讀詩書,此舉純屬緣木求魚,背道而馳!”

  頓了頓,他繼續(xù)道:“可是,如果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刀已經(jīng)入了鞘,并不殺敵傷人,甚至被別人握在了手里,會怎么樣?”

  “那這刀就該廢了!”陳瑞和應了一聲,喪氣的嘆道:“可咱們這不是握不住嘛!”

  賈敬笑道:“有沒有被人握住是一回事兒,皇帝怎么以為則是另一回事兒!自古多少忠貞臣子身負叛逆之名,含冤而死,難道是真的要謀逆?不過是皇帝覺得是!甚至明知不是,只要有可能也得殺!”

  “老哥不必繞彎子了,你且說到底怎么辦吧!”眾人有些不耐煩,姓賈的修仙修傻了嗎?最煩這等繞彎子的!你當你是你爹呢!

  賈敬接著說道:“永隆心之所系,平滅東虜為第一!因糧餉不足,只能勉強維持局面。今破格任用此子,是想攪動僵局,以求破局!既然如此,我等不妨給他添上一把火!”

  眾人忙問:“怎么說?”

  賈敬信心十足道:“派人彈劾柳家小子因循守舊!尸位素餐!既設籌餉司,怎能只收戲捐、當稅、煙草稅?這才幾個錢!理該加征商稅,必可國用充足!稅卒營既然成軍,就該派上用場!屆時稅卒四出,收天下之財以充糧餉!你們說永隆會不會動心?”

  “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咱們也會受損呀!”眾人不解。

  “哼!”賈敬鄙視的看著這些人,到底是不是家主,眼皮子太淺!忍著不耐,他又解釋道:“商稅豈是好收的?滿朝文武,誰家沒有多多少少的產(chǎn)業(yè)?便是如今極低的商稅,也被地方截留使用。等到朝廷加征商稅,地方定然陰奉陽違,收效甚微!到時候,必然要派稅卒營親自執(zhí)行!

  如此一來,稅卒營化整為零,又群龍無首,豈不是比據(jù)營防守要容易對付的多?甚至根本不需我等出手,各地權(quán)貴商賈必煽動民變,截殺稅卒!地方官吏也會縱容,不會阻攔。那時候,可不單單是收不收的上稅的事兒,而是天下動蕩,民怨沸騰!惹下滔天大禍,永隆就是想保此人,想保稅卒營,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后果!”

  眾人一想,愈發(fā)覺得此計可行,喜動顏色,拍手大贊:“妙呀!不愧是敬老兄!區(qū)區(qū)柳家小子,也算有幸,能做回當朝晁錯!”

  于是眾人又商議如何執(zhí)行此計。

  三日后,大明宮,早朝。

  待到議事環(huán)節(jié),戶科給事中張珂一馬當先,突然出列,宣稱有本上奏。

  眾同僚略感意外,此前并無風聲,這是要搞突然襲擊?是要對誰發(fā)難?

  張珂面容平靜,內(nèi)心卻十分苦澀,手也微微抖著。年近三旬的七品給事中,已經(jīng)頗為難得,雖然官位低微,但權(quán)力不小,便是閣臣都可彈劾??捎蛛y填,此前他違逆皇帝心意,當廷駁斥煙草征稅,原是想給眾位大佬留下好印象,早日高升。不料卻被區(qū)區(qū)小兒辯倒!

  當然,在他看來,并不是他說的無理,而是皇帝是非不明!隨后惡果開始顯現(xiàn),他明顯感到眾同僚開始疏遠他,自忖不日就要倒霉,心下惶然。

  怎料禍不單行,皇帝還未來得及發(fā)難,反倒是武勛找上門來,抓住他的一些“小毛病”作威脅。

  這等“小事”,大家平時都一樣,有什么可指摘的?若是尋常時節(jié),他也不懼??扇缃癖娡耪c他撇清關系,誰會相助?不得已,只好屈服,便有了如今這一幕。

  只聽他奏道:“啟稟陛下,自籌餉司設立,陛下對柳湘蓮信之任之,推心置腹,無過于此!然據(jù)臣所見,柳湘蓮毫無擔當,尸位素餐,實負皇恩!徒然以戲捐、當稅、煙草稅等諸多名目糊弄陛下,看似碩果累累,實則所獲微??!任職月余,試問籌餉幾何?數(shù)番大言不慚,動輒聲稱增收百萬,若刨除廣和樓與皇商薛家之捐獻,實際所獲稅金不足五千兩!

  所得有限,所耗費又幾何?籌餉司吏員十余人,稅卒隊百人,稅卒營更有千人之多,所費何止五千兩?入少出多,籌餉乎?靡費乎?

  依微臣鄙見,倘若此子尚存忠義之心,則應早日加征商稅!非此無以致國用充足!非籌餉司無以擔此重任!”

  什么!“加征商稅”四字一出,滿朝官員無不大驚,愕然而視——姓張的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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