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紅色木球

第四章

紅色木球 若時之逝 7327 2022-06-09 14:09:20

  湖水幽幽,隨風(fēng)撥弄著月光,蛙聲一片,想要打破夜的沉靜,絲青的眼里卻蓄滿著淚水,想著恨,恨這樣一個狠心的男人不辭而別的干脆,也想著愛,愛這個遲鈍的男人所給的濃烈的情愛,懷中的孩子,柔軟溫暖,呼吸的節(jié)拍均勻的打在她的手上、她的身上,低頭去望,淚水便再難噙住,啪嗒啪嗒地落在包裹孩子的被褥上。

  “我送走過你們的父親,如今又是巖風(fēng)”,娘看著絲青的模樣,忍不住打破這寂靜:“我和你一樣的難過,絲青。我明白巖風(fēng)這個孩子,我也還不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想這一定是他自己的決定?!?p>  “娘”,絲青淡淡的回道,語氣里帶著疲倦,“我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難處,還沒有來得及同我講,可我忍不住?!?p>  “你身子虛弱,不能太過悲傷,也已是孩子的母親,巖風(fēng)還沒有走,我怕他在屋子里看到你落淚,我是他娘,我也很難過,可我怕他看到。。?!睅r風(fēng)娘忍不住了,淚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但是趕緊抹著眼睛說道:“我們都不能哭,不要讓他看到。。?!?p>  絲青看著娘,眼睛紅紅的,咬緊著嘴唇?jīng)]有說話。巖風(fēng)娘抬起頭,挪過身子把絲青攬在懷里,撫摸著她凌亂的頭發(fā)。

  遠(yuǎn)處的湖面上出現(xiàn)一盞昏黃的燈,搖曳著向他們靠近,一條小船上有幾個人低聲地說著話,語調(diào)很緩,也很輕,搖著漿朝南山劃去。這是長老和四個村長,一行五人在去往巖風(fēng)的家中,他們不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們心里清楚事情的嚴(yán)峻,又害怕白天過來太過招眼,所以在夜色降下來以后趕來,對于項鏈的事情,他們心知肚明,卻也守口如瓶,他們承擔(dān)著這段時間的焦灼,卻始終沒有更好的辦法,很早以前幾屆村長與長老都在擔(dān)憂著現(xiàn)在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也做過許多嘗試和努力,只是一無所終,維持項鏈的供給只能依靠村里人的生老病死,加上余存項鏈來苦撐,如今撐到了最后,問題在巖風(fēng)這里徹底暴露了出來。

  這些慈善又無奈的人,早就討論了許久,如果巖風(fēng)這邊有什么不測,要把所有村里的人集結(jié)起來,開誠布公,管控項鏈的發(fā)放。討論出一個大家認(rèn)可的制度,但不管是什么樣的制度,他們都明白,勢必會引起很大的波動,可事已至此,或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吧。

  他們靠岸的時候,巖風(fēng)娘同絲青已經(jīng)回到了屋里,巖風(fēng)娘催促絲青陪孩子睡去,絲青當(dāng)然不去,但是拗不過巖風(fēng)娘的命令,加上身體的困乏,心力的交瘁,竟然很快睡著了。而此時巖風(fēng)娘一個人守在堂廳,默默地抹淚。聽聞外面的動靜,起身出來看到長老一行五人正朝她走來。

  西山村長看到巖風(fēng)娘走出房門,急步上前攙扶,紅著眼睛的老婦人讓這位村長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yán)重,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輕撫著巖風(fēng)娘的后背,嘆著粗氣,搖著腦袋。

