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瓔先去見過賈母,閑敘幾句方轉到前廳這邊的賈寶玉居室來。
進到室內,見擺設、窗桌、羅帳無一不精致華貴,比李紈那里豈止高了一個檔次,不免暗自搖頭。
看到南側炕桌上,迎、探、惜三春正圍坐在一起,玩著他送給迎春的跳棋。
一旁扶手椅上林黛玉和薛寶釵并坐在一起,似是聽到聲響,兩女均是螓首微抬,朝著門口看過來。
“瓔三哥?!?p> 林黛玉看到是賈瓔,罥煙眉下一雙宛如秋水的清眸,蕩漾起陣陣漣漪,起身近前一禮,步態(tài)輕盈。
賈瓔輕笑應下,見她穿一件淺紫雞心領繡梅花仕女襦裙,里面是白綢竹葉立領中衣,梳著垂鬟分肖髻,一縷結發(fā)垂于削肩上,額前劉海略短,小臉精巧秀麗,膚色皓如凝脂,愈發(fā)清秀脫俗,只是太過纖瘦了些,不免讓人生憐愛之心。
一旁的薛寶釵也盈盈起身,一襲米白色衣衫更顯得淡雅嫻靜。
看著兩女手中尚未還原的魔方,賈瓔溫笑問道:“還不會玩?”
不等兩人說話,另一邊同樣轉了許久的賈寶玉,已是將魔方放在桌上,插嘴道:“瓔三哥,哪有那么容易,這比九連環(huán)難多了。”
迎、探、惜三春也紛紛謝了賈瓔的禮物,又轉達被家人接回去的湘云的話:等我下次來,再給瓔三哥道謝。
賈瓔聞言一笑,倒是史湘云的語氣。
等大家說完,薛寶釵明眸如水,看向賈瓔,問道:“不知瓔三哥從哪得來的這些東西,為何我們姊妹們從未見過?”
賈瓔微愣,沒想到薛寶釵會問來處,只好杜撰道:“不過是以前在先秦孤本上面看到過,覺得頗有趣味,就記了下來。”
這幾個魔方都是他送給林黛玉的禮物之一,另外還有按他自己理解所寫的半本論語趣味注解,讓她幫忙修訂,這些禮物都是賈瓔特意選出來給林黛玉消遣閑時用的。
要真是寫論語注解,賈瓔也不敢隨意拿出來,不然兩個加起來都不超過三十歲的小孩,敢對圣人之言注解,那是要被所有讀書人譴責的。
探春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魔方,轉了幾下,說道:“我們玩了許久,始終不得要領,瓔三哥不妨教我們一二?!?p> “這個簡單?!辈淮Z瓔再開口,一旁的林黛玉便遞出手中的魔方。
賈瓔隨即笑著接過,隨意擺弄起來,不多時,便把魔方還原完整,重新遞給林黛玉,只是感受到她手的冰涼,不免暗暗皺眉,心道:體質也差了些。
按下心思,教授幾人方法,再閑聊些話題,大家玩得都很投入,這一待,便到了申酉之交。
看看天色,賈瓔起身說道:“我還要到薛姨媽那兒一趟。妹妹們要是無事,也可以到東府去玩,那里畢竟自在些?!闭f著,賈瓔目光向外面看了看。
眾人自然會意,暗暗笑道:瓔三哥膽子真大,敢拿老太太打趣。
但是也都心生意動,畢竟有長輩在隔壁,玩的時候難免有所顧忌,東府只有瓔三哥、尤大嫂子和蓉哥兒媳婦,倒可以隨意些。
唯有賈寶玉不語,擔心大家去東府以后,眾姊妹更不理會他了。
心知賈瓔尋自己母親是為何事,薛寶釵便也跟著站起身來,柔聲道:“我也該回去了,瓔三哥,我們一起吧!”
賈瓔點頭,心道:看來這件事情是她們母女商議好的。
隨即和薛寶釵與眾人告辭,帶著在外廳聊天的晴雯和鶯兒出了賈母院后門,往梨香院而來。
兩人并肩走在青石鋪就的夾道上,賈瓔本想提前詢問一番,只是扭過頭來,看著夕陽下,映照在薛寶釵雪膩豐潤肌膚上的金色霞光,一時陷入失神。
與林黛玉的嬌小生憐不同,他原覺得薛寶釵只是可愛更多一些,如今在夕陽的映照下,那玉容上增添上一抹動人的紅霞。
霎時讓他胸中怦怦直跳,心神仿佛都被攝去,一時忘記了說話。
“瓔三哥?!?p> 一旁的薛寶釵見賈瓔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秀美的花顏上閃過一絲紅暈,只是在霞光中并不明顯,口中低聲喚道。
雙目回神,被叫醒的賈瓔臉上有些尷尬,干咳一聲,道:“薛妹妹,我們走快些吧!”
