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關(guān)羽

　　夏侯惇心中一熱，為之前痛罵于禁起了些歉意，卻仍不解道：“之前我讓人去請文則，文則緣何不來？”

　　夏侯惇軍營不遠，有十余人牽馬，在陰影里靜靜等候，片刻，一個士卒低矮著身子回來，道：“于將軍進去了，曹軍尚只來及合了營前第一道拒馬。”

　　一長髯紅臉之將身披重甲，冷冷一笑，翻身上馬，把手一伸，未等說話，早有兩名士卒乖順的扛著長刀送上。

　　沒有說出“拿我刀來”，一句話被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關(guān)羽，無可奈何的提刀在手，有些難受的對回報士卒道：“你在前面引路。”

　　另一闊面威嚴，同披重甲之將勸道：“關(guān)將軍，不若等于禁想辦法誘出夏侯惇，我等再擒下他?！?p>　　關(guān)羽把刀一橫，幾乎切斷雨幕，道：“夏侯惇一軍主將，如何會輕離營帳！今日大雨，正是賴陛下神靈，令你我功成。陳公臺能說降于禁，難道我關(guān)云長不能擒下夏侯惇？”

　　“文遠你已有勸降之功在身，不必冒險，可在營外接應(yīng)于我?！?p>　　張遼從府中一路勸到陣前，知道關(guān)羽此刻是被陳宮激起了傲氣，鐵了心要證明自己，心中嘆息，他此刻若是退縮，關(guān)羽功成，自己不免為天下詬病，關(guān)羽身死，自己更是落不得好。

　　思慮及此，張遼道：“將軍身為上將，尚不畏死，遼豈有他顧之意，唯附將軍之驥尾，成不世之功?！?p>　　關(guān)羽笑道：“于禁先行，通路已現(xiàn)，他只知我等欲誘夏侯惇出營，卻不知我不過以其為探路石而已，大雨瓢潑，便是不曾擒下那夏侯惇，曹軍猝不及防之下也留不住我等?！?p>　　眾人各自上馬，關(guān)羽道：“此番沖陣，關(guān)某在眾人之前，事有不諧，關(guān)某為諸君斷后，封妻蔭子，拜將封侯，都在今日！”

　　眾人齊聲道：“敢不為將軍效死！”

　　于是出發(fā)，那名士卒在前，行不過數(shù)十步，指著一處方向道：“將軍此處向前，逢缺口而行即可?！?p>　　關(guān)羽抹去臉上雨水，定睛一看，只見鹿角當面，自己馬良或能躍過，以其余眾人之馬，在如此大雨之天，斷無通過可能。

　　這邊曹軍兩個巡守的士卒正縮著腦袋躲在望樓下打著冷顫，其中一人生的濃眉大眼，乃是洛陽李二狗。

　　李二狗道：“這要站到半夜，你我估計也去了半條命了?！?p>　　另一人生的倒三角眼，胡須凌亂，猥瑣異常，乃是青州田老六。

　　田老六瞥了李二狗一眼，道：“熬唄，不然你想怎樣？這個天氣，逃了也是個死?！?p>　　李二狗道了一聲晦氣，又緊了緊早已濕透的衣服，只覺得更冷。

　　打了個寒戰(zhàn)，李二狗突然看到前方人影幢幢，驚疑不定對田老六道：“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人？”

　　田老六仔細一看，只見暗夜之中，烏云之下，正有一騎一馬當先，破雨而來，其馬高人長，猛然望去，有如魔神。

　　田老六急忙去拿被自己拴在望樓上的號角銅鑼，卻被李二狗一把拽住，朝左邊便跑。田老六心中大急，說話都帶了幾分結(jié)巴，道：“二...二狗，有人夜襲你跑個什么？”

　　李二狗邊跑邊道：“不是上次我快死了，你分了些吃的給我，讓我熬了過來，我才懶得救你。你是不是個棒槌，這般被人摸到營前，你我號角一吹，身后箭雨潑來，你我比誰死的都快?！?p>　　田老六道：“我二人這般跑了，事后不也是死罪？”

　　李二狗腳下又加快了幾分，道：“你這個老六，是不是真的傻，現(xiàn)在就死和等會兒再死你選哪個？”

　　“再說死不死還是兩說呢，那種高頭大馬，一看就是將軍騎的。將軍在前沖鋒，對面這是傾巢而出了，這營里誰又知道能活幾個下來？等下你我就找個角落趴下裝死，等戰(zhàn)事了了，要是運氣好，命還在，出來投降就行了?！?p>　　田老六這時覺得身為男人的尊嚴被李二狗侮辱了，他奮力掙脫李二狗拉著自己的手，站定之后回頭看去。

　　這一看，田老六看到了令自己畢生難忘的一副畫面，以致垂垂老矣之時，田老六還熱衷于和繞膝的兒孫們說當年的故事，全然不顧站在一旁的李二狗那不屑的樣子。

　　“我跟你們說，那時候，天上那個雨，就像是天被捅了個窟窿，關(guān)大將軍...”

　　“你別打岔，做過大將軍的不就那一個嗎？關(guān)大將軍提著青龍偃月刀跨著汗血赤兔馬，沖著我奔了過來。你們祖父我啊，那時候沒有馬，兵器也不行，抵擋不住關(guān)大將軍連人帶馬，但還是擋住了關(guān)大將軍前三刀，你們是知道的，關(guān)大將軍一身武藝，其實都在前三刀上。而你們祖父抵擋住的，還是騎著赤兔的關(guān)大將軍的前三刀！”

　　“到了那個份上，關(guān)大將軍與我惺惺相惜，便沒有再對你們祖父出手，而是對著營前鹿角拒馬，把刀一舉，引了一道天雷下凡，那真是亮如白晝啊，唉！昭圣武皇帝這些大將啊，都是天上的神將下來扶保江山的...”

　　然而事實是...

　　田老六回頭之后，還沒等李二狗說話，直接轉(zhuǎn)身悶頭跑了起來，甚至比方才李二狗拉著他還要快上不少。

　　李二狗回頭一看，也駭了一跳，邊跑邊罵道：“好你個老六，你現(xiàn)在知道不能逞能了？”

　　原來關(guān)羽馬到營前，毫不減速，雙腿用力一夾，坐下坐騎知道主人心意，奮力躍起，關(guān)羽居高臨下，雙手把偃月刀緊緊握住，朝著鹿角連結(jié)處盡力一劈，那鹿角本就是倉促而做，又為大雨沖刷半日，已有些松散，如何能再承受住關(guān)羽這人馬之力，刀鋒過處，鹿角應(yīng)聲斷裂一地，最上處一塊長木，被高高挑起，再被關(guān)羽順手一刀，一分為二。

　　恰此時，一道巨大的閃電橫空，霎那之間，將夜幕擊的粉碎。

　　而在這巨大光中，關(guān)羽雪白刀鋒，明亮奪目，馬嘶人立，令人不可直視。

　　可惜這時沒有相機存在，不然若是有人抓拍了這絕世景象，若干年后的小學(xué)生應(yīng)該會有另一種看法，雖然歌詞說的沒錯，但能站在灼灼光中，居高俯俯，臨淵而立，也許才是英雄最好的姿態(tài)。