  “長老好,快都進來吧”,巖風(fēng)娘忍著悲痛,語調(diào)很輕,還是不忘招呼著這幾位來客,幾位有名望的人應(yīng)和著走進屋來。

  “這,這,巖風(fēng)。。?!笨吹綆r風(fēng)的遺體,長老差點癱倒,幸有東山村長攙扶才沒有暈倒在地。

  一旁的巖風(fēng)娘,哭出了聲來!幾位村長安撫一陣后,幾人圍在一起,坐在草墊上,巖風(fēng)娘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今天的事情,期間有幾次情緒失控。長老和村長們聽聞后目瞪口呆,不知該有怎樣的回應(yīng),只是一個勁的安撫著巖風(fēng)娘,他們想過這是最糟的情況,但想不到巖風(fēng)因此死去,如果今天死的不是巖風(fēng),那可能會是別人,是新生的孩子,還是眼前這位老婦人?還是絲青呢?死亡好像是必須的,沒有選擇,但是他們的心仍像被錘擊一般,悶痛的疼,他們沒有盡到保護村民的責(zé)任,沒能挽回這樣的慘劇,甚至感到現(xiàn)在像是茍活在世間。這種高尚的負(fù)罪感解決不了眼前的困局,他們把事情的經(jīng)過和現(xiàn)在的境況告訴了巖風(fēng)娘,并且從巖風(fēng)家里出來以后,連夜商討對策,決定明天通知到所有人,后天在東山的斜坡上安葬巖風(fēng),那里不僅是傳說中因那場久遠(yuǎn)的災(zāi)難而死去的人的集中埋葬地,也是如今村民們的安葬之所。并且要求所有人都要參加,另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布。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巖風(fēng)去世的消息,有的村民并不知道他是誰,只是聽聞這個南山的村民平時少言寡語,看起來有點木楞,卻有個漂亮的媳婦。為什么他的葬禮要所有人都去,沒人說的清楚,有人猜測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宣布,好的事情怎么可能會在葬禮上講?并開始恐慌起來,也有人不那么悲觀,猜測可能只是巖風(fēng)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因此喪命,犧牲一人保全了很多人,理應(yīng)受到尊敬和祭奠。不管怎樣,全部的山村被一種微妙的氛圍包裹著,人們議論紛紛,猜測各種,但死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死的不是自己的至親好像就更無關(guān)緊要了,所以這種微妙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況且事情的原委第二天就能清楚,縱使村民們繼續(xù)猜測評論,也不過是享受著自己的猜測被旁人贊同,過一過獲取認(rèn)同感的癮罷了。

  絲青的爹娘聽聞消息后,就趕到了巖風(fēng)家里,看著新生的孩子和巖風(fēng)的遺體有種如鯁在喉的難受,巖風(fēng)娘背著絲青偷偷告訴了他們真相,兩位老人也只有嘆息,感慨事情的無奈和巖風(fēng)的抉擇,他們因為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說不清這樣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只是看到女兒因悲傷而憔悴的面龐感到無比的心疼。

  絲青則變得話語很少,她還沒有完全明白實情,但是已經(jīng)嘗試著去接受,就沒有再多去問,她始終明白自己的男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并且理解他的苦衷,犧牲自己換來孩子雖然過于悲壯了些,但也全是來自對她的愛,這般深厚,這般沉重,這般溫暖,這般“無情”。她要更好的活下去,為了巖風(fēng),也為了懷中的月松。眼下爹娘的陪伴,或許能讓她更快地從悲痛中走出,話語雖然變得很少,但是內(nèi)心開始更加堅強,如同她一直以來的模樣。

  第二天的早上,長老攜同幾位村長來到巖風(fēng)的家中,隨行的還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他們抬著下葬要用的一大一小兩個新編的木排(粗細(xì)均勻的樹條用麻繩編在一起,有點像湖邊??康姆ぷ樱?,他們把東西放下以后沒有歇息就跟隨南山村長去往了東山,因為要在上午把墓穴挖好。長老和其他村長則留在巖風(fēng)家中,陪同著絲青的親人們聊天,無非就是一些節(jié)哀順變之類,中途也有附近的村民過來,同巖風(fēng)告別,看著絲青懷中的孩子,他們的眼神里無一不是充滿了詫異和同情,真相很簡單,但沒人能夠猜出,也沒人多去問,他們只是去蹲在地上,緊握著巖風(fēng)的手,同他告別,之后搖頭哀嘆,并讓巖風(fēng)娘保重身體,不要傷心過度。熟悉巖風(fēng)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之惋惜,一個做事勤勤懇懇,對人客氣禮貌的年輕人,這么早就離開了人世,那種被上天安排的宿命感讓所有人感到壓抑。