說完也不想著再問什么薛蟠的事,食指揉著鼻翼,邁開大步往前,心中開始自我鄙夷起來。
薛寶釵看著那道匆匆往前的背影,微抿唇角,也加快一些。
不多時,兩人已來至梨香院。
賈瓔和薛寶釵進了院門,便有一個眉心有顆胭脂記的俏麗丫鬟進屋稟報,進了堂屋,就看到面帶慈祥之色的薛姨媽坐在榻上。
賈瓔:“薛姨媽安好。”
“呵呵,瓔哥兒快快坐下?!毖σ虌屝σ饕鞯乩Z瓔坐下,又吩咐身旁的香菱取上茶水點心。
薛寶釵安靜坐在母親旁邊。
看著薛姨媽慈祥的神色,再看看一邊嫻雅端莊的薛寶釵,賈瓔心里不禁暗自嘀咕,兩人想讓薛蟠進族學這件事,問過薛蟠本人嗎?
過來梨香院,賈瓔心里對于這件事情,自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
閑談幾句便將話題直接引到薛蟠的事情上,開口問道:“薛大哥不在家?”
薛姨媽聞言,嘆息一聲:“噯喲,自打進了京,他就天天忙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闭f著,看看身邊的女兒,繼續(xù)道:“虧得有你妹妹每日陪著我,只是你大哥他,唉~”
聽到這里,賈瓔便明白了其中緣由,想來是薛蟠進京前后的變化,讓這位溺愛兒子的薛姨媽,也感到了擔憂,否則哪會動此心思。
畢竟按書中所說,不出一月,薛蟠便在賈家這些子侄的引誘下,比當日更壞了十倍。
而賈瓔對薛蟠的印象,除卻香菱一事,就是一個被母親驕縱的有些蠻橫的呆人,但至少對母親和妹妹極好。
此時聽薛姨媽抱怨,也就接下話來:“姨媽上午派人詢問族學之事,可是想讓薛大哥入學,好幫著約束些?”
被戳破心思,薛姨媽并不意外,點頭道:“只是聽說瓔哥兒整頓了族學,不知還能否……?”
“若薛大哥想要進學,當然可以?!?p> “真的?”薛姨媽反而有些意外,她知道這少年是個主意正的,連府里老太太都勸不住,現(xiàn)在怎么就直接答應下來了。
薛寶釵也是一雙水杏眼帶著探尋神色,期待著賈瓔的下文。
賈瓔在思考著用什么詞形容薛蟠比較合適。“自然是真的,只是薛大哥性格……有些純直,族學的規(guī)矩恐怕會讓他吃些苦頭。姨媽若是擔心,不妨換種辦法?!?p> “什么辦法?”薛姨媽哪會不知自家兒子的樣子,此時聽賈瓔給出辦法,急切問道。
“薛大哥入學可以,只是需每年給族學四兩銀子作為入學費,另外須守族學里制定的……”賈瓔緩慢的說出自己的辦法,同時觀察著薛姨媽和薛寶釵臉上的表情。
“不妨多……”
薛姨媽聽到如此簡單的條件,心中歡喜,要真能約束住兒子,別說是四兩,就是四千兩那也是值得,當即就要加錢。
聽出母親要說什么的薛寶釵忙輕扯了扯衣袖暗示。
停下話語的薛姨媽雖有些疑惑,但心知這個女兒自小便有主見,也是壓下話來,眉開眼笑地說道:“等你薛大哥回來,我便叮囑他莫在族學胡鬧,瓔哥兒也不用看我的面子?!?p> “姨媽說的哪里話,我還要感謝姨媽對族學的支持。”
事情談妥后,薛姨媽更是熱情留下賈瓔用飯。
賈瓔看見說完條件后,對面的薛寶釵一雙杏眸中就帶著疑惑,知道她還有問題,也就不再推辭。
了了一樁心事的薛姨媽吩咐著丫鬟們通知廚房上菜,語氣間的態(tài)度越發(fā)親切:“瓔哥兒,你們兄弟、姐妹間以后還要多多親近才是?!?p> 賈瓔:“姨媽說的是?!?p> 心中卻感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薛姨媽如是,李紈亦如是。
片刻功夫,丫鬟們將精致淳香的菜肴送上,一頓飯吃的也是賓主盡興。
飯后,薛姨媽安排丫鬟們收拾著杯盤桌椅,讓賈瓔和女兒到隔壁里間中喝茶消食,稍坐片刻。
賈瓔看向端坐在對面的薛寶釵:“薛妹妹可是有話要問?”
薛寶釵輕點螓首:“瓔三哥讓我哥哥入族學,想來不是為了那幾兩銀子,還請瓔三哥解惑?!?p> 賈瓔看著薛寶釵一雙清澈透亮的杏目,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算計薛蟠,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幾句話把理由講了出去。
意思無非就是在族學里面引入一個可控的老鼠屎,促進和激勵學生們更好學習,當然說的沒有如此直白,要更委婉一些。
其實他原計劃的是讓不喜讀書的賈寶玉來擔任這個角色,只是如今有了薛蟠這個呆霸王也好,兩人輪流,畢竟這兩個不是那種每日都到族學的人。
薛寶釵聽到賈瓔如此坦白的解釋,心中便明白過來。
又吩咐鶯兒去取賈瓔送給她的那本裝訂好的三國原稿,之后的時間就在兩人聊天的輕松氛圍中飛快流走。
當鶯兒再次送上茶來,目光在自家姑娘和瓔大爺面上來回看了看,便悄悄退出室內。
到賈瓔告辭離開,都沒能看見薛蟠回來,心道:看來僅僅這幾天,人傻錢多的薛蟠已經(jīng)把賈家的紈绔都吸引了過去,倒是方便他整治這些蛀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