  接近中午的時候,南山村長帶著幾個小伙子回來,他們已經(jīng)把墓穴挖好,并且準(zhǔn)備好了安葬之后要栽種的離歡花,這種花分布生長在幾座山的山腰,零零散散,并不特別常見,一尺半來高,花色暗紅,接近項鏈的顏色,按照傳統(tǒng),把去世的人安葬以后,會在安葬的位置種上幾株,聊以告慰。

  吃過飯以后,一行人把巖風(fēng)的遺體挪放到稍大的木排上,四個人抬起,小的木排則由另外的兩人抬著。南山村長在前面大聲唱著送靈詞,帶著他們向東山走去。尾行的人越來越多,緊跟著他們,隊伍里的人們保持著安靜,讓這種肅穆更加深邃,偶有好奇的小孩子發(fā)問,也會被爹娘馬上制止。對岸的村民也自覺的組成長隊,同他們朝著東山前進。

  兩支隊伍在北山與東山的相接處匯合,山腳下已經(jīng)能夠看到東山斜坡上的美景,東山不同于其他山,它最矮,樹也不多,有著漫山的花草,在幾座山里很特別,它更像是一個隆起的巨大的土丘,或者是一個巨大的墳?zāi)?,沒有了山的俊美,有的盡是婉轉(zhuǎn)的曲線,緩緩上升再緩緩下降,連接在北山與南山之間。現(xiàn)在的季節(jié),正是離歡花的花期,在東山背陰的一面,鋪天蓋地的暗紅色,格外惹眼,那一片遼闊的花海,單一的紅色,讓人感到震撼,那里安葬著他們不幸的祖先,縱使那段記憶越來越久遠(yuǎn),已經(jīng)鮮有人記得,鮮有人提起,離歡花的顏色也不會褪去,它們還是每年開放,再枯萎,而且似乎每年的花都要比往年更濃,更艷。

  一行人最終停留在巖風(fēng)的墓穴旁,墓穴的穴口呈長方形,比底部稍小,剖面呈梯形,墓穴底部放置稍大的木排用于安置遺體再覆以衣物,稍小的木排放在墓穴一半深度的褶層上,最后再用土掩埋,不用墳包也不用墓碑,除了這遍地的離歡花,沒人會知道下面安葬的是誰,這里的人們生前在同樣的世界,死后也不會再作區(qū)分。南村的村長安排幾個年輕人把巖風(fēng)的遺體轉(zhuǎn)移到小的木排上,然后把大的木排墊在墓穴的低層,位置和大小剛剛好,然后再把巖風(fēng)的遺體轉(zhuǎn)移到墓穴里面,輕輕的放置在大的木排上,用巖風(fēng)娘帶來的衣物遮住蓋好,巖風(fēng)娘在癱在一旁的地上嚎嚎大哭。待到把小的木排覆蓋在上層的時候,南村村長唱起了最后一段送靈詞,伴著巖風(fēng)娘的哭聲和人群的唏噓聲在整個東山飄蕩。幾位村長把巖風(fēng)娘攙起安置在一邊,揚起的泥土在巖風(fēng)的墓穴上一遍遍地墜落,等到完全的把墓穴掩埋再把幾株離歡花插在這片新翻的土地上。

  葬禮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長老便招呼北山村長,讓大家靠近點,也別議論了,現(xiàn)在就把事情在這里講了。一群人遵著安排,圍著巖風(fēng)的安葬地圍成了半圈(害怕踐踏到另外一側(cè)的離歡花),村長站在巖風(fēng)安葬的旁邊,開始了他的講話。

  “所有的村民們,今天,我們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安葬這位或許不少人還不熟悉的巖風(fēng),你們一定充滿了疑惑?!?p>  村民們稀稀落落地回應(yīng)著,等待著長老說下去。

  “巖風(fēng),是西山的村民,他是我們這里一個勤勤懇懇、老實善良的年輕人,但是他也勇敢擔(dān)當(dāng),是條好漢!今天他將長眠于此,我們所有人來跟他送行,因為,我覺得他值得擁有我們所有人的銘記和敬重!”

  人群里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大家不知這值得的銘記與敬重來自何處,可是看著長老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最后也都表示著認(rèn)同。

  “我要宣布一個事實,一個會打破我們現(xiàn)有平靜生活的事實”,長老停頓了一下,吞咽了下口水,顫動著嘴唇繼續(xù)道,“項鏈,已經(jīng)沒有了!”

  “我們不都戴著的嗎?”

  “余存的項鏈沒有了?”

  “余存的項鏈沒有了!”

  “是這樣嗎,長老?”

  “那我們以后怎么辦?”

  “怎么就沒有了呢?”

  “我媳婦快要生了啊!”

  ……

  人群躁動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疑惑,有害怕,有憤怒,有無奈,有迷茫,有震驚,總之沒有人認(rèn)為這是好消息,這也確實是一個糟糕的消息。長老一時不能回應(yīng),嘆著長氣,把手揮起又放下,搖頭無奈著。

  幾位村長站出來,讓大家安靜,聽長老講完,人們先是質(zhì)問村長這種事情怎么安靜,然后見質(zhì)問也是于事無補才慢慢緩和下來,全部站直身體,望向長老,等待他的確認(rèn),只有巖風(fēng)娘還在盯著那幾朵離歡花,滿眼淚水,一動也不動。

  “一直以來,我們的項鏈都是有限的,我們的先人因為它幸存了下來,聽我把話說完”,長老一邊擺動著雙手安撫著人群,一邊繼續(xù)說,“它對我們的先人來說就是救命稻草,如果不是它的出現(xiàn),我們根本就不會存在!我們應(yīng)該感激這上天的饋贈,但是,它也是我們的詛咒!”

  人群完全安靜下來,或許是因為長老顫抖著用力說出詛咒時候的神態(tài)讓他們感到了震驚。

  “我們離不開它,我們謹(jǐn)慎的收回,謹(jǐn)慎的發(fā)放,生怕不小心損毀哪怕一個”,長老不自覺地又加重了語氣,“一個,就是許多條的生命啊,村民們!這些年來,你們可能并不知道,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辦法來解決這樣的困局,看著日益變少的項鏈,我們心急如焚,我們?nèi)ミ^山上,去過湖里,去過周圍的海里,可我們一無所獲!我們不想永遠(yuǎn)背負(fù)這樣的重任,我們期待著上天會再次給我們指引,但是我們害怕的那天卻更早的降臨!”

  “看看這半山的離歡,多么痛苦的記憶,因為離的久遠(yuǎn),我們無法完全的感知,但是我們心里都應(yīng)該清楚,當(dāng)時我們這里是多么悲慘的畫面!”

  “如今,我們面臨一個抉擇,我們把事實告訴大家,不是為了讓我們一同籠罩在陰霾之下,而是要尋求一個方法,讓我們在現(xiàn)有的規(guī)則里好好地生存下去?!?p>  “縱使項鏈就是一個詛咒,我們也要接受這可悲的事實,堅強的活下去,活著,只有活著才有更大的希望!”

  “沒有項鏈,我要生下的孩子怎么辦?!”長老被一個年輕人打斷,所有人轉(zhuǎn)向他,又望向長老。

  “我的給你”,長老沒有遲疑,卻目光堅毅。人群再次躁動起來,對這樣的答案不能接受,但是長老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巖風(fēng)的死,不是偶然。他把項鏈給了新生的孩子,而我身為長老什么都沒有做,我對此感到愧疚,感到虧欠,甚至,感到可恥!這幾天巖風(fēng)的離去不僅讓他的家人感到悲痛,我除去悲痛以外還感到是一種折磨,無時無刻不在拷問著我?!币慌缘膸r風(fēng)娘哭出聲來。人群中勸說長老不要這樣想,剛才發(fā)問的年輕人也不再說話。幾位村長想要制止長老繼續(xù)說下去,害怕老人家情緒激動,生出問題。但長老讓他們放心,不必?fù)?dān)憂和多慮。

  “我一把老骨頭,不怕死,就怕辜負(fù)了你們的期望,我不敢把實情告訴大家,也是害怕因為這樣的事實會帶來巨大的波動,讓人們處在不安之中,我更怕一些極端的村民因為爭奪項鏈做出一些傷害別人的事,但是巖風(fēng)的離去讓我明白,就算那樣的事情真的會發(fā)生,也是我這長老,我們這些村長的錯,沒能把大家引到一個善良的路上來,我不應(yīng)該把我不敢承擔(dān)的責(zé)任,分?jǐn)偟侥銈兠總€人身上。巖風(fēng)用他的行為告訴我,活著的意義不止在于去想如何把生命延續(xù),還在于我們有機會去做一些值得做的事,哪怕這件事是犧牲自己。有機會去選擇犧牲,也是活著的意義。”

  “我不鼓勵我們所有的人為了后來者主動獻出自己的生命,那太殘忍,也不公平。我想要大家明白,我們不應(yīng)該懼怕生死,這詛咒般的項鏈不該是我們的恐懼,它更不能遮住我們純粹的內(nèi)心,我們的先人有辦法渡過難關(guān),我們也不例外,他們因著善良得來了上蒼的挽救,而如今,我們要用先人給予我們的生命和智慧來迎接這一次的磨練!”

  人群里的聲音開始變得亢奮起來,“我們不怕!我們一定可以渡過難關(guān)!”

  長老慈祥著笑了,看著村民們充滿斗志的模樣與剛剛完全不同,他繼續(xù)說道:“接下來,我有一個提議,這提議我已同幾位村長商討過,但是今天我們要一起來定奪?!?p>  “巖風(fēng)的犧牲是偉大的,但也是無辜的,我們或許可以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我們可以掌控我們的人生,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活著的權(quán)利,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選擇的權(quán)利,我們被這項鏈禁錮,所有人的生命被聯(lián)結(jié)在一起,有人生,有人死,項鏈的多少就是我們所能存在人數(shù)的多少,我們約定每個人的人生,就是約定所有人的人生,那么我們可不可以在有新生命將要降臨的時候讓出我們的生命,維持這樣的平衡?直到我們逃離這禁錮的那天到來?”

  所有人沉默了,給不出回應(yīng)。人們不能抗拒生老病死,不能剝離延續(xù)生命的本性,活著并不總是快樂的,有時候還很苦悶,但是活著是必須的,沒人能夠慷慨的赴死。巖風(fēng)把生命讓給了自己孩子,如果那個新的生命不是自己的孩子,他還會那樣做嗎?沒人知道。這顯然是個漏洞百出的提議,但是又有誰能提出更好的主意?沒有。

  “我愿意做這第一個。石路(方才那位年輕人的名字),對吧,我隨時準(zhǔn)備為你的孩子去死,你不用感激我,更不用阻止我,這是我應(yīng)該的犧牲。從今以后,我希望所有人,不再分親疏,不再起爭執(zhí),我們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整體,再也無法拆分,就像我們生活的世界,山外面是漫無邊際的大海,我們孤零零的生活在這里。我也不厭倦生命,我只是想要我們所有人的生命保持公平。”村民們開始表示認(rèn)同,他們確實是孤獨的存在著,沒有外來的人,只有他們自己,如果自己都不能保持團結(jié),保持親密,那存在這里又有什么意義?長老繼續(xù)道,“除了這個提議,我還有一個實施辦法,未來的所有青年男女,在二十五歲以后成婚,留給現(xiàn)在的這些老年人一個喘息的空間,隨著項鏈的變化再來調(diào)整這個年齡。所有人必須要把孩子扶養(yǎng)長大才有能選擇犧牲,不能再像巖風(fēng)這樣匆匆離去,留下絲青一人!”

  村民們不再議論,他們相信這位長老,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看的更遠(yuǎn),想的更透,并為他的話語,他的精神而打動,這幫淳樸的人不再計較生死,而開始各自回身觀望自己的一生,多少年來,他們活在安然的世界里,早已忘記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傷痛,長老的提議并不是一個完美的辦法,但也不是不可行,畢竟這項鏈誰也丟不掉,這土地誰也離不開,這生命誰也帶不走,它們都屬于所有的人。

  巖風(fēng)娘早已沒了哭聲,她雖然知道項鏈的事情,但不知道會是這樣來解決,長老的話感染了她,趕走了失去巖風(fēng)的悲痛,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就像天邊燒起的云,紅的如血也紅的爛漫。

  “如果大家沒有異議,我們從今天起就照此執(zhí)行,而且從今以后我們要共同努力,找到一個更好的辦法,解脫我們所有人的辦法,爭取早日脫離這詛咒,把這根曾經(jīng)的救命稻草,丟棄到一邊!”長老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他的項鏈,然后做了一個甩手的動作。

  所有的村民積極的回應(yīng)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畏懼,他們的生命不再是一個個人的踽踽獨行,而徹底成了一個完整的集合體,誰也離不開誰。這個時候如果再把生死看淡,那就自然無畏了。

  夕陽快要退去,晚風(fēng)輕輕吹起,離歡花隨風(fēng)蕩著,在東山的緩坡上泛著淺淺的波浪,催促著人們離去。事情說完以后眾人便在長老和幾位村長的指揮下開始返回,隊伍像來時一樣在山底分為兩個方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不同的是,人群越來越分散,最后在夕陽還沒完全淹沒在大海里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

  南山村長把巖風(fēng)娘送到家中,再三囑咐她要注意身體,便也回去了,絲青已經(jīng)陪同孩子睡去,現(xiàn)在屋里只剩下三位老人,絲青娘把留的飯菜從灶房端出,陪在一旁,聽巖風(fēng)娘講著今天的事情。絲青的父親并不認(rèn)同這樣的做法,他覺得為了孩子讓出自己的生命這完全沒有問題,如果巖風(fēng)早點告訴他,他也可以把生命交給這個外孫子來延續(xù),但是對于限制年齡成家他有不同的意見,就算限制了成家,把青年男女的愛情強行壓制下來,也不能夠阻止他們關(guān)系的推進,成不成家沒有什么意義,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止陷入愛河的年輕人,他們只會在那愛河里隨著河流的緩急恣意地飄蕩。

  這注定是一個殘損的方案,唯一的意義就是拖延時間,在有限的時間里要盡快尋求一個讓人擺脫如今的禁錮,逃離這近乎病態(tài)的循環(huán)。

  夜色襲來,月亮如約地升起,掛在天邊,泛著慘淡的白,這一晚注定有許多人無眠,老年人們想著以后的日子如何收拾行裝,給新來的人讓行,年輕人想著怎樣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種沉重的饋贈,生命的饋贈,更年輕些的,墜入了愛河的青年男女嘗試著壓抑封存內(nèi)心對彼此的愛戀,不讓那些將要離去的人白白地犧牲,他們同樣需要為所有人做出自己的貢獻,不去輕易打破平衡,而平衡正是需要所有人的努力。這些無眠的人們,想著不同的心事,繞著同樣的主題,隨著月兒在云層中穿行,忽而明朗,忽而陰暗。

  直到第二天早上,月亮在太陽的驅(qū)逐下變得稀薄透明,他們才會發(fā)現(xiàn),長老并沒有陪著他們一起無眠,他已經(jīng)早早的睡去,而且再也不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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